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癮5

以往放假，江唯一般會在家裡過完十五才走，但今年早回，剛陪家人過完初七，初八一早就收拾行李趕回了北京。

不為別的，就想在開學之前多陪韓子陸幾天。

再開學就是大四下學期了，江唯不打算讀研，這將是他學生時代的最後半年，到時候要外出做畢設，可能一去就是幾個月，現在不抓緊時間陪子陸多膩一膩，到時候就更沒時間了。

江唯覺得他越來越依賴韓子陸了，不是生活上那種依賴，而是精神上的，只要韓子陸不在他身邊，他就覺得少了點兒什麼似的，渾身不自在，就比如這次回家過年，其實就沒怎麼過好。

大年三十兒照例陪親戚們看春晚，整個屋子都在笑，只有他默默跟韓子陸發著簡訊，打字打到手抽筋還是樂此不疲。

和韓子陸在一起之前，要做的事情分兩種，有意思的和沒意思的。

跟韓子陸在一起之後，事情也分兩種，跟韓子陸有關的和無關的。

過節期間，江唯跟發小吃飯，說起自己的這些戀愛體會，還被發小笑他幼稚。發他這是新鮮勁兒沒過呢，等再過個半年一年，出了這個狀態就正常了。

江唯自己也知道那些戀愛理論，卻不相信，照他現在對韓子陸的感覺，別說半年一年，可能就是十年八年他也正常不了。

這話告訴發小，他只笑得高深莫測，說你沒什麼經驗，以後你就知道了。

確實，江唯沒什麼戀愛經驗，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他缺乏經驗，但好歹活了二十幾年，知道推此及彼，比如有些事，你現在做著，也不是沒興趣，但總覺得只是打發時間，而另一些呢，即使現在沒做，也覺得早晚會做，重要無比，或者正在做，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

人也一樣，有些人你認識了很久，也不是不喜歡，卻從來不真正上心，也不覺得他們會在自己的生活中一直停留，而另一些人，雖然相識不長，卻覺得自己的整個生命是跟他相關的，未來的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乃至一輩子，這種關聯都不會消失。

韓子陸就屬於不會消失的這種。

江唯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去哪兒做些什麼，但不管他怎麼想象和計劃，都覺得韓子陸會陪在自己身邊。

雖然才初八，不過韓子陸已經在工作了，江唯想早點見到他，於是去了他工作的酒店。

到地方剛好是晚飯時間，江唯像往常一樣，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十多天沒見，也就十多天沒吃過他燒的菜了，這會兒怎麼說也該補補胃裡的缺失。

一口氣點了五六個菜，打算海吃一頓，吃不完打包。

點完菜，服務生站在那兒朝他笑。

江唯：「嗯？」

服務生：「好久沒見您過來了。」

江唯：「你認識我啊？」

服務生：「當然，您是常客，而且是我們主廚的朋友。」

江唯心裡有點兒莫名高興，「你們主廚今天忙不忙？」

服務生：「這幾天都沒閑著，不光他忙，所有廚師包括我們都挺忙，現在過節都不愛在家裡吃，酒店從年前到現在天天都是預定滿的。」

江唯：「哦，那是怪忙的，謝啦，我的菜可以慢慢兒做，我不急。」

服務生微笑著去了，江唯托腮看向窗外，本來還想叫子陸出來見個面兒呢，看來也不行了，還是乖乖等他下班吧。

沒一會兒，服務生給江唯端了一碗醪糟湯圓出來。

江唯：「我沒點這個啊。」

服務生：「我跟我們主廚說您來了，這碗是送的，您先吃，菜很快就好。」

江唯撈起一顆粉白的小圓子含進嘴裡，只覺得心頭又軟又甜。

不久上菜，江唯把每一道都吃得仔細，每一次下筷子，都想著這菜是他家子陸做的，不由覺得更美味了幾分。

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吃到肚皮快撐破了才放下筷子，眼瞧著盤子里剩下的那些，只恨自己沒個能伸縮自如的橡皮胃，如果他是路飛就好了，那不管韓子陸做出多少好吃的，他都能一次吃完。

今晚的所有菜中，江唯最喜歡的一道叫做「水晶七味」。

名字取得晶瑩剔透，菜色也同樣剔透誘人，青瓷碗里碼放著一顆顆方糖似的半透明方塊，從下往上收窄，堆成個小小的金字塔，塔尖兒落了星星點點的嫩蔥，只是賣相就特別誘人，更別說口感了。

簡直入口即化，完美的把清爽的質地和濃郁的味道結合在了一起。

這菜特別，江唯吃了一半居然都沒猜出它是什麼做的，還是翻了菜單才知道，這道菜的材料是最普通不過的白蘿蔔。

江唯好奇，不起眼的白蘿蔔怎麼會變成美味水晶的，趁那個服務生再過來就跟他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菜里的功夫。

首先這蘿蔔就不是普通貨色，也難怪，子陸一向最挑剔食材，他手裡出來的東西，都是能追根溯源的高級貨色。

其次就是湯底，七八種食材的味道濃縮在湯里，再經過小火慢煨把湯里的味道浸透到一個個小方塊里，最後精心調味，才有了這道看似不起眼卻美味非凡的菜。

江唯直接把這菜吃了個底朝天，吃完還意猶未盡咬著筷子看碗底，心裡想著子陸做菜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不張揚卻處處用心。

他對自己的好，從來不流於形式，一點一滴都在細節，日積月累深入人心。

不知不覺，餐廳的人越來越少，除了江唯之外，還有那麼零星兩三桌人，也是用餐結束，正閑聊喝茶。

終於等到了下班時間，江唯打電話給韓子陸，告訴他自己就在外面。

即使只聽聲音，也感受得到韓子陸的喜悅，江唯聽到他高興，自己也高興，一顆心怦怦跳著，就像計時器，數著一分一秒，迫不及待想見到那個分別了十幾天的人。

江唯兩隻眼緊緊盯著門口，監視器似的，韓子陸的身影剛一出現，他就騰地站起，幾乎想大步跑過去。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坐在他前面幾桌的人也剛好起身走向門口，身影遮擋了他的視線。

那是個女孩兒，披著長長的波浪卷，江唯想繞過她，卻驚訝地發現，這女孩兒居然是朝韓子陸過去的。

韓子陸站在原地，江唯也慢了幾步，就聽女孩兒輕聲細語道：「這裡的菜都是你做的嗎？真是太好吃了，你真厲害。」

韓子陸的視線往江唯身上一掃，又回到女孩兒臉上，「你……李倩？」

李倩走到韓子陸身前，「才見過沒幾天吧，你連名字都忘啦？」

韓子陸：「沒有，只是有些意外會在這裡見面。」

這時江唯已經走到二人身側，很自然地站到韓子陸身邊，肩膀和肩膀碰在一起，距離很近，「這是？」他向韓子陸詢問女孩兒的身份。

女孩兒挺大方，直接開始自我介紹，「哦，你好，我叫李倩，是子陸的……朋友，你呢？你是他同事嗎？」他這話是向江唯問的。

江唯幾乎沒過腦子，直接就想說自己是韓子陸男朋友，卻被韓子陸搶先答道：「這是江唯，我室友，我們待會兒一起回去。」

女孩兒視線從江唯臉上滑過回到韓子陸臉上，「原來你跟人合住啊？住哪裡？幾居室啊？兩人平攤房租是不是很便宜啊？我現在還住公司宿舍，但也想搬出來住。」

韓子陸：「我也不喜歡宿舍那種地方。」

女孩兒露出興奮，「是吧？我就說跟一群人一起住不好，雖然不花錢，但多不自在啊，可我媽就說住宿舍省錢又放心，可我就想一個人住，多自由啊，就是房租確實貴，要能像你這樣跟人合租就好了，哦對了，你們要回家是吧？住哪裡啊？我住惠新西街那兒，等下要去坐地鐵，不知道順不順路……」

說著說著，三人居然一起到了地鐵站。一路上江唯幾乎沒開口，韓子陸也很少說話，但那女孩兒很健談，幾乎沒有片刻冷場。

偏偏幾個人還算順路，直到女孩兒到站下車，江唯韓子陸才得空面對面站著，在這之前，這女孩兒一直面對韓子陸，幾乎把江唯給排擠在外。

地鐵依舊擁擠，江唯看著韓子陸，心裡有些不爽。

這女孩兒就是韓子陸提過的那個相親對象，這點他本來並沒想到，還是聽女孩兒自己說了才知道的。

臨分別前，女孩兒笑著說：「那天去你家真是太打擾了，我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今天來吃頓飯給你捧捧場，也算為當時的唐突陪個不是，他們那些大人說相親不相親的，你別往心裡去啊，我們就先從普通朋友開始，慢慢了解了再說吧。」

字面上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怎麼聽怎麼彆扭。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真正讓江唯不舒服的，是那句「室友」。

天天睡一張床上，什麼事兒都做過了，結果他居然成了室友。

雖然能理解韓子陸也許只是不好意思挑明，但這兩個字還是讓他不爽，就像扎了根倒刺在他身上，看不見拔不出，但它就在那兒，一碰就疼。

「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韓子陸問。

「想你真忙啊。」江唯有些慪氣，語氣把持不住地略微冷硬。

「最近是挺忙的，都沒什麼時間給你發簡訊，想我了？」韓子陸的笑容暖暖的，江唯心裡那點兒冷瞬時也跟著暖了。

「想啊，怎麼能不想，想死了。」江唯拉住韓子陸的手，他想了一路了，這才有個機會拉上。

還在地鐵里，韓子陸略有些僵硬不自然，江唯不是第一天跟他坐地鐵了，知道他不習慣在公共場合做這些小動作。

有幾次江唯故意要在地鐵親他，結果弄得他直接在下站下了車。

以前只覺得這人臉皮薄挺可愛，現在心裡有疙瘩，卻感覺出別的味道了。

「幹嘛啊？跟我在一塊兒就那麼丟人啊？不至於吧，我覺得我還勉強拿得出手啊。」江唯雖是抱怨，語氣卻像是玩笑，頭一歪，就要往韓子陸臉上親。

韓子陸一個側身，直接躲了過去。

這事放在以前沒什麼，放這會兒卻讓江唯心裡發堵。

又忍了兩個站，江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把韓子陸拉下了車。

一路刷卡出站，到門口江唯直接把韓子陸抱了個結實，「親一下兒怎麼了？」

韓子陸表情仍舊溫溫的，「公共場合你就不能忍一下？」

「還真就忍不了！」江唯把韓子陸一拽一按，壓在牆上就親。

這站不大，站外沒多少人，但偶爾還是有人路過的，他們又站在路燈下最亮的地方，難免引得幾個路人側目。

江唯用力很猛，韓子陸掙脫的力道也很猛。

分開時，兩邊都在皺眉。

看著韓子陸的表情，江唯心裡一抽，話也說不出，扭頭就走。

片刻，韓子陸追上來，「江唯！」

江唯：「我沒事兒。」

韓子陸：「沒事你鬧什麼？」

「我鬧了嗎？我不就是親你一口嗎？哦對，我有什麼可鬧的，反正我就只是個室友，室友也沒資格親你是吧？」

手被拉住，江唯轉身，路燈下韓子陸的神色有些慌張，但更多是無助，江唯心裡一疼，整個胸腔里都是翻湧的情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兩相抵消，就不知該說什麼了。

韓子陸眉心擰著，「怪我，我不該那麼說，對不起，我沒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眼前的韓子陸有些陌生，江唯這邊心疼蓋過了生氣，搖搖頭，「沒事兒，我也知道，你就是隨口跟她應付一句，我也有這種時候，懶得解釋，隨便應付一下比較方便。」

韓子陸猛地搖頭，「我不是怕麻煩，不是應付，我是不敢說，她認識我家人，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幫我保守秘密，所以我不敢說，所以對不起，你特意來等我下班，但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對不起……」

韓子陸抓著江唯雙手，樣子無助極了，那樣子讓江唯有些擔心，甚至隱隱的，有些害怕，他想安慰他，但一時不知怎麼開口。

眼見著面前韓子陸眉頭越皺越深，咬著下唇，似乎在忍耐什麼痛苦似的，緩緩蹲了下去。

江唯拉他都拉不住，瞬時有些慌了，「怎麼了不舒服？」

韓子陸蹲在地上，埋著頭，身體有些顫抖。

這是怎麼了？

「子陸？子陸？」江唯拉他起來，費了好半天力氣才讓韓子陸重新站起，卻見他臉色蒼白，幾乎毫無血色，「怎麼了這是？你哪兒不舒服了？走走去醫院！你別動，我去叫車！」

韓子陸一把抓住他，搖了搖頭，沖他笑了，笑容也是白慘慘的，「我沒事。」

「沒事你臉色那麼難看！」

韓子陸撒謊道：「可能太忙了，中午沒顧上吃飯，晚上不餓就也沒吃……」

「早說啊！你這人真是，哎你早說啊，還廢什麼話啊，咱們吃飯去！哦對我打包了吃的，要不你先吃兩口墊一墊？嗯還是先吃點吧，你臉色有點兒嚇人。」

江唯不由分說拆了打包盒，拿出筷子遞給韓子陸，自己用手捧著餐盒，「吃吧，我幫你拿著，你先把這盒吃完，然後咱們再去正兒八經吃一頓好的。」

韓子陸夾了一口菜慢慢咀嚼，咽下后忽然說：「對不起。」

江唯：「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啊，真要覺得對不起，你以後好好吃飯就行了。」

韓子陸：「我不是說這個，我說之前的事，對不起。」

江唯心裡又是一揪，很想仔細問問韓子陸家裡的情況，又覺得現在時機不對，只說：「快別道歉了，這事兒怪我，是我太小心眼兒了，我才要說對不起呢，對不起了，你快原諒我吧，然後咱們就扯平了。」

韓子陸抬頭看江唯，眼中似乎有話，嘴裡卻什麼都沒說，只「嗯」了一聲，便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