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月黑風高
顧西辭回到客棧跟白玉堂他們匯合,等到天黑之後才帶著人再次出門直奔糧鋪。臨走前白錦堂忽然說自己武功不高也沒什麼能幫忙的地方,就不跟著去添亂了。
顧西辭覺得白錦堂應該是想甩開他們做點別的事情。但白錦堂謊話都編出來了就說明他打定主意要騙到底,即使拆穿了還會有下一個謊話等著。況且白錦堂畢竟是趙禎的人,再怎麼做也不會坑了自己,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倒是白玉堂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很是猶豫,最終也只是囑咐了他哥注意安全,就拎著昏昏欲睡的謝少言離開了。
糧店前面一片漆黑,小院子里倒是人頭攢動,三人翻牆而入,立馬就被一幫黑影給圍上了,還沒來得及動手,黑影看到顧西辭之後刷拉拉全部跪下,為首的那人一直冰山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激動:「主人!」
是顧西辭之前留在展昭身邊的一幫暗衛們。顧西辭點了點數,發現一人沒少,便鬆了口氣。
數月未見的幾人隨口聊了幾句說明自己的近況,顧西辭繞著周圍看了一圈兒確定沒人跟蹤之後回到了屋中把門關緊。
「說吧,需要注意的,以及行動的時間之類的。」顧西辭在椅子上坐下來,掃視了一下屋中的人,輕聲問道。
隨後她注意到唐非魚並不在這些人當中。
「唐非魚呢?」顧西辭又問了一句。
展昭的聲音有點不自然:「沒想到陛下的兵馬來的這麼快,也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麼慢……」
顧西辭眯起眼睛:「也就是說已經開始咯?人這麼少……已經派出去了?」
白玉堂也有點不滿,然而展昭明面上是皇帝派來的欽差,他自然跟著皇帝的行動走,躲在暗處的九天是什麼人家不知道呀。
「剛走沒多久,他去王府賭襄陽王了。」展昭快速地說道:「一會兒我去城牆那邊放城外的兵馬進來,你們就跟著你的暗衛去別院把王妃接出來。」
事情雖然突然,但手忙腳亂的也只是顧西辭他們這些今天才趕到的人,展昭顯然早已成竹在胸。
臨走之前顧西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回頭問道:「等等,我忽然想到……沖霄樓那邊不管嗎?」
話一說完顧西辭覺得自己有點失言,這件事情她只跟九天那幫人和趙禎說過,也不知道趙禎派任務的時候有沒有告訴展昭。
展昭臉上的神色也有點茫然:「其實我也很奇怪,但陛下說那裡不用管,我們的職責就是放人進城和把王妃救出來。」
顧西辭點點頭,把謝少言留給展昭備用,在暗衛們的帶領之下跟白玉堂一起去別院。
然而走著走著顧西辭忽然停下來了,她一把攥住了白玉堂的手。
「等等玉堂,我好像知道你哥哥去哪裡了……」
顧西辭一提醒,白玉堂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猛地回頭看向了襄陽城中的東北方,那裡是王府的所在,旁邊佇立著一座新起的三層高樓。
沖霄樓既然是襄陽王修來存放謀反證據的所在——顧西辭也不知道襄陽王為什麼要把自己謀反的證據留下來——那當中要麼重兵把守要麼機關重重,總之是一處難以突破的險關。展昭是明面上正正經經的朝廷命官,還是開封府包大人的手下,偷東西這種事情肯定不會交給他來做。而白錦堂身為海市之主,又是趙禎手下隱藏很深的暗樁,偷東西暗殺監視這種事情一向都是他的夥計。
況且如果顧西辭沒記錯,最初一開始白錦堂是沒想著從海市出來的。因為趙禎的命令就是他留在海市看住顧西辭。但後來白錦堂卻跟他們一起出來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接到了趙禎的命令。
因為顧西辭執意要親手救母親,所以趙禎不得不改變計劃,讓白錦堂跟著他們一起,在保護顧西辭安全的同時給他委派了另一份任務。
「玉堂……」顧西辭輕聲說道:「去找你哥哥,沖霄樓的情況比別院要危險許多,他武功不高,很容易出事。」
「你怎麼辦?」白玉堂皺眉。他也在猶豫,兩邊都不能放下,但他又沒有□□術。
「我沒事。」顧西辭淡淡地說道:「到這個時候了襄陽王肯定顧不上我母親,他在乎的是他的小命和那座樓裡面能給他定罪的證據。況且一會兒城門大開,城中必然亂套,誰還關的尚別院怎樣?」
「去幫你哥哥,我們在王府匯合吧。」顧西辭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
「那你當心。」白玉堂咬咬牙下了決心:「趙綺白不在襄陽城,城中應該沒有人能打得過你了。」
「那是當然。」顧西辭微笑道。
兩人在門口分別,看著白玉堂在夜色下遠去的背影,顧西辭還是不放心,最後她把暗衛們分成兩撥,一撥人多的綴在白玉堂身後暗中保護他,另一撥跟著自己去別院。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展昭和謝少言趁著濃黑的夜色躲開在城中巡邏的士兵們,一路摸到了城牆根下。
這邊的開城門組只有展昭和謝少言兩個人——如果顧西辭他們被成功絆在了海市就只有展大俠一個——但展大俠絲毫不懼。
謝少言也覺得放他來開城門有點大材小用了,可是等到他跟著展昭到了城樓下面一看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白天襄陽城西邊的西川門倒是沒幾個守衛,然而到了夜裡守衛卻多了起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恨不得把城門圍成個鐵桶,而且士兵大多都是精神飽滿面色嚴肅之輩,完全沒有濫竽充數的萎靡之人。
「怎麼辦?」謝少言有點傻眼,他指著那一群人輕聲問道:「這麼多人,我們要怎麼開門?」
如果人少可以把耍手段把守衛引開,然後再趁機開門。反正到時候大軍壓境,城門一開想關也關不上了。
可現在人多說明他們早有準備防備偷襲破城,守衛們不會輕易被小動靜引走的。就算是暗殺……這百十來號人呢,展昭和謝少言只有兩個人,殺不了兩三個就會被發現的,到時候叫嚷起來人都聚攏過來……那是殺也殺不完,反而打草驚蛇,暴露了城外的伏兵。
一時之間謝少言覺得很是棘手,原本他就只會打架而沒有什麼奇謀妙智,但看展昭卻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謝少言不由得虛心問道:「展大哥,我們怎麼打?」
展昭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小黑瓶,這瓶子是唐非魚臨走前專門留給他的,就是為了對付眼下的情況。雖說下藥並非堂堂正正的行為,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對付反賊就不要太客氣了。
「等風向。」展昭回答:「一會兒風向對了我就把葯撒過去,這是唐非魚給我的,據說七步之內聞了就倒,如果有遺漏的人我會處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把城門打開,能辦到嗎?」
謝少言往城門那邊瞄了一眼,目測大約有百步左右的距離,一個輕功就飄過去了,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對展昭豎起了大拇指。
於是倆人就苦逼地蹲在城牆下面等風向,一邊等還要一邊注意別被巡邏的士兵們給逮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謝少言快睡著的時候,他被展昭一巴掌拍醒了。
「風來了!你準備!」展昭搖醒了謝少言,小心翼翼地打開瓶蓋,把瓶子衝下晃了晃,然後他拽著謝少言慢慢後退。
瓶中飄出了一股淺淡的「霧氣」,順著風慢慢地飄向了守城的士兵們。謝少言眼力很好,他借著清淺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些飄出來的東西根本不是霧。
「這是蟲子吧……」謝少言渾身起雞皮疙瘩,展昭聽了也覺得不太舒服,他抬手拍了拍謝少言的肩膀,把人往前一推——
「什麼人!」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士兵們,他們正準備過來一探究竟,然而這時蟲霧飄到,士兵們如同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地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
謝少言被推了一個趔趄,勉強穩住身形后一陣風般掠向城門口。百步之外的城門口眨眼之間近在咫尺,就在謝少言抬手要把擋住城門的巨大門栓拔下來的時候,守在城樓上的士兵們終於被驚動,成群結隊地跑了下來。
「嘖。」展昭搖搖頭,抬手甩出一把袖箭將援兵阻攔在樓梯之上。然而藥粉用完了,風向也在瞬息之間轉變了,沒法繼續陰人,只能動真格了。
「開城門!」展昭厲聲喝道,他反手拔劍,劍氣橫掃而過,短暫阻擋住了蜂擁而來的士兵們,同時他還得分神注意有哪些人跑遠了去報信,看見有報信的就用袖箭射倒。
謝少言看著城門上的巨大鐵鎖,心中閃過一個大寫的卧槽。他的武器是笛子而非兵刃,指望著用笛子劈開鐵鎖顯然是不可能,用內力試了試,發現門鎖不知道是何種材料鍛造而成的,扯不開。
總不能被一把鎖子困在這裡耽誤了計劃把……謝少言一發狠,將內力凝聚於掌中,對著那卡於城門上的巨木製成的門栓開始劈劈劈。
城門那邊的混亂完全沒有影響到別院,顧西辭在暗衛的帶領下重新回到了那個讓她曾經無比憎恨的地方。
然而事情有點不對勁。按照展昭他們之前暗探的情報來看,在這種緊急的時刻襄陽王一定把護衛們都放在了王府中,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護自己的暗衛,而不是在別院中投入太多兵力。可現在看來,別院的守衛比顧西辭逃離那天還要多上幾倍。
這顯然不合常理,除非……襄陽王此時並不在王府而是在這裡。
那唐非魚不是白來了嗎?顧西辭跟暗衛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決定潛進去看看。
別院正堂燈火通明,襄陽王一身紫袍,臉色陰沉背著手站在桌前。片刻之後有一隊士兵壓著兩個人走入堂中,借著明亮的燈火,顧西辭一眼認出那兩個披頭散髮神色狼狽的人是襄陽王妃和她手下的丫鬟小柔。
顧西辭心中一緊,差點兒就竄出去了,最後她還是硬生生強迫自己站在原地。
「好得很啊……」襄陽王看著王妃,冷笑著點點頭,忽然抬手一巴掌把柔弱的女人扇在地上:「賤婦!是你把沖霄樓的機關圖偷出去給他們的?!」
「王爺!」小柔撲到了襄陽王的腳邊去扯他的衣擺:「王爺明察,娘娘是無辜的啊!」
王妃捂著自己腫脹的臉頰,跪在地上神情淡淡道:「王爺說笑了,本宮終日困在這方寸之地,如何能把王爺最機密的事情告訴外人呢?」
「還敢狡辯!別以為本王不知道是你把白兒抓回來的那個女人放走的!本王還未追究你……你反倒說起委屈來了!」襄陽王大步上前扣住王妃的纖細的脖頸,把人提了起來。
「王爺!求求王爺放開王妃啊……」小柔哭喊著被襄陽王踢到了一邊,拚命往回爬卻又被守衛們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王爺……明鑒……」王妃被掐的臉色漸漸發紫,聲音也逐漸虛弱。顧西辭怒髮衝冠,她猛地站起來就想衝下去。然而剛剛動了一動,肩膀上就按下了一個溫暖的手掌,唐非魚輕聲說道:「等等!」
「你鬆手!那是我母親!」顧西辭怒道。
「襄陽王不敢殺她!」唐非魚一把捂住顧西辭的嘴把她拖入陰影之中。
就在王妃被掐的翻白眼的時候,襄陽王終於鬆手了。王妃軟軟地摔落在地上,小柔哭喊著爬過去一把摟住她:「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顧西辭聽小柔哭得心疼,但她被唐非魚牢牢控制住動彈不得。
「你到底想怎樣!」顧西辭低聲說道:「你不是去王府了嗎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沖霄樓的機關圖是怎麼回事!」
「王府是個幌子,襄陽王的大本營正是這座不起眼的別院……」唐非魚湊在顧西辭耳邊輕聲說道:「沖霄樓當中機關重重,若是亂闖必然十死無生,只有得到機關圖才有可能按照圖上所指破除機關……」
「所以你就讓我母親去偷嗎?!」顧西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們早就能把她接出來!卻讓她去偷機關圖!她在襄陽王府不受寵十多年,路過的丫鬟都能欺她一頭,她活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們——」
顧西辭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兒背過去。
唐非魚眸中閃過一絲愧疚的神色,他拍了拍顧西辭的後背,低聲說道:「是她自己要求……」
「她要求你們就同意嗎!」顧西辭恨不得把唐非魚頭朝下按進土裡面埋起來:「你們那麼多人偷不了一張圖要我母親去?!就算沒有圖又怎麼樣!人重要還是證據重要!」
「沖霄樓里不只有襄陽王謀反的證據,還有有關皇帝身世的一切!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讓它公諸於世!」唐非魚低聲喝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親自下的命令!」
「我不管……」顧西辭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她聲音都在顫抖:「我不管……我只要我母親……」
就在此時,變故忽生,襄陽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子,他把瓶塞扔到一邊,拎著王妃的衣領就要給她對著嘴灌進去。
想也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回顧西辭再也忍不住了,她在房頂上摸了一塊碎石,抬手對著襄陽王打了過去。石塊擊在襄陽王手腕上,疼得他手一松,瓶子摔碎在地上,冒出一縷不祥的黑煙。
「什麼人!」襄陽王怒道,侍衛們嘩啦啦衝上來把他圍在身後保護起來。
顧西辭拔劍從房頂掠下,抬手抄起軟在地上的王妃,抱著她落在庭院當中。
唐非魚見顧西辭出頭了,只得嘆口氣跟下來,順手把王妃那忠心耿耿的丫鬟小柔撿了也帶出來。
「是你?」襄陽王看著顧西辭的臉,神色變了變,他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大水沖了龍王廟……月兒,你對誰出手呢?」
顧西辭不理他,她低下頭去看王妃的情況,更好跟王妃的視線撞在一起。王妃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驚喜神色,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心酸。看見她這樣,顧西辭更覺得難受,她摟著王妃的手緊了緊,讓她的頭貼在自己肩膀上。
抱在手上的時候顧西辭才能感覺到這個女人是那麼的瘦小,她穿著古舊的華服,就像是一個空蕩蕩的衣架子,幾個月不見,她手腕又細了一圈,幾乎是皮包著骨頭。
「……」顧西辭看著她,張了張嘴巴,她想叫她,但是那稱呼卡在喉嚨裡面,死活出不來。
王妃對顧西辭搖搖頭,低聲說道:「你不該來……」
「我怎麼能看著你死在這裡面?」顧西辭哽咽道:「上次我就丟下你一個人……」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救我們的!」小柔縮在唐非魚的懷裡面又哭又笑,「你說過你會帶我們走的!」
「嗯,我說過,我來帶你們走了。」顧西辭溫柔地看了小柔一眼,然後她橫劍在胸前,轉身對襄陽王冷冰冰地看過去:「王爺待得可還舒服?不知道家裡起火了嗎?」
「月兒。」襄陽王用迷醉的眼神看著顧西辭,「你來了,父王就安心了,上次都沒能見你一面,你這是做什麼?快把劍放下……」
顧西辭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襄陽王,她懷中的王妃一臉著急地神色伸手握住她的衣袖:「他不是……」
「我知道。」顧西辭柔聲打斷了王妃的話:「你別說話,好好休息,沒事兒了。」
然後顧西辭看向襄陽王:「王爺,你做什麼夢呢?誰是你女兒?」她一邊說一邊狡黠地一笑:「誰都不是你女兒……你想多了。」
襄陽王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