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066
065:
林錦華怎麼也沒想到會從林舒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他怎麼也不覺得這話是林舒自己說出來的,所以只覺得是什麼人教了他這樣說話。
是誰呢?
林錦華想到頭痛欲裂,腦子裡卻是一團漿糊,怎麼也想不明白。
梁月華的訴訟書遞交之後不久,就開始遞交證據材料。她遞交的證據材料各種齊全,除了各種林錦華出-軌的證據之外,還有林錦華當初生意虧本之後她還付貸款和欠款的單據列表等……各種材料充足到讓法院方面的人士覺得調解都是一種多餘……實在是一條條列出來,梁月華和林錦華在這場婚姻之中的付出實在太不平等了。
但是梁月華並不咄咄逼人。她表示她只要她目前經營的店鋪和目前居住的房產,而林錦華的公司地產可以作為離婚財產分給他。當然,兒子必須是由她養育。
偏偏林錦華只是死活不肯離婚。
不過都到了起訴的地步了,而且女方如此深明大義,寬宏大方,雖說法院有那麼一個調解為主的規定,但是在梁月華堅持之下,法官還是傾向於勸說他離婚。
就連林錦華請來的律師,也表示目前的形勢對他十分不利,同意離婚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然而林錦華根本不在乎對方的各種勸說,只是一根筋地堅持不肯離婚。
可惜希望渺茫。
林錦華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腦子裡一會兒浮起梁月華嫁給他時穿著白婚紗的美麗與幸福,一會兒想起林舒一丁點兒大時拉著他褲腿走路的稚嫩可愛模樣。
一時之間,卻是悲從中來。
他離開法院的時候,正好經過一條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他望著車來車往,突然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膽氣,突然就向著一輛行駛中的車輛前方沖了過去。
在一陣急剎車之後,林錦華砰然倒地。
再醒來之時,林錦華茫然不知在何處。
然後他看到了坐在病床一側對著手提敲代碼的林舒,才慢慢回想起了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然後他就開口對林舒問道:「你媽呢?」
林舒問道:「爸爸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受了傷,媽媽就會改變主意,不會和你離婚?」
林錦華被林舒說中心事,頓時一愣,然後說道:「她總該來看我一眼吧?」
林舒聽了,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說道:「爸,你覺得自殺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
林錦華沒想到兒子會問出這麼一句話——這句問話對於年方十歲的林舒來說,實在是深沉得過分了。
他驚疑不定地望著林舒。
林舒見他眼神驚愕,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繼續說道:「你知道嗎?自殺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如果你自殺了,媽媽很快就會把你忘掉,因為你這一輩子最後帶給她的就只有糟糕的回憶。如果你死了,她記得的也就只有最糟糕的人。也許媽媽還會結婚,會有一個人帶給她很多不那麼糟糕的回憶,然後她就會徹徹底底把你忘掉,也不會再想要想起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就覺得想起了不想想起來的東西,然後很快地就不再去想。」
「死了的人,總是會很快地被人忘掉。」
就像當初的梁月華。她死了,林錦華那麼傷心,但是卻又那麼快地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他和別人組建家庭,曾經愛過那個人的痕迹被全部抹去,就彷彿那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些話從年幼的兒子口中說出來本來是很荒唐的,可是林錦華聽完之後,卻只覺得驚心動魄。
林舒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十分現實。林錦華聽著聽著,就意識到這是確實可能發生的事情,而意識到這一點讓他五臟絞痛,不甘至極。
林舒一句勸誡和安慰都沒有說出口,卻成功地打消了林錦華尋死的念頭。
之後的日子,林舒請了護工來照顧林錦華。他偶爾會來一趟醫院,給林錦華送點補湯什麼的。補湯是林舒自己熬的,他最近因為某些原因也稍微學了一下上輩子一直懶得去學的做菜。也許是他在這方面的天分確實要比居銘豐好一點,反正第一次做就做得像模像樣,並沒有整出什麼黑暗料理。
林舒的手藝和梁月華還是差距比較大的,所以林錦華一下子就吃出了補湯不是梁月華做的這個事實。但是他也沒有計較這件事,大概以為是林舒在外面買的。
閑暇時候,他也會問林舒:「小舒……你真的……不願意跟爸爸一起嗎?」
林舒怎麼可能願意——就算林錦華表現得再煽情再不舍,林舒卻依舊不會忘記,當年他和父親和繼母生活在一起的時候,過的是怎麼樣的一種日子。
他只說道:「我放學的時候會常常去看爸爸的。」
林錦華眼眶發紅,心裡還是有著各種各樣的不舍,但卻知道這件事大約已經不可挽回。撫養孩子的判決本來就傾向於母親,何況他又有出-軌的過錯。
他沉默了很久,對林舒說道:「小舒……你不要恨爸爸。爸爸不想傷害你和媽媽的。」
林舒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林錦華這個人其實是沒有什麼大的噁心的。他的父親不是個壞人——就如他之前跟居銘豐說的那樣。
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
可是林舒也沒有辦法就這樣原諒他。他討厭林錦華的許多選擇,討厭他的懦弱,討厭他的自私,討厭他的浪蕩,討厭他的負心。
雖然討厭,卻無能為力。
之後過了一段時間,離婚判決最後還是下來了。林錦華很快就搬出了家裡,搬去了公司。公司里本來就有一間卧房的配置,正好在這時候用來安置林錦華。
他搬走的時候一直時不時地看一眼客房,但是梁月華卻始終沒有出來,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林錦華最後只是站在客房門口,敲了敲門,對梁月華說了一句:「我走了。」
梁月華這才好歹回了一句,卻是對林錦華說:「鑰匙留下來,交給小舒。」
林錦華心中凄涼,卻還是聽了梁月華的話,把公司的鑰匙和家裡的鑰匙拆分了開來,把家裡的鑰匙留了下來給林舒。
他離開之後,林舒敲了敲客房的門,梁月華便開了門。她抱了抱林舒,含淚說道:「小舒,對不起。」
林舒:「?」
梁月華說道:「你以後想去見爸爸的時候都可以去。我會讓人送你過去。你偶爾可以去他那裡玩一個下午再回來。」
林舒頓時明白了梁月華是為什麼在對不起——她為讓林舒不能與父親一起生活而感到抱歉。
林舒知道這個時候的回答不應該是沒關係,於是笑了笑說道:「爸爸的公司又不遠,我可以常常去玩的。媽媽你不用在意啦。」
但是即使故意用孩子氣的歡快語氣回復,梁月華也依舊不是很能釋懷。
雖然之前就已經搬進了客房,但是事實上這一晚才是梁月華真正和林錦華不再共處一座房子裡面的第一夜。
這一夜,無論是梁月華還是林錦華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梁月華想起大學里還沒和林錦華熟識起來的時候,想起那個時候,林錦華總是在同處一個地方的時候時不時地回頭偷看她。
那時她想,這個男生真好看,氣質也讓人舒服。
後來林錦華開始追她——她其實沒有讓林錦華追,因為不用林錦華追,她就已經對對方充滿了好感。就連林錦華說的冷笑話,都讓梁月華聽得興緻盎然。因為他絞盡腦汁想詞要逗她發笑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她現在有些茫然:那時候認識的那個人,是真實的嗎?曾經活在她記憶之中,那個對她真心實意,痴心一片的林錦華,是真實存在過的嗎?又或者,這所有一切的一切,其實不過是她自己製造出來的一場幻境呢?
然後她想起了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卻道故人心易變。
之後林錦華安置完畢,林舒便去探望了幾眼。回來的時候,他便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說給了梁月華聽。
於是梁月華知道了林錦華最近穿著的衣服都帶著褶皺,知道了他最近一直在吃外賣,臉色都有點發黃,也知道了他頭髮翹了,鬍子拉碴了,卻經常不記得打理。
林舒很有分寸,只回答梁月華的詢問。凡是梁月華不問的,他絕不會主動提起。
而聽了他的回復之後,梁月華往往就是微微一笑,然後給林舒夾一筷子菜,說道:「你看,你爸在外頭的光鮮,其實都是我給的。可他是個傻子,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女人喜歡的,就是我給的那點光鮮。如果沒有這些光鮮,沒有錢,有多少人真的願意理會他呢?」
「這世界上喜歡外-遇的男人,其實都是蠢貨,才會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明白。」
066:
梁月華和林錦華的離婚,雖然對林舒來說也是期待已久,可是事到臨頭,還是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所以這天林舒又上了《九重天》,開始無腦刷副本平復心情。
林舒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上過《九重天》了——自從之前的情緒系統出來之後,他的觀感就非常複雜,所以一直沒怎麼上。
不過到了想玩遊戲的時候,林舒首先想起的還是《九重天》,因為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遊戲可以選擇。所以有時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無奈——哪怕對某件事感到不滿,如果其他的選項更加糟糕,那麼對於這個選擇的不滿似乎也是可以忽略的了。
九重天的戰鬥打擊感很好,包括法系的攻擊也很有節奏感,很適合發泄情緒。
機械性地刷完兩趟副本,林舒收到了一個信息,卻是有個同勢力的女玩家宛若琉璃問他有沒有時間。
宛若琉璃是戰鬼勢力裡面專職生活的玩家。話說遊戲里有一種姑娘,她們不打本也不打試煉競技,不玩輸出也不玩奶,她們就是每天在那裡采采採挖挖挖,把做出來的東西賣錢然後又用賣到的錢搜集材料繼續煉煉煉做做做……老實說林舒挺不能理解這種妹子的心態的,但是他想對方如果能從這樣的重複工作之中獲得樂趣也就算了。
何況,勢力裡面有一群生活玩家其實是很棒的事情,因為可以直接以內部價拿到不少稀有物品或者輔助藥品。林舒本人其實也享受著這樣的好處,所以倒是不好說這種遊戲方式很無聊什麼的。
而且《九重天》的生活技能方式其實並不無聊,自帶各種小遊戲和隨機事件,真刷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林舒因為空靈根和門派發展路線的關係,之前也常常會刷上幾次,所以還能接受。
宛若琉璃是來找林舒幫忙去刷材料的。一般來說純生活玩家是很少自己親自是刷材料的,尤其是怪物掉落的材料。但是宛若琉璃今早上打算做一件飛行法寶輕羽披的時候,才發現某個紫色材料月見綢竟然沒有了,也不知道是被人掃光了還是時間到了都下架了。
宛若琉璃便想找個人帶她去刷。
她允諾會做兩件輕羽披,其中一件可以作為給林舒的報酬。
林舒聽了,思考了一下,問道:「如果我給你多提供一份材料,能不能給我做兩件輕羽披?」
宛若琉璃愣了一愣,然後才問道:「給碧水的?」
林舒毫不忌諱地回答道:「嗯!」
宛若琉璃想了想,說道:「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月見綢很難刷,掉率很低,可能要刷很久。」
林舒想了想,說道:「沒關係。刷到一個之後你就先回去吧,我回頭自己繼續刷,把材料都攢齊了再拿給你。你到時候幫我做。」
宛若琉璃應了。
結果林舒就在那裡刷了一下午。他刷了二十多次本才刷了三個月見綢,不過刷怪的過程很適合來發泄情緒,所以林舒刷著刷著心情就平靜了許多。
其中大概也有突然冒出來,想要送居銘豐個什麼的想法。
他之前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送過居銘豐什麼像是情侶的禮物。生日和過年倒是會互贈一下節禮,但是那種程度的禮物,其實和其他人送的也完全沒有什麼區別。
林舒幾乎從來不給居銘豐送什麼有情侶意味的東西,大概是因為他心裡總是給自己留了那麼一條最後的線,覺得他們的關係並不是情侶,而堅決地認定只是一種契約關係。這種情況下,林舒從來不做任何容易越界的事情,避免讓最後那條界限變得模糊。
相反居銘豐就很喜歡做一些情侶才會去做的事情,比如送林舒一些戀愛意味十足的禮物,籌備燭光晚餐,在每個所謂的紀念日大張旗鼓之類的。
林舒並不後悔當初選擇的是那樣被動的應對,他只是在此時此刻,突然想要開始回應居銘豐。
林舒刷了一個下午的本,總算湊到了三分月見綢。然後他又按著宛若琉璃給出的材料配方去交易行買了其他零零碎碎的材料,一起交給了宛若琉璃。
大約一刻鐘之後,宛若琉璃把做好的兩件輕羽披交易給了林舒。
自製法寶是可以命名的,林舒把一件命名作蒼山向北,一件命名作碧水之南,然後把以他的id命名的那件輕羽披郵寄給了居銘豐。
這行為簡直肉麻得可以,但是林舒做的時候態度卻很虔誠——只要不去計較他思索很久,還是不願意等居銘豐上線親自交給對方這個事實。
結果他下線不久,就接到了居銘豐的電話。居銘豐的語氣有些不穩,急沖沖地開口問道:「林舒,你是不是在遊戲里給我寄了東西?」
林舒含糊地唔了一聲。
他可不想說些肉麻話——光那個輕羽披的存在本身就夠肉麻了。
結果卻不料居銘豐的下一句卻是問道:「……你是不是寄錯了東西?」
林舒:「……」
他靜默了一下,說道:「為什麼這麼說?」
寄出去之前林舒還特意確認過了一次,絕對不可能寄錯的。他很奇怪居銘豐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居銘豐呼吸急促地解釋道:「因為那個披風上面不是寫著你的id嗎?」
他的語氣急促之中帶著些許緊張,林舒和居銘豐認識這麼多年,很容易就發現他的語氣裡面帶了幾分試探。
林舒覺得居銘豐這樣追問不休怪討厭的,那輕羽披代表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嗎,否則誰會把自己的遊戲id取作裝備的名字啊?
他雖然已經想通了,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示愛最覺得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哪怕這個對象是林舒曾經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居銘豐。他光是想到那件輕羽披就覺得自己尷尬恐懼症都要犯了,結果那頭那個不害臊的卻還在喋喋不休。
林舒最後也只憋出來一句:「……沒有寄錯。」
居銘豐卻一點也不了解林舒想要快點結束這個話題的尷尬感,還在沒眼色地追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林舒終於憤怒了,回答道:「什麼意思都沒有!就是今天有妹子讓我幫忙刷了稀有材料,刷完之後給了我兩件披風當做報酬,我沒有其他人可以給,就把多餘出來的這一件寄給了你!」
結果居銘豐卻在這個時候熊孩子屬性發作,完全也不肯有一丁點兒的眼色。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沒猜到林舒的態度,還是純粹就是非要拆穿不可,竟然在林舒怒氣沖沖的回答之後,還死死追問道:「那另外一件呢?另外一件叫什麼名字!?」
林舒啪地掛斷了電話。
居銘豐瞪著手機看了半晌,頓覺有點失望。
結果過了一會兒,他的即時通訊軟體之中突然有信息響起,居銘豐打開一看,卻發現是林舒發來的訊息。
整條信息就只有四個字。
「碧水之南」。
居銘豐頂著屏幕看了半晌,突然就開始傻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就直接躺倒在了床上,蜷縮著身體猶如一隻蝦子,還時不時羊癲瘋一樣地傻笑著滾來滾去。
之後就是開學時間。
對於居銘豐來說,重新去上小學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之前是顧慮到父母的態度,又急於先找到林舒,所以沒時間琢磨跳級的事情。
如今最重要的目標都已經達成了,他的心思也就活了許多,開始慫恿林舒跳級。
結果林舒卻並不認同他的看法。林舒堅持一個念頭就是大隱隱於市,隱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是將之藏入大海,所以他也堅持要把自己淹沒在眾多小孩之中。
而且他個人覺得上小學很好,一來課業並不繁忙,考試和作業對於成人精神的林舒來說也可以很輕鬆地應付。跳級之後不管是到初中還是高中,肯定都會忙碌很多,對於林舒來說一點也不划算。
而且林舒想按部就班地讀下去。作為三十歲的叔輩人物,他非常珍惜這個重來一次的機會,而且決定順從一位可怕的成人的本能,從這群蘿莉正太大量攥取青春的能量,然後保持自己思想和作品的青春活力。
居銘豐拿他沒轍,所以只好陪他一起讀下去。
不過居銘豐可不是林舒這樣的乖學生,他轉學過來還沒有一個月,就成了學生心目中的英雄,老師心中的刺頭。理論上來說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很多事情上應該也沉穩一些了。
但是居銘豐偏不。
他就是能把人生玩出新花樣。
他帶著班上的男生在課上搗亂,和其他班的學生掐架。對向他示好的女生言辭刻薄,結果反而被一群小女生認為是有魅力的壞男孩。可在林舒看來,他就是個長不大的混不吝。
孫良奇糾結於好朋友被搶走的事情,一開始還對於居銘豐頗有些敵意,結果沒兩天就和居銘豐混得鐵兄弟一樣,調皮搗蛋同進同退,簡直讓人腦瓜子疼。
這種學生,除了體育老師之外,哪個老師都不可能喜歡,哪怕他成績好得不得了。
好在居銘豐本人是個有背景的人物。所以哪怕再怎麼不喜歡,他還是沒有遭到老師的刁難和圍剿,還混得很是風生水起。
然後就在這樣顯得有些「腥風血雨」新學期里,林舒和居銘豐迎來了這一年的秋遊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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