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行煉魂術

正當鄭長仙神思飛越之際，耳邊又傳來聲線動人的女子聲音：「老人家，請問尋香樓怎麼走？」

怎麼又是尋香樓？

鄭長仙皺皺眉頭，有點不悅地看著問路人。這一次問話的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姑娘，看打扮應該是道家弟子。身穿貼身的灰黑色道袍，兩隻寬大的袖子被她用布條紮起來，頗有一番武者英氣。看那道服的樣式，應該是道家大宗青龍門的弟子。再看姑娘的身姿腰段也似一個常年練武之人應有的樣子，高佻長腳，腰背挺直。這姑娘看來力氣不小，背著一個半人高的大劍匣全然沒有倦色。

出於職業習慣，鄭長仙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姑娘的面相。

柳眉如刀，鳳目藏劍，直挺圓潤的鼻子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傲氣；唇角微微上揚，似帶兩分笑意，很好地緩和了眉目的凶冷；白晳的臉龐透著健康的微紅之色，那臉型也讓人看著舒服，多一分則顯胖，少一分則顯瘦。這樣的五官組合如同一件精美的藝術品。而最特別的是她那一頭微微紫紅的頭髮，令人過目難忘。

這可是少見的美人，鄭長仙越看越是喜歡，不由得向姑娘伸出拇指，連連稱讚：「好相！難得的好相！」

姑娘俏臉泛紅：「老人家，我不是來看相的，我是來問路的。」

鄭長仙這才醒悟起來：「呵呵，讓姑娘見笑了。姑娘莫非也到那裡做法事？」

「也？難道還有別的人到那裡去？」姑娘眼神里有一絲不安的警惕。

鄭長仙便向她說起剛才那小和尚的事情來。

話畢，只聽得那姑娘冷哼一聲：「又是那個臭和尚！」

……

在一處僻靜的衚衕小巷裡，小和尚扶著牆角喘著大氣。

「哼，老傢伙竟然想坑我三爺？門都沒有！」小和尚用衣袖擦了擦臉龐的汗漬，一副罵罵咧咧的樣子。罵完了，他把鄭長仙的錢袋掏了出來，輕拋掂量一番之後，露出狡詐的笑意。

前一刻還是得道高僧，這一刻卻成了無賴混混。

小和尚謹慎地四下張望，確保沒有別的人在靠近。他把錢袋收好，從大布袋中掏出一塊不起眼的黑色小晶石。他輕閉眼睛，慢慢地調整呼吸，只見掌心之中似有微光閃過。

小和尚猛然睜開眼睛，清晰有力地念道：「天地乾坤，五行鎖妖，解！」

隨著他最後一個「解」字大聲念出來，掌心中那黑色的小石塊現出一絲裂紋，一道黑煙從石塊中飄了出來，漸漸化作人形。

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臉色蒼白，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似乎維持這稀薄的魂態已經很勉強了。他盯著小和尚，黯淡的眼神里慢慢積聚出凶光。這少年有一點很奇特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睛並不是黑白分明，而是淡紅色的，散發幽幽的光芒。

「省著點吧，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打算嚇誰啊？」小和尚絲毫不買賬，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句。

「你要殺就殺吧，乾脆點。」少年揚起頭，面無懼色。

「你傻呀！我要殺你的話我還把你放出來幹嘛？把你關在鎖妖陣里，不出幾個時辰你就魂飛魄散了。在我三爺面前還裝什麼爺們？」小和尚嘴巴一撇，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麼，你是打算把我放了？」少年的神色有點驚奇，他從未聽過驅魔人會放過魔物。

小和尚搖了搖頭，「不殺，也不放，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

小和尚斜眼望著少年，一副成竹在胸的悠然淡定，「你都這個樣子了，還靠那個糟老頭微薄的陽氣苟延殘喘，肯定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吧。」

少年默然，眼瞼低垂。

「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不？你現在是鬼仙，而且是法力示啟的鬼仙，換句話說，你就是一個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等死的一縷殘魂。只不過你的怨念極重，還勉強維持著你的魂魄形態罷了。可是啊，怨念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以你這麼強的怨念只會吸引某些以怨念為食的魔物注意，最終輪為他們的食糧。你的心愿也註定無法實現了。」

少年猛地一震，緊捏拳頭。

「與其那麼窩囊地魂飛魄散，不如跟我合作吧。」

「怎樣合作？」少年再度揚起頭，目光閃動。

「當我的小弟，和我一起修鍊無上術法『五行煉魂術』，修鍊到一定程度，你就會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能不能殺人？」少年的語氣冷如刀鋒。

小和尚一臉陰梟之色，用力盯著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出：「能，任何人都可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好，我跟你合作。」少年的回答乾脆利落，「我要怎麼做？」

小和尚臉色一變，露出了歡快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怎麼看起來有點噁心……

「很簡單的，在這裡按個手印就可以了。」小和尚從布袋中掏出一幅畫卷狀的東西慢慢展開，那上面已經有三個大小不一的手印了，其中一個特別小，像嬰兒的手印。

少年沒有多想，抬手就在畫卷上按下去。

畫卷突然發光，在少年和小和尚之間竟出現一絲如同白煙一樣的無形無狀之物，將他們一人一鬼的手心連通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少年的手心湧進去。

少年渾身一震，只感到一股清涼的氣息自手掌游遍全身，原本如煙如霧般的身體慢慢變得厚實起來，他甚至能感受身體的重量，風遇繞道的存在實感，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幾乎忘記了，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眷戀，那是活著的感覺。

他突然意識到連通手心的東西是什麼了，那是魂力，純正魂力！那是修道之人道行的實質化，一種類似能量的東西，對外可攻，對己自強，道行越高，魂力越強。

少年向旁邊望去，不出所料，那魂力的來源正是小和尚。只見他緊閉眼睛，眉目深鎖，似有痛色。他身上罩著一層薄薄的白光，青色的僧衣無風而動，翻湧如浪。在他身後隱約可見旋轉著的陰陽太極圖，而他身前卻憑空飄浮著四塊不同顏色的勾玉，綠、白、紅、黑，其中綠色和白色的發著光，黑色的那塊光芒閃動，紅色的則黯淡無光。

隨著小和尚快速地念了一些法訣，那黑色的勾玉也發出長久的亮光，而同時，少年心裡響起小和尚莊嚴低沉的聲音：「五行固命，同心同魂」。一字一句，威若驚雷，似有一種無法違抗的神聖力量將兩道命運軌跡釘在一起。

術法完畢，少年驚異地看著自己的身軀四肢。真讓人難以置信，剛剛明明已經氣若遊絲危在旦夕了，沒想到被那樣折騰一下就變得龍精虎猛，像有用不完的力量一樣。少年定了定神，向著前方緩緩抬手，遠處的一個水缸竟應著他的手勢飄浮在空。少年心中狂喜，五指用力，猛地一握。

「嘭！」遠處那水缸瞬間爆破，水珠激飛，如萬箭疾射。

「喂，留著點力氣，呆會還要干大事呢……」

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過來，少年循聲望去，只見小和尚癱坐在地，面如土色。

「你沒事吧？」少年走過去，擔憂問道。

「不用擔心，過會就好了，這是術法的代價，可真要命的……對了，以後我就是你老大了，我的名字叫三京，你叫我老大也行，叫我三爺也行。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赤瞳吧。」

「赤瞳？不是真名吧？不過算了，沒關係，反正就一個稱呼罷了，這名字跟你也相襯。」三京無力地擺擺手，正說著，他覺察到一絲異樣，用力地嗅嗅鼻子，警惕地嚷了一句：「什麼味道！？」

他終於發現了，剛才赤瞳弄破了一個水缸，一些的水珠濺到他身上，正是這些水漬發出可疑的味道。

「你剛才弄破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水缸……吧。」赤瞳的回答有點心虛，他見三京的臉容在快速扭曲，那痛苦神色較之前施法之時更甚。「呃……莫非不是？」

「水缸？混蛋！那是尿缸！三爺衣服上沾著的是尿啊！」

三京竟全然不顧形象地大叫起來，中氣十足，越罵越凶，那氣勢簡直可以氣吞山河。前一刻還像一個垂死之人，這一刻就氣勢洶洶，真讓人懷疑沾在他衣服上的是某種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那個……老大，你一個出家和尚說這麼多髒話好像不是很好吧……」赤瞳硬著頭皮勸道。

「和尚？！誰跟你說三爺是和尚？你看不見我剛才使出的是正宗的道家術法？」三京狠狠地瞪了赤瞳一眼。

「你穿著僧服，又是光頭，這不是……」

「你歧視三爺沒有頭髮是不是？！你見不得三爺沒有頭髮還帥得一塌糊塗是不是？！」三京明顯大受打擊，直接從地上跳起來指著赤瞳的鼻子大罵，逼得赤瞳步步後退。

赤瞳心裡暗暗叫苦，他怎會想到「光頭」這兩個字竟是三京的死穴，這麼容易就發飈，他的內心是有多脆弱啊……眼前瘋狂大叫的他跟之前那個威若神明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別，別，別！老大，是我錯了，我幫你洗衣服。」赤瞳連忙轉移話題。

「哼，洗衣服這樣的好差事還輪不到你來做。」三京白了赤瞳一眼，再度無力跌坐在地大口喘氣，看來他終於罵累了。

「神音，出來吧！」三京動作嫻熟地結了一個手印。

一個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突然出現在赤瞳面前，對三京甜甜地笑問道：「三少爺，今天這麼早洗澡？」

這少女說的話怎麼有點引人想入非非的意味？赤瞳琢磨著是要迴避一下，還是假裝沒有聽見，然後不經意……哎，好艱難的抉擇。

「你聞不出這個噁心的味道么？」三京哭喪著臉對少女說道。

「莫非……」少女慢慢睜大眼睛，某個答案似已呼之欲出。

三京無奈地點點頭。

「哈哈哈哈！」那少女突然彎腰抱著肚子瘋狂大笑，「笑死我了，真沒有想到臭美的三少爺也有這樣的一天。你上輩子肯定尿過別人吧，要不然怎會受這樣的懲罰？按理說，會『瞬目』神訣的你絕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才對啊？」

「還不是為了這傢伙？」三京沒好氣地向身旁的赤瞳一指，「使出那個術法之後三爺命都少半條了，哪裡還有魂力維持瞬目？對了，介紹一下，這是我新收的跟班，赤瞳。神音你介紹一下自己吧。」

少女轉身面向赤瞳甜甜一笑，赤瞳這才看清眼前少女的模樣。少女長著一張好看的娃娃臉，看起來胖嘟嘟的，眼睛很大很亮，她身穿白色的長裙，長長的頭髮紮成兩麻花辮，辮子兩端系著幾根雪白的羽毛。

「你好，我叫神音。我也是老大三少爺的跟班，主要負責他的起居飲食。喜歡吃的東西有麥牙糖，冰糖葫蘆，蒸餃，水餃，煎餃，肉包，菜包……」

「夠了。」三京直接毫不客氣地打斷，要是讓這小妞說下去還真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

「既然這樣，也讓赤瞳見見月魂吧。」說著，三京又結了一下手印。

這次出現的是一個高瘦的男子，年齡看起來有二十幾歲，長發披肩，不言也不笑，那張臉像是用木頭雕刻出來的。他對赤瞳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別見怪，月魂是個啞巴。」神音在赤瞳耳邊小聲說道。

「那個，神音負責老大的起居飲食，那我負責幹什麼？」赤瞳問。

「神音不幹的活全部由你負責。」三京懶洋洋地回答。

「都由我負責？那他呢？」赤瞳指向月魂。

「別見怪，月魂從不幹體力活。」神音又在赤瞳耳邊小聲說。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神音你趕快幫我清理一下，我們還要去尋香樓辦正事呢。」

「太好了，老大你終於打算陰陽雙修了！到時候叫我出來看看唄，好增長一下見識！」

「你怎麼知道陰陽雙修？！」三京大驚問道。

「你的書上明寫著的嘛。」

「哎，月魂，我不是讓你把那本書藏起來了么，怎麼會讓她看到？」三京瞪著月魂。

月魂則是一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姿態，乾脆把眼睛閉上。

看著這幾個活寶在一旁吵吵鬧鬧的，赤瞳心中不禁百感交集。神經兮兮的老大三京，傻裡傻氣的吃貨神音，面癱木訥的月魂，這一伙人看起來這麼不靠譜，自己跟他們呆久了會不會也變得奇奇怪怪的呢？

還有，那個什麼「五行煉魂術」真的能讓自己殺了那個人嗎？

赤瞳茫然仰首，只見天空紅霞已盡，一縷淡淡的月光遙掛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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