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落花葉飛舞
往年的這一天,李東陽兩老口都會去他大伯家過中秋。
一大早杜文兵就在小院里忙起來了,這時候李東陽早就把茶泡好了,老婆子早就岀門去了,跳太極舞,天天如此。
「老哥;別忙了,我知道唱戲的人都有個壞習慣,不吃早點,只喝早茶,唯;這是自己茶園裡的尚好青茶……第一鍋,在城裡可買不著。你可是我最好的鄰居!」李東卻是一說一個笑,
杜文兵先是淡淡的一笑,丟下手裡的活,說;「李家大哥,拿這麼好的茶款待我,不會又要我來一段什麼吧!」
「今天不唱了,先喝茶,早點一會你大姐她會買來。」李東陽說,
「其實;我也知道,茶的文化很深,雖說;我也喝了幾十年的茶,說來你還別笑,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當然;茶淡茶濃,這點口感是有的,抽煙也一樣。」杜文兵說,
「要說抽煙,山裡人那有那麼多錢去買,不都是種些旱煙,自種自抽,經濟實慧,那旱煙桿里的煙油還能治些小病什麼的。」
「這我知道,不過;你這旱煙,大多城裡人都不抽了,一個是有點不文雅,又特別嗆人。」杜文兵說。
李東陽又說;「今天你去偷個老瓜回來,這是我們山裡人對待今天所玩的一個遊戲,你去偷,沒人會罵你的。」
「哦!八月冬秋,亂得亂偷,哈哈哈……」
下午時分;杜文兵正二八經的忙起來了,此時站在小院里的李東陽老婆象他走了過來,說;「今天你家裡有客人,我家裡也有客人,你呀;於脆也別忙活了,大家就在一起過吧,」
「不不不……說來不怕你大姐笑話,我們父女倆都有幾個年頭沒在一起好好的吃過一飩飯,她把我塞到這裡,恐怕那天死了,誰都不知道,她來了,我還有很多話要跟她說說。」杜文兵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想著;涼拌抄黃豆,青椒拌皮蛋,紅燒黃魚,再抄過豆皮乾絲和紅燒紅,再抄個地道的三椒雞,外加一個三鮮湯。菜譜已在心中落定,隨後進屋去了。
回到屋裡,他點了支煙,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隨後把昨天買回來的八斤月餅,給自己跟女兒一人留下一個后,全拿給了李東陽家,還有一些水果,誰知道,人家不要,要他留著自己慢慢的吃。天哪!他杜文兵與鄰居相處,這類事,他還是頭一回遇著,這李東陽兩口子也太不給自已點面子了,是閑少了還是看不起,雖然他有妹子在城裡發了,可這畢竟是兩回事,人說;千里送鵝毛,禮輕仁意重嘛,他只好擰起沒送出去的東西返回屋裡去。
「你倒真的拿回去了,」李東陽說了句,
杜文兵回過身來說;「你真的收下了?老兄啊!我剛才心都有些涼了,你想想;這麼多……我哪能用得完。」
「即然你都買了,我不收,行嗎,不過下回買的時候,你還是把我代上吧!」李東陽十分風趣地說,
晚飯時分,別人家裡熱鬧一片,可這時候,他杜文兵已在家裡坐不住了,聽不到山下汽車聲,心裏面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他擔心女兒是不是迷路了,由於有些不放心,也就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半山腰上,此時天色漸漸黑將下來,直感到兩隻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起來,又不得不加快腳步往回走。
也許是一個人長期的生活孤獨貫了,看著那滿滿的一桌菜,他知道那每一道菜,都能想起女兒一個個不同的笑容,想到這裡,他堅定女兒一定會來的,他又回到陝小的廚房裡,又將那一盤盤菜熱了一下,又端回到桌面上,煙一支又一支的抽著,當窗明几淨,圓月幾丈高了,他還是那樣,十分冷靜的坐在那桌菜旁。
「報應啊……報應!」他不知不覺的說,
當然;女兒的任性,打小的時候就讓他一直擔心過,但是;女兒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知所以要把公司交給她管理,一個年青,有知識,有文化,做事很有果斷力,儘管不在其位;有喻非跟李靜陽在那裡跟她把關,恩慧不會倒退。不過;杜文兵;也不是那種省油的燈,他也實再是,有的事,實再不好處理,特別是那段情,那段愛,這些年來,一個雄起的男人,就象石沉大海,女人逗他不起。男人戲他無能,然而;一個曾經四海為家,獨闖天下,雲遊在山間田野里的草根藝人,有什麼沒見過,風大隨風,雨大隨雨。只是;人,要尊守道德,要懂得什麼是本份,二十年來;誰也沒有真正的領會過一個真愛的男人。敢愛的男人。
月兒陣陣高升,急化了他的沉默,
「叮兒啊……你又一次傷害了父親,我不明白,一次次的傷害,你絲毫沒有半點愧疚,難道;一個父親忠於本份,對你的傷害就這麼大嗎!不錯;父親是很少陪伴在你的身邊,可父親不論走到那裡,心裏面想到的第一個就是你,怕你凍著冷著,擔心你每飩飯沒吃好,沒吃飽。夜裡;怕你受驚嚇,睡不好,今天是李姨,明天是喻姨。她們跟你親人一樣,有她們照看你,爸雖然很放心,可心裡也十分為你擔心啊……難道就因為沒代你到那墳上看看,爸不代你去,自然有爸的理由啊!」
這一夜的失落感!終於換醒了杜文兵多年一直面對孤獨的忍賴。然面;面對自巳處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他不得不認真的清理一下這些日子,發生在她眼前的一些奇怪現象,只是;她又回過頭來想了想,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已的決定,而且,是心干情願的把公司,一切事務交給年青人去打理,又何必那麼認真的去計較這一飩團圓飯呢!
看來杜文兵的思路還很敏捷,頭腦也還很清淅。疑重的不過是個人之間的情感問題,這一夜;他無心嘗月,也不知什麼時候,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爸!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麼不代我去我媽的墳上看看!難道我不是她的女兒嗎?「
」杜文兵啊杜文兵!我等了你整整二十年,難道就是這個結果嗎!你如果不愛我,為什麼要我等待……你說啊!你說啊!」
「自從你走進我的心間,這些年來,我並不再服你曾經跟別的女人好過,我即然愛上了你,只要還沒再婚,我就會等待你的歸來……等待你的歸來!」
突然;杜文兵一下子從沙發上猛然的站了起來,額頭上象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夢裡的一夜驚魂,讓他簡直不敢相信,然而;這個夢;曾經在他的記憶深處發現過,依然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依然是那種深情的聲音。此時;杜文兵完全沒有了睡意,整個人的大腦思維正在飛速的轉換著;
「我杜文兵也是人啊,為什麼總比別人活得那麼累呢!難道說……」杜文兵坐在那裡苦苦的沉思著。
這一夜;李靜陽在經過自家小院的路上,總是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在月光下才摸到了自家的門前。回到屋裡的李靜陽一氣之下把家裡的電燈全開著,就連衛生間那十分暗淡的小燈也打開著,儘管如此,她仍感到平淡的日子怎麼就那麼不平淡,
她打開了電視,坐在沙發上慢慢的合上了雙眼,有心無心的傾聽著電視里的新聞,什麼蘿蔔、白菜、西紅市的……不過;這一天、很多不想看到的東西,讓她看見了,很多不想聽到的事情,今天聽到了。
「我知道;我這一生,活得很累、很累,在大家的心裡……我是什麼,有的時候真懷疑自己有病,怎麼就心甘情願的去為一個男人活著,我還是個女人嗎……杜文兵啊杜文兵,我李靜陽怎麼就這樣心干情願的為你使喚。我真的不明白,是不是我太痴情,是不是我太瘋狂,愛你愛得太專一,愛你愛得太痴迷,為什麼……可是;我明明知道你結了婚,有了孩子。
那幾年;我恨你,天天在心裡咒你,恨到有一天你橫屍街頭……當我將過去愛你的那段狂熱和思念按在心底的時候,突然;那一天、你又在草根班裡出現,我記得當時你是含著眼淚告訴我的,當我知道尚恩慧去逝后,給你留下了一個女孩,那時候;我就應該笑笑你,完全不用去理你……可我太天真,太單純,面對你那一度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怎麼會選擇對你的同情,給你的關心。當我看到站在你身邊一個一身張兮兮的小女孩的時候,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呢,給了你的同情,我不斷的安慰你,將你的女兒緊緊抱在懷裡,我不知為什麼……」這一夜李靜陽她想得太多太多,這一夜她自言自語的胡打亂說著。
這一夜;她李靜陽的大腦里開始演變著,如同從新洗牌,她要將那一張張似熟非熟的牌點好好的過濾清楚,她不想、不明白,不想、不清楚,她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她周圍的任何人。只是;提起杜文兵,她還是找不到由愛生恨的強硬理由,從她認識杜文兵到從心裡愛上杜文兵,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至始至終人家杜文兵就沒有真正的象她表過愛,愛從何來、恨又何來,真可謂一個柔弱女子的無奈,當她思緒清楚慢慢盡入現實的生活中時,才知道當初那是一場錯誤的愛,那是一場自作多情的愛。
那年,李靜陽所在的劇團,早已淹淹一息,演員都上街賣起了鹽茶雞蛋,賣起了涼粉涼麵。有的偶爾也到團里來調調嗓,那一年;她李靜陽還不到二十多歲,正宗的科班岀身,然而;在那個物是物非的年代,進團八個月來,還沒聽見過一聲鼓響,不過;那年月,對於李靜陽;一個人的日子倒也無擾,雖談不上吃好穿好,至少比其他拖兒帶女的老演員要幸福得多。另外;還有一點、當時她心裡也特別的清楚;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講。所以;她從不走朋友家,從不走師兄師妹的家,孤獨與無聊便足使她整天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苦煉基本功。
一天;團里接到省里的通知,派人到省團觀看一場革命歷史劇『小刀會』,要求做好全場錄音,並代回劇本排戲演出,當時為了能更好的了解這場戲,出發前還帶了兩部質量上等的錄音機,消息一傳出,這期間整個團里上上下下忙開了,尤如久乾的雨露一下子潤進了老少爺們的心底,樂不赤乎,
她記得觀看演出回來的那天,劇團的大門前,在家等候的所有演員早在門邊排成了兩排,這一天;李靜陽總算第一次聽見了自已劇團的鼔點加琴聲,特別是那幾個帶病前來助陣的老演員,讓她感動不已。
就在劇中人物任定中,男一號是個空缺,當時好在張義業務團長還在重慶,一封加急電報,第三天張義就將自已的師弟杜文兵帶回到團里。也許是師出同門,擁有十年舞台經驗的杜文兵,讓你一看他那台上的駕式,這男一號非他么屬。只是;就這麼一位過客,在她李靜陽的心底里一下子熱乎起來,她看著這個全身透著陽剛之氣的帥氣男人,怎能不會動心呢……那段時光雖短,自認為他將是她一生中的白馬王子,最終鬼使神差,杜文兵與另一個女人私奔了……
從此;這個熟悉的身影,總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從此;這個熟悉的聲音,總是低沉的迴響在她的耳邊。
正當她迷迷胡胡的醒來時,只是一個夢而已,那有杜文兵的身影,原來是她深藏在記憶底層的傷痛突然暴發了,憤怒了,一個柔弱女人抖起了膽,直起起了腰板,縱觀恩慧公司的始末,他;杜文兵、有什麼權力把恩慧總經理的位子交給一個即無功勞也無苦勞的毛頭孩子,不就是個大學生……難道我們這些年的努力……,
喻非那賤女人也沒有結婚,不都是為了這麼一個男人嗎,難道……」想到此;李靜陽不由地擺了擺頭。這時;她想到麗華小區轉轉,當她坐在花台邊上四處觀看一番后,自已也覺得好笑,堂堂恩慧公司的創始人之一,怎麼就心甘情願的去受人擺布呢,
麗華小區的門衛高建峰突然看見李靜陽正坐在花台邊上,其實這個高建峰自從到麗華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李靜陽迷住了,當時他弄不明白,如此標準的一個女人,怎麼也來干這保潔的活,所以不論有事無事他都會想辦法去接近李靜陽,只是;她李靜陽何許人,對於如此爾等小輩,只在她三言兩語之中,那門衛就敗下陣來,後來這個高建峰便一計不成又施二計,借酒壯膽,時不時還口出狂言,前幾天當他從別人那裡聽到關於李靜陽的事後,受驚不小,,今天李靜陽的到來,他還是硬著頭皮象李靜陽走了去。
「李姐;這幾天沒來小區了!」
李靜陽回過頭來,發現是門衛高建峰,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對著亮建峰笑了笑說;
「是啊……這幾天有點小事,沒來上班。今天沒喝酒吧!」
「李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前段時間有對你不敬的地方……」
「好了、好了!一個大男人怎麼了,過去就過去了嘛,你看大姐是那小氣的人嗎?」
「李姐;昨天那老頭又來了,」高建峰又說
「他有那麼老嗎!哈哈哈……你別截起眼鏡看人,他不是老頭!」
「是是是,人家今天可氣派了!你沒說錯,那樣兒真還象個大老闆。」
「大老闆……」李靜陽只是隨便的笑了笑,「他現在只是一個甩手老闆,沒有實權了……高建峰;你看見杜總下來了嗎?」
「早出去了!」高建峰說。
「高建峰;我知道你有一張快嘴,不過;有的時候還是少說幾句為好,男人嘛……」
「是的、是的,」
「大姐是跟你開玩笑,不過;男人是應該有點主見才好,」李靜陽說
高建峰是大山裡來的中年漢子,無一技之長,當個門衛最適合不過了,工作上還是很認真的,有點花花腸子倒也無所謂,李靜陽不會對他感興趣。
紅歌賓館,是杜文兵常去的地方。
這時候,她想悄悄到紅歌濱館看看,是否能碰著杜文兵,因為;她沒想到,杜文兵就坐在紅歌濱館裡面,離麗華小區不就是幾里路,怎麼就這麼難見呢!秋天的季節;總是毛風細雨,濕滑的馬路上一片枯葉,遠遠看去,有種凄涼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對李靜陽來說,是否有些底氣不足,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心想;還是把喻非喊上吧,她知道只有那賤女人才敢在杜文兵面前亂說亂講。也好給自己找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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