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桃木為引
分散后,淮王朱祁銓同王妃回了屋。剛進門,便看見東牆上掛了一柄桃木劍,質密細膩,清香浮動,是上等桃木做成的。
「怎麼想著掛柄桃木劍在這兒?以前似乎也沒見你怎麼相信鬼神。」
杜王妃就等著他問這句話呢,當下答道:「實不相瞞,王爺這趟啟程去了景德鎮后,妾身的眼皮便日日跳得厲害,總覺得有禍事要發生,便去請了一位龍虎山上的道長。結果道長結合了王府風水和您的生辰八字一算,便說……便說……」
杜王妃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來看淮王,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淮王擺擺手:「不礙事,你儘管說。」
杜王妃咬咬唇,聲音也低了八度,小聲道:「便說……您有血光之災。」
淮王絲毫沒有動怒,反而笑了起來:「這倒是算得挺准。」
「妾身可沒有您這麼鎮定。」杜王妃蹙眉嬌嗔,彷彿仍置於當時情境:「聽他那麼一說,妾身便完全慌了手腳,急忙問他有什麼破解之法。」
淮王挑了挑眉:「哦?他有說如何破解?」
終於說到這步,杜王妃沉吟片刻,一股腦便把盤算已久的話端了出來:「道長說,您的血光之災,是被人克著了。景德鎮這次是頭一起,如果相剋之人還在近旁,今後仍會生事端的。他掐著手指算了半天,便問我,王爺身邊有沒有人是三月十日生的?府中那麼多人,妾身哪能記得清呀,況且那時候若趕去追您,已經來不及了。我就問道長有沒有別的法子,他想了想,給了我這把桃木劍,說有避邪祈福之效,姑且能逃過這次。但這次以後,就得遠離克己之人,才能避過之後的劫難。」
淮王本是饒有趣致地聽她說,漸漸地,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突然意識到杜王妃今日的深夜相迎和柔聲關切是為了什麼,原來繞來繞去,是在這兒等著他呢。他在心裡冷哼一聲,三月十日出生的人,不用去查他也知道,便是他的嫡子朱見濂。
杜王妃見淮王突然沒了表情,心裡咯噔一下,氣息都慢了半拍,猶猶豫豫地試探問:「怎,怎麼了王爺?」
幾乎是突然地,淮王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這笑來得毫無徵兆,嚇得杜王妃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接著便聽見淮王的手指扣了扣木桌,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可真巧,出事以後啊,本王也請了位道長幫忙算了算,和你請的一樣,也是龍虎山上的。」
「啊?」杜王妃一時愣住了,這又是鬧的哪出?
淮王看都沒看王妃的表情,興緻盎然繼續道:「更巧的是,本王請的那道長,也說這三月十日出生的人有蹊蹺,不過,說法跟你那位道長,卻是反的。」淮王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繼續道:「這道長也是算了老半天,然後說我原本是有血光之災的,但正因為有這個人在,才免除了厄運,今後,要多帶在身邊才好。我一回憶,好像還真是這樣。要不是濂兒執意要去那家瓷窯,換了別的地兒,估摸著那劍便是刺在我的心口上了。」
這最後一句說完,淮王一個銳利的目光掃過去,嚇得王妃大驚失色,連忙跪下:「王爺恕罪,妾身並不知三月十日是濂兒的生辰。」
淮王心中跟明鏡似的,王妃怎麼可能不知道朱見濂的生辰呢?這明擺著是想借刺殺之事,行調離之實。但凡淮王心中有所動搖,這世子的位子,便是次子朱見淀的了。
朱見淀是杜王妃所生的第一個孩子,亦是淮王的嫡次子。在杜王妃之前,淮王還有一位原配李王妃,只可惜產下嫡長子朱見濂后沒幾年便病逝。後來杜王妃被扶正,本想著讓自己的兒子做世子,卻沒想到,淮王反倒將朱見淀送去了京城,當做藩王留在皇帝身邊的質子。但即便如此,杜王妃依然替自己兒子惦記著世子之位。
淮王笑了笑,沒有點破這一切,伸手將王妃扶起:「我明白的,這不怪你,只不過是你請的那位道長,道行還不夠深而已。以後,你就別再瞎操心這些事情了,記住了啊。」
杜王妃輕輕「嗯」了一聲,沒點頭,也沒搖頭。心中只是奇怪,這朱見濂平日里總愛惹事,李氏生前又與王爺並不恩愛,怎麼王爺就這樣毫無理由地偏愛她的兒子,甚至一絲懷疑也沒有?她越想越覺得難以理解,莫非,王爺還真請了個道士算過?
思慮難解的杜王妃並不知道,此時此刻,淮王的心中布滿了嘆息,想的正是朱見濂的生母。他握緊了拳頭,又驀然凄苦一笑,暗暗叨念著,若景德鎮刺殺之人真是汪直,若沈家的工匠沒有替自己擋上那一劍,那麼如今……她與他,也算是死於同一人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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