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侍疾

洛伊扶住皇后，翻身上馬，一聲低喝，黑馬閃電一般沖了出去。

她的葯匣都在帳子里，根本沒法幫皇后處理傷口，更何況，這遍地積雪，若是寒氣入體，她之前的治療就要前功盡棄了。

所幸傷口在右胸上，沒有刺中要害，短時間內沒有危險，馬兒跑得又穩，只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就出現了亮光。

看見洛伊把皇后扶出來，看台上亂成一團。她將皇后在木台上放平，又轉身對著皇上，垂著頭說：「皇上，皇后的傷勢需要馬上處理。」

皇帝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一向沉穩的聲音里有些發顫：「快去！」

皇后悠悠轉醒，右胸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眼前是一片不認識的帳頂。

「娘娘醒了？」身邊有個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不是南霜，她轉了轉有些發僵的脖子，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床邊忙碌著，見自己看過來，露出了一個笑容，她依稀想起，這好像是一直跟在洛伊身邊的那個丫鬟。

「你是……？」甫一張口，她才覺得自己的嗓子生疼，那丫鬟急忙遞上一杯水，說：「回皇后，奴婢是洛姑娘身邊的丫鬟，叫月熙，我們姑娘去幫娘娘煎藥了。她說非要自己看著才能放心。」

皇后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借著月熙的力量靠在床頭，喝了一口水。

「這是哪兒？」

「回娘娘的話，這是我們姑娘的住處，因為娘娘傷勢需要趕快處理，姑娘就擅自將您帶回來了。娘娘您……」

皇后好笑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臉上露出受驚的表情，放下茶杯，道：「就住在這裡也無妨，只怕洛姑娘不方便。」

月熙終於鬆了口氣：「娘娘想吃點什麼？奴婢幫您去拿。」

「拿些水果就好，叫南霜送進來吧，你去看看你們姑娘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月熙出了帳篷，看見外面立了一個人，她慌忙福了福身，小聲說：「奴婢不知皇上駕到，還請皇上恕罪！」

「平身吧。」皇上擺擺手，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問道：「皇后怎麼樣了？」

「回皇上，已經沒有大礙了。」

皇上點了點頭，看了月熙一眼，說：「朕去看看她，你退下吧。」

坐在床上的皇后看見來人，急忙起身想要行禮，被皇上制止。

「你躺著就好。」皇上在床邊的軟榻上坐下，劍眉緊蹙：「皇后怎麼會受傷？」

「臣妾也不知道，大概是誰的箭射偏了，臣妾當時正在追一隻梅花鹿，許是射箭的人看錯了。」

「怎的這麼不小心？」皇上的語氣里透著點點責怪，又拍了拍皇后的手，環視四周，皺著眉頭問：「洛姑娘呢？」

「她去幫臣妾煎藥了。」

皇上的表情放鬆下來，抓著皇后的手，說：「洛姑娘給你治了這麼久的病，對你的身體狀況也比其他人要了解得多，朕請她來侍疾，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臉上露出虛弱的笑容：「臣妾都聽皇上的。」

待皇上離開大帳，皇后才嘆了口氣，輕聲喚道：「南霜，本宮有些乏了，想睡一會兒。」

皇后在洛伊的帳子里住了幾日，傷勢見好，便由南霜陪著回了她原來的住處。

她所有的葯仍是洛伊親自熬的，每日兩次，在早膳和晚膳後送過去。

南霜接過皇后的葯，謝過洛伊，笑道：「多虧有姑娘在，否則奴婢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洛伊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洛姑娘可知道娘娘是怎麼受的傷嗎？」

「許是有人射箭射偏了。」

南霜臉上露出瞭然的表情，還想再問，帳子里傳來皇后的聲音：「本宮的葯呢？怎麼還沒拿來？」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對洛伊低聲說了句抱歉，撩起帘子走了進去。

「洛姑娘是不是來了？」

「是。」

「去請洛姑娘進來坐坐。」

「是，奴婢馬上就去。」南霜遲疑了一下，才小聲答道。

「洛姑娘。」南霜叫住打算離開的洛伊，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娘娘請你進來坐坐。」

洛伊只好折回腳步，跟在南霜後面進了皇后的帳子。

帳子里燃著香，洛伊忍住了即將出口的噴嚏，走到桌邊坐下。

「怎麼坐的那麼遠？」皇后的聲音裡帶著責怪，拍拍身邊的軟榻，說：「坐到本宮身邊來，陪本宮說說話。」

洛伊起身的動作停了一下，看見皇后挑了挑眉毛，才順從地走到她身邊的軟榻上坐下。

「你退下吧。」皇后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轉頭對吩咐南霜。

南霜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本宮說話，你沒聽到嗎？」

「是，奴婢知道了。」南霜垂著頭，一福身，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皇后打量著洛伊，眼中的慈愛讓她有些迷惑。帳子陷入了漫長的沉默，洛伊見皇后沒有開口的意思，正打算告辭，卻聽皇后說道：「謝謝你替我圓謊，往後若是有人問起本宮到底是怎麼受的傷，你只管說是有人不小心射偏了箭就好。」

洛伊沉默著點點頭，臉上一片沉靜。

「仔細算來，若是本宮的女兒還活著，明天就該是她十五歲的生辰了，我想親手幫她刻一枚簪子，你能來幫忙嗎？」

她有些吃驚，不曾想皇后要和她說的竟是這件事，想來沒什麼理由拒絕，況且明天剛好到了該給皇后換藥的日子，洛伊便答應了。

第二日清早，她提著藥箱準時到皇后的帳子外面報道，是一個不認識的宮女幫她開的門。

皇后見她進來，臉上露出純粹欣喜的笑容。

洛伊垂下頭，著實有些不解皇後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莫非是自己恰巧到了她女兒的年紀，又或者是她治好了唐家大公子的病……？

「坐吧！」皇后的面前擺了一張小桌，桌上放了一排小小的刻刀和一塊木頭。

洛伊看了一眼四周，卻沒看到南霜的影子。

「她哥哥剛巧來附近辦事，本宮就放了她的假，讓她回去了。」皇后猜到洛伊在找南霜，微微一笑，將一塊木頭推到她面前，說：「這是桃木，能辟邪的。」皇后沖她笑笑，低頭在紙上描著花樣，神色也比前兩日好了許多。

洛伊稍稍放心了些。

片刻之後，皇后描好了樣子，將宣紙舉起來給洛伊看：「怎麼樣？這個花樣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嗎？」

洛伊仔細看了一眼皇后畫的那枚簪子，似乎是在廟會的小攤上見過，據說是賣得最好的樣子，但洛伊喜歡的東西一向和別人不太一樣，所以也無從參考。

「大概是吧。」

對於洛伊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皇后並沒有表示出不滿，她興緻勃勃地按照圖上的樣子雕著手裡的木頭，動作十分嫻熟。

似乎是感覺到了洛伊在看自己，皇后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說：「我從前總喜歡自己雕些小玩意送給弟弟妹妹，進宮之後就鮮少自己動手了，幸好現在還記得一些。」皇后說著，伸手去夠洛伊身邊的那把刻刀，大概是扯到了傷口，她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洛伊見狀忙把刻刀遞過去，卻不想劃破了皇后的手。

她心裡一沉，果真見皇后的臉色冷了下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宮女們都被皇后打發了出去，她掏出手絹擦乾手上的血跡，冷冷地說：「之前在林子里也是，若你能快一步，本宮現在也不至於受這樣的罪。」

皇后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高聲喊道：「東露！」

「奴婢在！」剛剛給洛伊開門的那個丫鬟匆匆走了進來：「娘娘有什麼事？」

「送洛姑娘回去，本宮不想再看見她！」皇后臉上表現出明顯的厭棄。

洛伊冷眼看著皇后的變化，臉上仍是一副沒有表情的平淡模樣，順從地站起身。

「從今日起，不要再讓本宮看到你從帳子里出來。」皇后的話字字透著凌厲，可洛伊仍然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東露回來，皇后眼中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有些疲憊地靠在床上，微閉著眼，說：「去請徐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