第二章 淚染朱顏從零開始

第二章 淚染朱顏從零開始

密室里,紫衣少女盤腿而坐,一張尚未完全長開的臉,已顯露出了禍-國-殃-民的潛質。此刻她正在修鍊內功,這對她而言,是一件再平常也不過的事,是每日都需要做的功課。這種修鍊並不艱難,也沒什麼危險,因此她也沒有安排人給自己護法。

可是今天,她的狀況卻與平日不同。按時間來算,她早該結束今日的修行了。修行這種事與吃飯是一樣的,只可循序漸進,不能指望一步登天。可她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或者說停不下來。只見她頭頂白氣氤氳,渾身上下青絡暴凸,就連俊俏的臉上也未能倖免,浮凸的血脈隨著時間的推遲越發清晰可見,泛著紫紅色澤,場面觸目驚心。

「求求你饒我一命……」少女的身子不住顫抖,臉上的毛孔里不斷地滲著血珠,她的表情驚恐極了,彷彿生死掌於他人之手:「我便為奴為婢,天天伺候著你……」囈語之中,是無窮無盡的恐懼情緒。

密室里少女情況危急,密室外終於有人意識到不對了。

「思綺進密室多久了?」郭長老偶然經過密室,算算時間便覺得有異,心想聞思綺平素里一貫是懶於練功的,今天怎麼在密室呆了這麼久。事有反常即為妖,他便皺著眉頭,向護衛詢問道。

長老有問,護衛哪敢怠慢,他看了看一旁的線香,回稟道:「聖女已修鍊了一個時刻多一刻的時間。」

「你且把密室打開與我看看。」郭長老的眉心擰著,他總覺得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但等「嘎」一聲真的把門打開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猜來猜去也沒猜到,聞思綺的情況居然這麼危急!

郭長老快步走到聞思綺身前,伸出右手便往她頭頂罩下,正按在天靈之上,磅礴內力順著手心源源不斷地傾瀉而入,引導聞思綺體內的內力循環。走火入魔是習武之人最怕遇見的突發情況,輕則保得殘命,功力大減,重則全身癱瘓,命歸黃泉。所幸聞思綺功力尚淺,又有郭長老這種功力深厚之人在一旁維護,總算是沒造成什麼太過嚴重的傷害——嚴重不嚴重是相對而言的,就聞思綺這個狀況,沒有個把月的修養,是無法完全好轉的。

在郭長老將其體內狼奔豕突的魔元收攏起來之後,聞思綺微微睜開了眼,恢復了幾分神彩。

「金色真元,自在大圓滿?」清醒過來了的聞思綺,喃喃著說出這幾個字后,忽的吐了一口黑血,將他頂著鍋蓋頭的圓臉噴得一片黑紅。

「思綺,你醒了?」郭長老與聞思綺的父親雖然沒有親緣關係,多年的交情卻讓他們比親兄弟還要親密一些。他自然不會因為被聞思綺噴了血水而惱怒,反而關切地撫摸著她的腦袋,將她摟緊了懷裡。

聞思綺已經脫離了危險,可她的身體還是不住地顫抖著,她的眼中滿是心悸、恐慌、迷茫。她抬起腦袋看了看郭長老那張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臉孔,又舉起了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看了許多遍——那是一雙屬於十一歲少女的、宛若無骨的纖纖素手,只是其上的經脈因走火入魔而暴凸,使場面看起來有些詭異。

「難道是夢嗎?」十年地獄般的生活,此時回想起來歷歷在目,可是眼前的一切,卻又萬分清晰而實在。聞思綺已經無力分辨,那十年的日子,到底是真是幻,或者乾脆只是自己走火入魔所見的虛妄景象。

「沒事了。」郭長老輕輕撫著聞思綺的腦袋,憐愛地看著這個後輩。他老而無子,一貫把聞思綺姐妹視為己出,眼下見了聞思綺那迷茫痛苦的表情,郭長老不禁心酸起來。聞思綺就這麼安靜地伏在郭長老的懷裡,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平和,她幾乎都要仰天長笑了,笑自己的杞人憂天,笑蒼天的不絕人路。「走火入魔又如何,就算武功全廢又如何。」聞思綺這麼想著:「再也沒有比那幻境中的日子更難捱的了。」

可就在這時,本守在門外的護衛走了進來。說起來他只是個守門的,聞思綺是不是走火入魔,與他沒有關係。但如果真有人要追究,那他也不見得就能推脫乾淨——郭長老只是偶然走過,就能發現不對,你天天守門,怎麼就感覺不出不對來?

出於這方面的考慮,門衛不敢怠慢,眼見聞思綺的狀態穩定了下來,便搶先一步進來請罪。只見他高高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倒下來,跪在聞思綺的面前,謙恭地為自己開脫道:「聖女,是屬下無能,沒有早一步發現您的危險處境,還請您賜罪。」

原本聞思綺的狀態已經逐漸穩定了下來,她任由郭長老撫摸著她的腦袋,感受著久違的溫暖與平靜。可就在這守衛聲音響起的瞬間,她的身子沒來由地一抖,不是那種恐懼帶來的顫抖,而是憤怒帶來的顫慄。

「你抬起頭來。」聞思綺努力地剋制著自己,讓自己不會一劍刺死這個傢伙。守衛依言抬起頭來,望向聞思綺,他心裡轉著心思,卻也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你的本姓可是顏,顏色的顏?」聞思綺強壓體內的疼痛感,微眯鳳目,笑盈盈地道。

守衛聞言大驚,沒有答話,卻先朝著郭長老和聞思綺都磕了一個響頭,急急忙忙地解釋道:「郭長老,二十三對天發誓,絕沒有泄露過自己的本名!」魔尊的近衛不得擁有自己的名字,都一律被賜姓「聞」,又以排位順序為名。這守衛自稱二十三,便說明他現在的名字是「聞二十三」。被賜姓之後再泄露自己本名,按照魔尊定下的規矩,便算是生了二心,須得廢去武功,發配入「死礦」服苦役終身。

郭長老蹙著眉,正要詢問聞思綺,看她是怎麼知道聞二十三的本姓的。若是聞二十三的無心之失,現在魔尊正在閉關,便由他這個長老做個主,把這年輕人保下來也無不可。可若是故意泄露的本姓,那便無可通融了,須得知會教內其餘幾位長老,再一同施以刑罰……

熟料這邊郭長老才剛剛側過身子,話頭都未曾來得及拋出,那邊聞思綺拼著加重內傷的後果,竟是強運魔元,飛一般撲上前來。聞思綺撲到聞二十三面前,使了個一心二用的法門,左手化爪,奪下了這守衛腰側的長刀,右手則使了個掌,一掌將聞二十三摑得口吐鮮血,身子翻轉便趴到了地上。

「聖女明鑒,聖女明鑒,小人絕沒有故意泄露過自己的本姓,還求聖女看在小人自幼便服侍在你身旁,放小人一條生路吧!」聞二十三的功力自然在聞思綺之上,但聖女動手,一旁又有郭長老看著,他能怎麼辦?還手必是死路一條,他能做的便是動之以情。他印象中的聖女聞思綺是個心地善良的少女,全無其父的張狂狠戾,向她求情,多半是可以倖免的。

聞二十三想得很有道理,只是很可惜,他所認識的聞思綺早就死了,死在了苦儒周正的劍下。現在的聞思綺,乃是重生之軀,兩世為人的她,若是再分不清誰好誰壞、誰忠誰奸,那便真不如立刻抹脖子自盡算了。

只聽得聞思綺將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原本在郭長老安撫下已經平靜下來的神態,又一次癲狂了起來。她沒有向郭長老做什麼解釋,也沒有回應聞二十三的話,直截了當地運足了魔元,一刀便搠進聞二十三的后心,這一刀之深,直到刀柄被身子擋住才算完,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地上。郭長老先前也只當聞思綺還是那溫柔少女,沒想到她會驟然下了殺手,大驚失色之下,再想救援便已經有些晚了。

「你也配說自幼照顧我?」聞思綺的眼裡滿是淚水,如同潰堤的海潮,一發而不可收拾。她當然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從她還沒睜眼時,就負責著她的安危。如果不是因為重生的這番際遇,她一直將他看做嘴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但這個世間,最說不得的不是別的,正是「如果」二字。聞思綺記得清清楚楚,在自己的父親修行《解離魔經》失敗之後,魔教陷入內鬥,就此分崩離析。失去了父親羽翼庇護的她和妹妹,就成了繼任者送給妖族王子踆燹的禮物。再後來,踆燹明著結盟,暗裡便利用陰神傀儡術,成了魔教實際上的控制者。

聞思綺永遠不會忘掉那一天的,就是眼前這個正在吐著血沫的男人,這個貌似忠良的男人,在踆燹篡奪魔教大權的那天,卻是第一個叛變的。他從身後偷襲,一刀砍下了郭長老的腦袋。

「我早就歸降了妖皇大人,追隨你們這些弱者,根本無法實現我的宏圖。哦,對了,不是說泄露名字就得廢去武功嗎?哈哈哈,記住,我叫顏……」

「嗚嗚嗚……」聞二十三已經喪命了,聞思綺卻沒有什麼快意的感覺。看了看四周,眼前安寧平靜的一切似乎都起了變化,變成了她最不願回憶起的場景。她忽的大哭了起來,眼淚似五月雨,下了便無止無休。聞二十三的姓已經對上了,也就是說那段地獄般的回憶,並非是走火入魔帶來的幻覺,而是她在未來將要經歷的一切。她可以在現在殺掉聞二十三,可踆燹呢,苦儒呢?她殺不掉的人太多了,他們終究會一個個地出現,然後讓她再次墮入萬劫不復……人活著最痛苦的是便是沒有未來,此刻的聞思綺正咀嚼著這種痛苦與絕望。

走火入魔、強催魔元,再加上現在的心神震蕩,聞思綺再次口吐朱紅,這一次的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了。

在郭長老看來,聞思綺這是走火入魔的後遺症,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聞二十三,又運起魔元,為她療起傷來,同時出聲安慰道:「思綺,沒事了,我已控制住了你體內的氣息,你只要稍微養上幾日,便可恢復如初。」

但這些聞思綺都已經聽不見了,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張小小的俏臉。

「姐姐,你好些了嗎?」

看著自己妹妹無憂無慮的臉龐,聞思綺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她才有些不敢確定地答道:「恩,姐姐很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很不好,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只要姐姐好,我就放心了。」在得到了姐姐肯定的回答后,聞思韻的小臉蛋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伸出自己粉嫩嫩的小手,拉住了聞思韻因為走火入魔而變得青絡暴凸的手。兩個人的手,一個美,一個丑,但一點都不影響妹妹深愛著姐姐的那顆心,這就是親情。

「思韻,無論怎麼樣,我都會保護著你,讓你開開心心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傷害你!你相信姐姐嗎?」聞思綺在自己的心裡暗暗立誓,絕不讓自己最疼愛的妹子,再經歷一次地獄般的生活。

聞思韻甜甜一笑,糯糯開口道:「姐姐說什麼我都信。」一張俏臉上,寫滿了溫暖與光明——這是溫室里的花朵才有資格展現的絕美容顏。很多人都喜歡嘲諷溫室里的花朵,但毫無疑問,那種未經風雨,毫無雜質的溫柔與單純,是絕美的。

聞思綺占著年齡的優勢,論起姿色,自然勝過自己的妹妹,但她的臉上寫著猶豫、憂愁,甚至已經帶上了幾分陰鷙,便沒了那種單純之美。她發誓要保護聞思韻不受半點傷害,但無論怎麼想,她都找不到對抗踆燹和周正的方法。

一邪一正兩位魁首,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聞思綺眼下的幸福生活碾得半點渣子都不剩……

「要是父親能練成《解離魔經》就好了。」聞思綺這樣想著,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經歷過一次重生她很清楚,自己的父親是無法練成魔經的。三年後斷龍石抬起,密室打開,昔日威震天下的魔尊便只剩下一副白骨了,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過世的,或許他現在就已經死了也說不定。雖然這樣想會讓聞思綺感到沮喪,但她必須把情況往壞了想,她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運氣上。

「或許我可以趁著父親的事還未被人發現,先一步嫁給踆燹,幫他整合魔教……反正跑總是跑不掉的,我和思韻的元陰是他永遠不會放棄的東西。」聞思綺想著,這或許是一個不算最差的方法——主動投誠和戰敗后成為禮物,完全是兩個概念。踆燹並不是瘋子,只要對他有利,他不會介意把率先投誠的聞思綺塑造成「良民」的典範。但說句實話,不到萬不得已,聞思綺也不會這麼做。首先,她恨不得能將踆燹挫骨揚灰,其次,與虎謀皮是很危險的,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個爛人的道德上,似乎並不比寄托在運氣上好多少。而且一旦踆燹像上一世一樣掌握了陰神傀儡的製作方法,他還需不需要良民都是一個問題。

「再有就是苦儒周正……」聞思綺想到周正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如果說踆燹還有各種慾望,只要順著他的慾望,或許還能取悅他,換取生存權。周正就是另一個極端,聞思綺記憶里的周正就像一塊石頭,沒有七情六慾,只一心除魔衛道。就聞思綺而言,身為魔尊之女,魔教的當代聖女,自己身上的魔教印記是永遠抹不掉的,這也就意味著一旦遇到周正,便難免是一番生死搏鬥,這種矛盾根本沒有辦法化解。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聞思綺念著這闕詞,心裡想的全都是周正最後一戰時的樣子。他的修為、智謀,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更難得的是心地善良慈厚,為人忠貞不屈,誰能得到他的友誼,便永遠不用擔心背叛。周正的生活並不是一帆風順,他曾山窮水盡,但不曾出賣朋友;他曾名滿天下,但不曾折辱舊人。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這些句子簡直就是為周正所打造的。甚至面對著一具屍體,他也儘力地維護對方的尊嚴。當時聞思綺的靈魂已脫離身軀,她親眼看著周正如何為她披上衣衫,如何將她埋葬……聞思綺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周正才好,除了偶爾的迂腐,他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可正是那份迂腐,那種無法變通的除魔衛道之心,讓聞思綺感到絕望,她並不覺得自己能改變苦儒,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就在這時,聞思韻的卻笑盈盈地開口,用稚嫩的童聲問道:「姐姐,你剛才念的是什麼呀,好好聽。」

「那是一闕詞,要姐姐把下半闕也念給你聽嗎?」

「好啊好啊!」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瀟洒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可是姐姐,這麼好聽的詞,應該很有名才對,怎麼先生從來沒有講過?」詩詞歌賦什麼的,可以陶冶情操,說來對修行也有所裨益。因此魔教之中也有教師,專門教教內的孩童斷文識字。

聽見自家妹子的甜糯嗓音,聞思綺心裡的煩悶也減輕了幾分,她艱難地抬起手臂,輕輕地撫著自家妹子那扎著包子頭的小腦袋,說道:「先生沒講過也很正常啊,因為這首詞還沒被寫出來呢……等等,還沒被……踆燹說周正是金水鎮逃出來的喪家犬,可現在是十二年前,金水鎮的事還沒發生,周正自然也就沒有被枕流學社的人所救,就更談不上什麼儒教大宗師、正道之光……這些通通都還沒有發生!只要我下手得夠早,他就是我的人了!」周正每每誅殺邪魔,就會說是為金水鎮父老報仇,他的生平故事便就此傳開,聞思綺當然也是知道的。

「思韻,我愛死你了!」聞思綺大喜之下,居然不覺得疼痛,一把將妹妹抱在懷裡,她終於找到了改變命運的正確方式:「哼,你這酸書生,上一世你說我是堆死肉,看你這一世逃不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古靈精怪的魔女,已經開始考慮怎麼報仇了。

ps:好了好了好了,這一下總沒有人說我是牛頭人酋長了吧?想看所謂「牛頭人酋長版」的可以私密我,其實也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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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重生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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