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脊樑
當安努的故事泯然於時光的長河,當天堂與地獄的威能藏身於迷霧之後,諸神的事迹成為了歷史。雖然,他們的代言人依然堅守正義仰或邪-惡的信仰,向眾生推廣著他們的教義,卻永遠無法阻止諸神的歷史慢慢褪色成故去的傳說,而傳說終究會成為遙不可及的神話。
但是,諸神的目光可曾離開過這片偉大的土地么?不,從不,他們僅僅是安靜地觀察著,等待著,他們需要一個開始。
連綿的莫卡圖論山脈,在通用語中是「世界之巔」的意思。風從那裡的高山間誕生,風向北吹,穿行在被稱作月初森林的茂密叢林中,那裡是精靈的王國,然後吹進了遼闊的薩丁平原,輕輕撫慰著剛剛經歷了嚴冬的大地,艾洛林的春天,悄悄地來了。
清冷的光亮透過縫隙,擠進了昏暗的帳篷。吉恩·古斯塔從裹得嚴嚴實實的毛毯中探出腦袋,蓬亂的頭髮就好像剛剛被暴風蹂躪過的稻草房一樣狼藉,聽了一下帳篷外的動靜,發現並不吵雜,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嘟囔了一句。「還好,沒起晚。」
借著光亮,吉恩捲起毛毯,稍稍打理了一下頭髮,從襯衫裡面拿出掛在脖子上的墜飾,握在手心單膝跪了下來,虔誠地祈禱著:「偉大的秩序之神,感謝您賜予我食物,賜予我健康,讓我遠離災禍與病痛。我將榮耀,生命,一切都獻於您,直到萬物重歸虛無。」說罷,輕輕親吻了一下墜飾。
起身穿上硬皮甲,系好劍帶,吉恩拎著盾牌和圓頂盔挑起布簾走出了帳篷,微涼的空氣立刻讓他打了個冷顫,也讓半醒的困意瞬間散去了好多。抬眼望去,一座龐大的營地順著腳底的山坡緩緩向下延伸,數不清的帳篷,旗幟,在清晨的霧靄中看連成一片,還有星星點點的營火,飄散著熄滅后的煙霧。
艾洛林新曆1594年,令人心悸的第三次薩丁戰爭進入到了第二個年頭,蔓延的戰火燒遍了整個薩丁行省,至於戰爭的原因,卻是最簡單,但也最難解決的信仰問題。
混沌教派在薩丁行省從無到有,發展壯大經歷了二百餘年,使得薩丁行省成為整個奧勒姆王國唯一一個非秩序教派行省。作為王國中的另類,秩序教派信徒口中的「異教徒之地」,一直尋求獨立的薩丁行省必然成為戰爭頻發的地方,當然,如果說二百餘年三次戰爭算得上頻繁的話。
更深層次的原因,還在於薩丁行省同時也是奧勒姆王國,甚至整個艾洛林大陸最大的紫磷石產地。這種紫色透明的,表面上布滿層層火焰狀紋理的寶石只要稍加打磨,便是最上等的珠寶原料,碾碎成粉便能成為瘋狂的鍊金術師和神秘的法師進行試驗和施法的必需品。
「即便用戰爭,也要把薩丁地區留在王國之內。」這是奧勒姆歷代國王的共識,更早的王朝也是如此。於是,薩丁行省也成為唯一一個只有總督,沒有領主,沒有秩序教堂,駐守兵力由王國統一劃撥的地方。所以,混沌教派能夠在這裡生根發芽也就不那麼令人感到意外了。
諸多原因夾雜在一起,薩丁行省悲慘的人民早已習慣了戰爭的味道。當然,更悲慘的也不是沒有,每任薩丁行省總督無時無刻不是在提心弔膽的狀態下過活,祈禱著不要在任期內發生暴亂,因為只要暴亂髮生,第一個死的只會是他,絕無其他可能。
毫無預兆,也是毫不意外的,第三次薩丁戰爭爆發了。奧勒姆王國第一時間派出軍隊鎮壓暴亂,經過一年多的戰爭,終於將叛軍驅趕到了薩丁行省的邊緣,與月初森林的交界處。
必須要說的是,精靈們對於闖入自己王國的外來者從來都不會客氣的,所以,這裡也將成為第三次薩丁戰爭落幕的地方。
吉恩用力地伸了個懶腰,薩丁地區潮濕而又多風的春天,讓他這個典型的北方人非常痛苦,更不要說這一年來的大部分時間都只能睡行軍帳篷!那結實的木床,溫暖的壁爐,還有散發著太陽味道的被窩早已成為了夢中才會出現的奢侈品。
揉著發酸的肩膀,吉恩剛要抱怨幾句,便發現一個人影快速跑過自己的面前,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句混雜不清的話。「早上好,我親愛的隊長大人。」
那是一個健壯的小夥子,一邊跑著一邊回身向吉恩揮著手,嘴裡還咬著一條麵包。顯然,他沒有注意到他的隊長對於起床是多麼的不快,或者說他發現了,卻樂在其中。
「一條麵包都不能讓你的嘴巴稍稍閉上一會兒么!費奇!」吉恩隊長舉起頭盔大聲吼著,「少吃點,臭小子!小心一會兒把你的胃都吐出來!」
「哈哈,謝謝,善良的隊長大人。」費奇回頭笑著喊道,「快去享用您的早餐吧,去晚了恐怕連麵包屑都不會剩下。」
看著費奇幾個轉身,消失在了漸漸有些吵雜起來的營地中,吉恩苦笑著搖了搖頭。「希望那群餓狼看在主神的份上給我留點早餐。」說著,抬腳走了出去。
很快,在一小片空地上,吉恩看到了不少老夥計已經圍坐在燉鍋旁邊吃著早餐。「早上好,夥計們,今天的早餐怎麼樣?」他笑著問道。
「早安,隊長!」「早上好,隊長大人。」很多人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大聲打著招呼。
「哈,我的隊長,您真應該早點來。」小隊中最年長的「老霍根」遞給了吉恩一條麵包說著,「今天的早餐是這一年多來最豐盛的一次,竟然有大塊的羊肉!廚師恐怕放錯料了吧?哈哈。」
老霍根的話引起了周圍一團鬨笑,吉恩笑著從燉鍋中舀出一勺肉湯澆到麵包上,然後攥著一塊燉爛的羊肉,大口的吃了起來。
「隊長大人,過了今天我們就能回家了吧?」長槍手哈吉爾抹著嘴上的湯汁問道,「以主神的名義起誓,再睡在硬的好像冰塊一樣的毯子上,恐怕我非死這裡不可。」
「閉嘴吧哈吉爾,不用那發硬的毯子,你的臭腳都要快把我們熏死啦!」不知道從哪來的回答,又一次引起了眾人的鬨笑。
「我……我有什麼辦法?」哈吉爾漲紅了臉,爭辯著,「因為那些該死的異教徒!誰還記得我們上次洗澡是什麼時候?」
「洗澡?噢,我更關心的是,我都快忘記老婆的樣子了!」立刻有人調笑著說。
「哈哈,小科爾想老婆啦!」這句話顯然得到了更多人的共鳴,爆笑聲,起鬨聲,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而小科爾則惱羞成怒的撲向那個調笑他的人,孩子般地扭打在了一起。
強忍住笑意,集中精力消滅著自己的早餐的吉恩發現,他的同鄉馬爾卡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自己旁邊。
「怎麼了?我的老夥計。」吉恩將麵包放在一邊問道。
馬爾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皮甲裡面掏出了一個整齊的小布包,遞給了吉恩。「吉恩,你是我們這裡最能打的,」馬爾卡頓了頓,「我把這一年的收入都在隨軍黑市換成了金幣,如果我死了,幫我交給蒂娜,告訴她我愛她。」
吉恩怔怔地看著馬爾卡,然後按住他的手,將那個小布包推了回去。「老朋友,你會回到蒂娜的身旁,親手將金幣交給她,親口跟她說這些話。以秩序主神的名義,我保證。」然後用力的拍了一下馬爾卡的肩膀。
馬爾卡苦笑著收起了布包,可是重新拿起早餐的吉恩卻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了。這場戰爭,吉恩所侍奉的領主在他的村子徵募了二十多名戰士,一年多下來,身邊的夥伴一個一個的倒下去,像這樣的小包裹吉恩已經收到了幾個。
「可憐的瑪佩爾大媽,還有磨坊的坎蒂斯母女……」莫名的痛苦讓吉恩眼圈發紅,「見鬼,這該死的戰爭,你要我怎麼向這些人解釋啊。」
就在這時,整個營地的最上方,軍團將領和貴族的營帳區,傳來了一聲悠長而渾厚的號角聲,很快,各個營區好像呼應一樣同時響起了無數的號角聲。在本來吵雜的營地上空號角聲不停地回蕩著,而剛剛還嬉笑扭打在一起的士兵好像石化般地定格在了當場。
一瞬間的寧靜立刻被更大的吵鬧聲打破,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誰都知道決戰的前奏終於響起,因為這是奧勒姆的戰鬥之歌,軍團號角。
吉恩猛地站起來,顧不上手中剩下的早餐,向著自己的小隊成員大聲喊道:「馬爾卡!快將沒有起床的懶鬼給我拽出來!」接到命令的馬爾卡立刻奔向了帳篷。
「其他人檢查自己的裝備!武器,盾牌,頭盔,匕首,任何一個小紕漏都能讓你喪命!」吉恩嘶吼著,「老霍根!以最快的速度列隊檢查!快!」
這樣的嘶吼充斥著整個營地,整個軍團有條不紊的運轉起來,所有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在營區列隊。
終於,悠長的號角聲漸漸停止,營地上方的軍團指揮區首先出現了一位掌旗官。亮銀色的鎧甲反射著清晨的陽光,胯下覆蓋白色馬衣的戰馬躁動的刨著蹄子,一面藍色的旗幟在晨風中飛舞飄揚,上面繪著一顆白色的橡樹,橡樹的上方有一頂王冠,環繞在橡樹下方的是七面盾牌,那是奧勒姆皇室的徽記。
巨大的營地慢慢趨於平靜,士兵們都在營帳前列好了隊伍。掌旗官輕輕地磕著馬腹,從營地正中的主道上騎了下來,在他後面,王國的貴族和領主們在各自家族的旗幟下緊隨其後,再之後,是象徵著王國最高榮譽與武力的秩序騎士。
無數的士兵彙集到這支隊伍中,緩緩向下行去。掌旗官所到之處,等待入隊的士兵們紛紛手撫胸口低頭行禮,這不單單是因為偉大的奧勒姆王國與秩序教派,更因為掌旗官身後,騎行在整個軍團前面的那個男人。
那個身後披風上綉著秩序之神索繆的徽記的男人,因為他,奧勒姆的子民相信公正與無私的存在,因為他,奧勒姆的軍人堅信榮光與必勝的信條,他是西里安·薩瓦蘭迪,峻河的公爵,軍團的將軍,奧勒姆王國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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