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見州牧探底細
?翌日清晨,前一晚還醉酒醉得一塌糊塗的魏楚像是沒事人一樣早早起來,這一天正是他們啟程離開長安的日子。
府里的下人們有條不紊地將早就準備好的各種行李裝上馬車,魏楚抱著兒子站在庭院里看著下人們來來回回地搬運東西。阿青則一臉泫然欲泣地看著魏楚,仍然不放棄跟著魏楚去揚州的最後一絲希望:「公主,真的不帶奴婢去嗎?你身邊怎麼能沒有人貼身照顧呢!這些小丫頭們哪裡能照顧好您和小侯爺……」
魏楚斜睨了她一眼,臉上帶著無奈:「這話你這一個月都說了八百遍了……好了好了,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自稱奴婢也就算了,要是真把自己當成伺候人的丫鬟,那才是埋汰本宮!」
阿青聽到這話,收起了臉上哭兮兮的表情,但還是頗為不舍地看著魏楚和她懷裡的小侯爺:「奴婢明白。」
魏楚笑著拍拍她的肩:「我們此次遠離長安,沒有三年五載是不會回來的,所有能留下來的人手都要留下來,你、馬六、阿阮、秦先生要幫我看著這長安城,一旦有風吹草動,務必傳信,你們就是我在長安的眼睛,你們身上的擔子可不輕。」
阿青肅然,微微頷首:「殿下放心,奴婢絕不會辜負您的囑託!」
魏楚笑著點點頭,又加了一句:「府兵我帶走七千,留下三千人,總之,你和馬六隨機應變,需要調府兵,就找秦先生;若真到了危急時刻,三千人不頂用……你可以去虎賁營找杜格和蘇祁商。」
這個權利給得太大了,阿青瞬間抬頭,眼眶紅紅地看向魏楚,神情震驚又惶恐:「殿下……這,這,這奴婢恐怕……」
魏楚笑了笑:「好了,你擔心什麼,我又沒真的讓你帶兵去打仗,府里的事,還是要讓秦先生決斷的,他才是公主府的主簿。」
阿青這才鬆了口氣。
吩咐好一切,魏楚就和桓昱登上了馬車,長長的馬車隊伍在公主府全員的注視下,駛出了昌平巷,駛出了長安城。
魏楚掀開帘子,回望巍峨的長安城城門,竟一瞬有幾分恍惚,彷彿從來沒有看清過這座聳立百年的城門。她自嘲地搖搖頭,暗道自己果然是昏了頭了,竟然會生出這樣傷春感秋的心緒。
桓昱從後面伸手抱住她的腰,懶洋洋地靠在她的脖頸處往外看:「看什麼呢?看得出神。」
魏楚嘆了口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回來。」
桓昱輕笑:「只要你想回來,我們隨時能回來,充州也不是很遠。」
魏楚笑笑沒說話。
車隊一路行進,沒有可以加快速度,也沒有刻意放慢,但就像桓昱說的,充州很近,不過半月,車隊就到了充州城下。
魏楚一行十數輛馬車,再加上浩浩蕩蕩的七千府兵,陣勢不可謂不大,再加上秦國公主之名,早就名揚天下了,這充州州牧,自然一點也不敢怠慢,親自出城來迎接。
充州州牧與長安的世家大族們同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過此人的背景複雜,並不是哪家的幕僚出身。他早年雖然是因為得到裴詢的舉薦才得以踏入仕途,但在此之前或在此之後,與裴家的關係都未曾顯出親密。最關鍵的是,充州原來的州牧是她父親魏覃,這位州牧是她父親入長安之後才由當時的隆慶帝任命的,當然說白了,也就是她父親任命的,且此人當年調任充州之時不過是長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主簿,如今能夠做一州之長,可以說是她父親一手提拔的。
魏楚之所以會選擇充州作為第一站,一則是因為充州的地理位置,二則也是因為這位州牧。她要到地方開書院,一方面是培養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親自動手儘可能地肅清世家在地方上的勢力。剛開始就杠上世家勢力根深蒂固的州郡顯然是不明智的,而充州州牧是自己人,且充州與涼州分列於直隸東西兩側,正好將長安城夾在中間。當年涼州一戰,讓她和桓昱在涼州軍民中的威望非常高,涼州又向來是戍邊之地,武將勢力繁盛,如今的州牧就是當年的盧將軍,這塊地方,她根本就不用擔心。
涼州已有了優勢,若是能再徹底拿下充州,那長安就是孤城一座,就算將來和平演變失敗,她也有足夠的信心將變革控制在長安城內,絕不至於殃及天下。只要扼住裴詢聯繫南方士族的通道,讓他不能在第一時間聯合南方士族策劃全國性的暴動,她就有信心在一個月內平定長安。
一旦錯失良機,她就不信群龍無首的南方士族們還敢和她叫板。
馬車停下,充州州牧宋期在馬車外朝魏楚一揖:「恭迎公主殿下。」
魏楚掀開帘子,笑著沖宋期頷首:「宋大人辛苦了。」
宋期大約知天命的年紀,長須美髯,樣子頗為儒雅,他對著魏楚一笑:「殿下客氣了,殿下駕臨,又是為了修書院這等百年大計,臣自當鞠躬盡瘁。」
兩人寒暄了一陣,魏楚的車架就隨著宋期進了充州城,而七千府兵有六千留在城外駐紮,另有一千人被魏楚帶進城中。
修書院是耗時極長的一件事,魏楚是要在充州城中長居的,自然也就不能住在驛站里,宋期倒是極力邀請魏楚入住州牧府,但魏楚帶著一千府兵,另外還有六千府兵要訓管,自然是不方便住在州牧府。
好在這一切桓昱早有安排,充州城外有一座韋家的別業,雖然不大,但勝在位置好,那裡地勢高又空曠,正是安營紮寨的好地方。
進了州牧府,魏楚將聖旨給宋期看了,簡單敘述了一下自家父皇的意思之後,便借著安頓府兵的名義離開了充州城,轉而去了山上別業安頓府兵。
魏楚貫來是要日日練兵的,故而一到別業,第一件事就是讓府兵安營紮寨,埋鍋做飯,這些府兵雖不是跟著她上過戰場的流民兵,但也跟了她幾年了,很是了解這位她的作風和規矩。從舒適的公主府到風餐露宿的充州城,七千府兵並沒有表現出一點不適,依舊是令行禁止,唯魏楚馬首是瞻。
魏楚很滿意這些府兵能進入狀態,囑咐了各營長几句,就跟著桓昱進了別業。別業是桓昱親自下令安排的,兩人一到就能馬上入住。正好這一路舟車勞頓,兩人也都累了,便早早地歇了。
第二日,魏楚剛剛醒來,正更衣洗漱,就聽得管家來報,說是充州州牧宋期求見。魏楚詫異地與桓昱對視一眼,疑惑道:「這宋州牧也未免太過積極了吧?」
桓昱一笑,從侍女手裡接過外衣給魏楚披上:「積極些好,他若是不動作,我們又如何探出虛實?」
魏楚頷首,宋州牧對她父親的忠心,她不懷疑,但宋州牧對她的忠誠,那基本上是零,這一點魏楚心知肚明。當然,她並不在意宋州牧對她是什麼看法,她在意的是宋州牧對世家是什麼看法。或者說,他對於庶民讀書是如何看的,對庶民當官是如何看的,對庶民與士族分庭抗禮又是如何看的,這才是關鍵。
魏楚和桓昱走出來的時候,宋期正在正廳里喝著茶,作為一個出身不顯卻能左右逢源做到州牧的人,他自然不是個沒有城府的人,但在看到權傾朝野的秦國公主和韋家的那位駙馬笑著聯袂而來的時候,他卻明顯地恍惚了一下。
倒不是兩人有何等的容色傾城,他只是疑惑,非常的疑惑。他本來以為秦國公主真是受到了貶謫,可若是如此她為何沒有半分怨懟?他本以為公主和韋家不過是聯姻,可韋家這個前途無量的獨子又為何甘願跟著公主遠離政治中心?他仍然記得當今聖上身為州牧時的情景,彼時,陸氏叛亂稱帝,陛下在充州坐立不安,直到長安八百里加急的書信寄到,整個州牧府才雲消雨霽,他親眼看過那封出自魏二娘子也就是眼前這位公主殿下之手的家書,他同樣也知道當今陛下對這位公主是何等滿意!
不過短短數年,這個智勇雙全的公主怎會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他是真的不明白。
魏楚並不知道宋期所想,她笑著開口:「宋大人遠道而來,本宮有失遠迎,真是慚愧。」
宋期連忙站起來:「是臣打擾了殿下和駙馬休息。」
桓昱示意他坐下:「宋大人這話可真是讓我們夫妻倆汗顏了。」
魏楚偏頭與桓昱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沖宋期道:「確實如此。」
宋期坐下,抹了抹頭上並不存在的汗,這才對魏楚道:「臣此次前來,是想向公主討教修書院之事。公主在長安亦曾修過書院,長安書院之名在充州廣為流傳,充州百姓對充州書院修築一事亦是萬分期待。只是,臣在這方面沒有經驗,故而……」
魏楚輕輕一皺眉,這話聽著有幾分推脫之意,她接道:「宋大人過謙了,若論對充州的熟悉,何人能比得上宋大人?這修書院一事,是萬萬缺不了宋大人的協助的。」
宋期笑了笑,便道:「公主過譽了,若是用得上宋某,公主儘管吩咐。修書院,育俊才,可謂萬世之功,臣能盡綿薄之力,這是臣的榮幸!」
魏楚見宋期說的客氣,雖依舊疑心他的推脫,但也不再打太極,直接把自己對於充州書院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包括選址、師資、招生和主攻科目等內容。
充州書院與長安書院相似,卻又有不同,首先是師資上,她就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個秦先生,那麼充州書院的名聲、在本地的號召力,就急需另外找人來撐著,充州本地的世家大族亦是不少的,若是沒有一個才學足夠、地位足夠的人來撐場子,充州書院便會在世家的夾擊之下流產。雖然,魏楚辦書院的本質是要招收足夠的庶民學生,但現在的世家畢竟還掌握著文壇話語權,他們若是污衊了書院的名聲,這招生就困難了。
魏楚本以為宋期會跟她打官腔,誰知道她一把山長人選這個問題提出來,宋期就立刻說,他有一個好人選,並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會把人請來。
這讓魏楚和桓昱有幾分訝異,但見他如此積極,他們自然也不會拒絕,正好也藉此機會探一探這宋州牧的底細。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