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隱瞞與約定
洛伊的傷勢縱然已無大礙.她還是因為失血過多.昏睡了三日才醒.剛一睜眼.就見唐離坐在床邊的軟榻上看書.
她在床上躺得身子發僵.想要翻身.奈何不知是誰.將她渾身裹得像個木乃伊.按照這樣的包紮方法.若不是她臉上沒有傷口.恐怕就只能露出一雙眼睛了.
彼時唐離正在唐瑾的住處.聽聞洛伊醒了.忙站起身.大步流星地離開.走到門邊時.又扭頭看著唐瑾.也不顧及洛溪就在身邊.問:「你當真不想去看她.」
唐瑾搖搖頭.手裡緊緊攥著碎掉的那截玉簪.
唐離輕聲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唐瑾一眼:「我只希望你日後不會為今日作出的決定後悔.」
「是她摔碎了洛洛的簪子.我又為何會後悔..」唐瑾說的決絕.卻不敢看大哥的眼睛.唐離眼中的神情讓他覺得害怕.
唐離快步走到洛伊的放進.臉上已然換上了波瀾不驚的淺笑.看見洛伊醒了.走到她身邊站定.問:「你醒了.」
洛伊皺著眉動了動.唐離瞭然道:「你身上的傷勢未好.暫且先卧床吧.」
「是誰……幫我包紮的傷口.」她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嗓子里火燒火燎的疼.
「你若不說.我倒是忘了.」唐離一副恍然的表情.走到門邊.朝門外喊了句「進來吧」.
片刻之後.門口走進來一個姑娘.雙手絞著衣袖.看見洛伊時.臉上才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姑娘.」
洛伊甚是詫異地看著唐離:「怎麼回事.」
唐離給安儂搬了個凳子.道:「蘇焰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便帶了安儂來.讓她照顧你.兩人多少也能做個伴.」
「替我謝謝師兄.」洛伊嘆了口氣.既然蘇焰肯將安儂送來.想必也是知道她身份的.她額角的青筋跳動著.真想找師兄來當面問問他.到底有多少人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
果然.安儂聽見洛伊喚蘇焰師兄.沒有半分驚異的神情.反倒是眼中湧出淚來.握著洛伊被包裹在紗布中的手.道:「姑娘……奴婢剛到唐府就見姑娘渾身是血.擔心死了.」她說著.愣了一下.皺眉道:「呸呸呸.奴婢不該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洛伊渾身被人包裹成了一副木乃伊的模樣.所幸她臉上沒有傷.否則恐怕連脖子都動不了.只好由著安儂拉著.臉色稍稍溫婉了些:「死過一次的人了.沒什麼忌諱.不必在意.」她頓了頓.又道:「我身上的傷口.是你幫我包紮的.」
安儂的臉紅了.囁嚅著說:「奴婢不大會這些.只盼著姑娘不嫌棄……」
洛伊畢竟是大夫.自然也沒少給人包紮過傷口.誰知如今自己身上的傷竟然被包成這樣.說不嫌棄定然不可能.但見安儂滿臉通紅.反而不好說什麼.只象徵性地動了動手指.給了她一點不明顯的回應.便吩咐道:「我受傷的事.萬萬不可與師兄說.你先退下吧.」
安儂應了一聲.一面抹眼淚.一面輕輕幫洛伊帶上門.
待她出去后.洛伊才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用一種怪異的姿勢看著唐離.神色淡淡的:「聽說你去了唐瑾的住處.」
唐離點點頭.似乎早就猜透了洛伊的心思:「不必擔心.你的身份.我沒有告訴他.」
洛伊扯扯嘴角.沉默了片刻.道:「謝謝.」
「不必謝我.」唐離苦笑.「是蘇焰說的.若我將你的身份泄露給唐瑾.他便不會再幫我了.」
廂房中陷入了一股異樣的寂靜.半晌之後.洛伊再次開口:「你那日與他在祠堂中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只是沒料到身邊的人竟然都知道.師兄前幾日說有要事在身.沒法聯繫我.恐怕說的也是此事吧.」
唐離先是一愣.隨後露出苦笑.道:「是.你都聽到了.你該知道.若是旁人.知道了此事.只怕是絕不能再留的.」
洛伊淡淡一哂:「彼此彼此.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留不得他.」
唐離失笑.卻聽洛伊繼續說道:「我不需要你幫我報仇.」
他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為何.」
洛伊閉著眼.聲音毫無波瀾:「我已不是從前的洛伊了.」
唐離開口還待再勸.卻聽洛伊說:「比起讓你幫我報仇.我更喜歡親自動手.」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決絕.
「親自……動手.」唐離不敢置信地看著洛伊.他從前認得的洛伊.絕不是這樣狠厲之人.
「我會幫你坐上那個位置.」大概是唐離的錯覺.他聽出洛伊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這府中住著.總要有個盼頭.做些能分心的事情才好.」
唐離沉默了片刻.眉頭緊緊蹙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洛伊與唐瑾都是固執的人.這事他就算有心相助.也無法插手.
洛伊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的回應.輕聲威脅道:「若你不肯答應我的請求.我亦會寫信給師兄請他撤兵.」
「姑娘為何執意要幫在下.若說報恩.還是姑娘救了唐離.」唐離將洛伊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卻著實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不可能永遠都呆在唐府.待事成那日.若他還沒有認出我.我便離開.再也不會來了.」
洛伊的聲音很輕.輕到唐離只能根據她的唇形讀出她說的話.
他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卻也知道她與唐瑾的關係如今惡化成這副模樣.就算他告訴唐瑾他前幾日重罰的人就是洛伊.恐怕也只會適得其反.
「再說了.誰說我不是為了報恩.」洛伊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異常輕快:「前幾日不是你從唐瑾手下將我救出來的嗎.我一直好奇.你不是與夫人去杭州了嗎.怎麼會在府中.」
唐離一愣.道:「我回府中取東西.」他說著說著.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若非我當日回府.再回來時只怕就真的要為你辦一場葬禮了.你何苦逼他到那種程度.」
洛伊無言以對.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把那支摔斷的簪子幫我拿來吧.」
唐離嘆了口氣.將簪子放在她手上.
洛伊手上的紗布太厚.簪子根本放不住.她動了動手腕.將半截玉簪壓在手掌下.
唐離面色凄然.當初他把洛伊抱回來時.才發現她手中緊緊攥著半截斷掉的玉簪.簪子上的斷處划傷了她的手心.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那半截玉簪從她手中取出來.替她處理傷口的大夫說.若是手心的傷再深一分.這隻手恐怕就不能再用了.
洛伊放緩了神色.閉上眼.可洛溪摔斷玉簪的那一幕反覆在她眼前出現.攪得她心裡亂成一團.
「洛姑娘……」唐離微微有些躊躇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怎麼.」
「你手裡這半支玉簪.可是真的.」
洛伊的手指在紗布中輕輕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道:「自然是真的.玉簪只有一根.斷了.就再也補不好了.」
「是嗎.」唐離沉吟片刻.開口.似乎話中有話:「我還以為姑娘會提前將那玉簪換成假的.」
洛伊嘆了口氣.終於睜開眼.怔怔的看著唐離.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我猜到洛溪會因為我誤入了祠堂尋我的麻煩.可當真沒料到她會摔斷這根玉簪.還嫁禍於我.」
畢竟唐瑾已經明令禁止進入那件祠堂.洛溪是當真恨她.才不惜冒著這般大的風險.也要置她於死地.
「是啊.姑娘事事都料到了.唯獨沒料到她會用這支玉簪做文章.」唐離目光灼灼地看著洛伊.
洛伊心裡一沉.面色凜然:「唐公子此話是什麼意思.」
唐離好整以暇地在一旁坐下.喝了口茶.道:「你何苦將唐謹逼到這樣的境地.又何必做的這麼絕.不給自己留一丁點後路.甚至連命都不要了.你知明道洛溪會來尋你.還是坐在那裡等她找上門.又假裝要掐死她的.是不是.你是故意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刺激唐瑾.逼他動手的吧.」
洛伊有片刻的失神.手腕上被洛溪掐過的地方又隱隱作痛起來.
當日的確是洛溪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的.可是.唐離又怎麼知道.
過了許久.她才苦笑道:「我本指著他多少能憐香惜玉一點.畢竟在土司府時……是我錯了.他也已不是從前的唐瑾了.況且.我是真心想殺洛溪.她如今是唐府的四少夫人.但當初對唐瑾下手倒是沒有半點猶疑.」
洛伊說著.神色變了.沉聲道:「當初給唐瑾下毒的人.是她.企圖置我於死地的人.亦是她.我自容不得她.」
唐離嘆了口氣.放下茶盞.走到門邊.看著床上的洛伊.輕聲問:「我知你從不是這樣的人.又何苦將自己變成這副樣子.還逼著他親自對你動手.」
洛伊心中「咯噔」一聲.閉上眼.聲音里透著倦意:「我乏了.你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