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等蕭寒收工后,他們回小洲村吃午飯,何冉說這頓飯她來請,蕭寒倒沒有俗氣地推三阻四一番,爽快地答應下來。

在胖子的快餐店裡,這個時段已經過了高峰期,胖子也終於能閑下來吃點東西了。他現炒了幾個家常小菜,何冉說她不能吃辣,胖子便把味道做得比較清淡。

幾盤菜端出廚房,在桌子上擺列成一個圓形。

三人繞著桌子坐下,胖子先夾了一筷子魚香茄子讓何冉嘗嘗,問她味道怎麼樣。

何冉點點頭,不吝讚美:「大廚啊。」

胖子擺擺手笑著說:「嘿嘿,不敢當不敢當,咱們蕭哥才是真正的大廚,有空叫他露一手給你看看。」

兩人說著同時望向蕭寒,後者大概沒意識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來了,過了兩秒才點下頭,說:「噢。」

「……」

他大概天生話比較少,飯間一直是胖子在活躍氣氛,先問何冉多少歲了,又問她是哪裡人。

何冉面不改色道:「23歲,安徽人。」

胖子樂呵呵附和道:「安徽不錯啊,黃山是個好地方。」

何冉微笑問:「你們呢?」

胖子說:「我27,河北的。」又指指蕭寒,「老蕭28,重慶人。」

蕭寒糾正道:「我32,馬上33了。」

胖子憨笑著撓撓頭:「抱歉抱歉,我腦子不好使,咱倆認識的時候你是28,對對對,你現在該32了。」

何冉有些吃驚:「你們看起來是同齡人。」

胖子欲哭無淚:「妹子啊,你這是在誇老蕭呢?還是在貶我呢?」

他表情做得太滑稽,何冉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笑得正開心,發現蕭寒在盯著自己,她又立馬收斂了笑意。

聊天暫時告一段落,該正經吃飯了。胖子在冰箱里拿出兩瓶啤酒,他跟蕭寒一人一瓶,又問何冉要喝什麼飲料。

何冉想了想,問:「酸奶吧,有嗎?」

胖子點點頭:「當然有。」

蕭寒吃得很快,何冉的酸奶剛拿到手裡,他已經三下兩下把一大碗飯扒乾淨了,站起來說:「我還有工作,先走了,你們繼續吃吧。」

胖子攔住他說:「唉唉唉,你這就太不像話了,小姑娘還沒吃完呢,人家特地為你來的,你也不照顧照顧人家?」

蕭寒貌似瞪了胖子一眼,何冉不知道那個眼神算不算瞪,但大概是那麼個意思,蕭寒說:「你又瞎掰什麼?」

胖子不服道:「我怎麼瞎掰了,人小何早上還專門跑到我這來打聽你的情史呢。」

「……」

蕭寒聽后沒什麼反應,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何冉一眼。

何冉則是不動聲色地盯著手裡的酸奶,她該慶幸自己長了一張喜怒不形於色的面癱臉,不然這會兒早就紅透半邊天了。

她不自覺地咬緊嘴裡的吸管,沒幾口就把一盒酸奶吸光了,隨手放在一旁。

一張因為過多的勞務而顯得有些粗糙的男人的手進入她的視野里,那隻手拿起她剛喝完的酸奶瓶,動作很流暢地撕開上面那一層紙蓋,遞到她面前:「不要浪費。」

他的語氣很隨意,但卻讓人覺得天經地義。

何冉順從地接過紙,舔掉依附在上面的一層奶昔,說:「嗯,下次我會注意的。」

最後蕭寒還是先走了,胖子還要攔,何冉沒讓,她是來答謝人家的,可不是來打擾人家工作的。

吃完飯後何冉才發現自己忘記了正事,她還沒還蕭寒的錢。

不過也不礙事,胖子說他大約晚上六點下班,反正她時間多,就在這等他回來吧。

何冉先到對面雜物店走了一趟,想把自己的運動鞋「贖」回來。

她腳上穿的20塊一雙的鞋確實質量堪憂,在中心湖走的那段路雖然不長,但已經把她腳後跟磨破一層皮了,她現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何冉在店門口駐足了幾秒,卻發現就這麼小會兒功夫她的鞋已經被人買走了,也不知是誰撿了這麼個大便宜。

最後她只好買包創可貼先墊一下,雖然作用也不大,沒走幾步就脫落了。

閑來無事,下午的時間何冉把小洲村裡比較有特色的飾品店都逛了一遍,收穫頗多,店主們多是才華橫溢的人,欣賞他們的手工藝術品非常有助於激發自己創作的靈感,她後悔自己沒有早點發現這些地方。

幾乎快把大半包創可貼都用完的時候,時間接近六點了。

何冉結束了四處亂逛的旅行,找到理髮店門口,在台階前坐下歇歇腳。

夏天天黑得晚,這個時辰的光線看起來倒像是下午三四點。

何冉靜坐著,左右望了望,蕭寒這家的理髮店裡雖然設備破舊了些,但周圍環境卻相當不錯。

門口擺放的幾株盆栽應該是他自己種植的,照料得挺悉心,已經開花結果,看著別緻有趣。旁邊兩面青磚牆上經歷了風吹雨打留下的斑駁痕迹,牆頭上爬滿了蜿蜒著的綠油油的藤蔓,就連牆縫之間冒出的雜草也是生機勃勃的。

在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中,何冉發現了一抹顯眼的花白。

那是蕭寒養的貓,正舒展四肢躺在一盆虎皮劍蘭里,眯眼打著盹,姿態愜意。

何冉看了一會兒就手癢起來。

她有隨身帶著素描本和炭筆的習慣,轉身將它們從書包里拿出來,炭筆已經削好了,上手就可以直接用。

筆尖在紙面上窸窸窣窣地行走著,那隻貓中途醒過一次,它瞄了何冉一眼,但顯然不怕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后又放下腦袋,繼續睡了過去。

十五分鐘的時間,何冉收筆。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你畫得挺好的。」

何冉嚇了一跳。

她平常並不是神經大條的人,每次班主任到教室窗外巡查她總是最先察覺的,但在專心畫畫時,謹慎成了例外。

對於蕭寒的到來,她一無所知。

她回過頭,仰視著高高站在跟前的男人。

正想開口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卻被他搶了先:「你是這裡畫室的學生?」

何冉思考了幾秒,作答:「我是老師。」

美校的大學生周末出來做兼職並不奇怪,蕭寒了解地點了下頭,沒再多問。

他手裡提著兩袋菜,拿出鑰匙開門鎖,一邊問:「你來找我么?」

「嗯。」

「什麼事?」

何冉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一百塊,遞給他:「中午忘記還你了。」

蕭寒看了一眼,說:「你中午請我吃了飯,不用了。」

「中午那餐飯胖子不肯收我的錢,所以不算。」

聽她這麼說,蕭寒也沒再推脫,接過錢隨意塞進褲袋裡。

蕭寒走進屋裡,將菜放在桌子上,然後蹲下身子,沖何冉身後招了招手:「棗棗。」

那隻花貓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子,跳下盆栽,踮著腳尖朝他慢悠悠地走過來。

蕭寒將它按進懷裡,揉了揉腦袋,那隻貓十分舒服地順著他的動作。

何冉天生不太喜歡毛茸茸的動物,看到眼前這幅畫面並沒什麼感想。

蕭寒逗了會兒貓,抬起頭,看到何冉還站在門外,便問:「還有什麼事嗎?」

何冉問:「你理髮店現在打烊了么?」

「沒,怎麼?」

何冉說:「洗個頭吧。」

兩分鐘后,兩人移步到裡面光線昏暗一些的隔間。

蕭寒拉亮一盞小燈,何冉很自覺地走到那張沙發床前躺下,書包抱在懷裡。

這次何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屬於左耳和右耳所觸碰到的細微的差別,一根大拇指的差別。

她腦海里回想起胖子說的話:「情債。」

何冉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蕭寒手心的繭似乎磨得更厚一層了,粗糲的指腹就像是某種粗糙的穀物在她耳垂間摩擦著,她的身子在僵硬中保持著輕微的顫抖。

他的問話還是公式化的那幾個,水溫可以嗎,力道可以嗎,還有哪裡癢。

何冉答話時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聲音低低的,反倒像是嗚咽,蕭寒應該聽到了,但這次沒問她笑什麼。

何冉記得胖子說過蕭寒是重慶人,重慶人說話都改不了平舌音翹舌音分不清楚的毛病,但蕭寒完全沒有,他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聽不出任何口音,何冉猜測他一定是在外地生活太久,潛移默化了。

沖完水后,蕭寒用毛巾將她濕漉漉的頭髮包紮好,到外間來吹乾。

何冉在上次的那張椅子上坐下,蕭寒將電吹風連接好插座,一個女人突然推門走了進來,何冉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四川口音:「蕭哥,我又來蹭飯啦。」

何冉朝鏡子里看了一眼,還是上次那個女人,化著濃妝,戴著墨鏡,何冉的視線不作停留地從她胸前掠過,判斷出她今天有穿內衣。

蕭寒對於女人的到來並沒有什麼表示,手裡的活沒停,讓她先坐著等一會兒。

反倒是她注意到乖乖坐在那裡的何冉,走過來多看了兩眼,像是發現什麼驚奇的事情,「咦,這小妹妹有點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見過?」

蕭寒說:「上次來剪過發。」

「喔,想起來了,又來光顧我們蕭哥生意啊。」

這話是對何冉說的,何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女人笑得很誇張,她有一張比較大的嘴,還抹了非常艷麗的口紅,「這麼常來啊,是不是因為蕭哥的技術特別好啊?」

刻意咬重的技、術兩個字使這句貌似平常的話充滿了歧義。

蕭寒瞥了女人一眼,語氣很淡地撇清:「瞎說什麼。」

他的這些朋友,可真是一個比一個不正經。

何冉依舊面無波瀾地坐著,裝作沒聽懂,這是她的強項。

女人在何冉旁邊那張椅子坐下,拿出手機玩,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又沖蕭寒說:「蕭哥,我今天在牌坊外面那家雜貨店買到一雙真的耐克,才花了二十塊錢,哈哈哈,笑死我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從哪搞來的。」

蕭寒不予置評。

何冉聞言用餘光淡淡掃了一眼女人腳上的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吹乾完成之後,何冉拿出錢包要付賬,蕭寒說:「不用給了。」

何冉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

蕭寒說:「你把剛剛那張畫送給我就算付賬了,可以么?」

何冉想了想,點頭說:「好的。」

她從書包里拿出素描本,翻找著剛剛那張速塗。無意間翻到以前畫的那張*畫像,雖然臉還沒有畫上無法辨認原主,但何冉翻頁的速度還是比以往快了一倍,迅速掠過。

翻到最後一張,整整齊齊撕下,遞出去,蕭寒接過說:「謝謝。」

女人玩著手機,一邊催促道:「蕭哥,快做晚飯吧,餓死了。」

蕭寒應了一聲:「嗯。」

何冉見此情形,便說:「我先走了,再見。」

有那麼一瞬,她是設想過蕭寒或許會邀請她留下來一起吃的,然而後者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好的。

何冉便背上書包轉身離開了理髮店,也並沒有想象中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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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夏花絢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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