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們中國人都這麼不講理？」

「我們只對笨蛋不講理。」

葉曉君將車從地庫倒出來的時候忽然發現夜幕不聲不響地降臨，站在一旁指揮車主們尋找另一個地庫入口的管理員正是方才被賓士g車主喝斥的那個年輕小夥子。

「你有什麼立場什麼資格嚷？」

這句話的殺傷力足夠讓那個小夥子懷疑人生，葉曉君對那個出言不遜的賓士g女車主很反感，偏偏大使館車主也傲慢得各有特色，每隊人馬各將一棋後葉曉君不免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聊……

拐了兩個彎終於將車停到地庫，葉曉君拿著筆記本電腦要下車的時候突然感覺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新郵箱提醒，發件人——bearxxx。

筆記本差點掉在地上——終於又出現了……葉曉君穩了穩心情，點開郵件：

發件人：bearxxx，內容：我說過，我來自未來，有件事要告訴你……

之後竟是一堆亂碼，不知是人為刻意為之還是其他原因。葉曉君回復：

如你所願，我們已經分手，不要再裝神弄鬼！

把手機塞回口袋，葉曉君心中一股無名火。不僅是因為這封和顧嵐有著千絲萬縷的探路郵件，更是因為顧嵐在分手后做出的一系列讓她服氣的事。

顧嵐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家，那天葉曉君從公司回來之後發現家中像被掃蕩過一般，單反相機和鏡頭、名貴錢包飾品、家長交託的家傳玉墜……全部不見，連同幾件她一直穿的品牌衣服甚至是還未來得及穿新買的內褲都不見所蹤。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家裡進賊，可大門鎖得好好的，屋裡也沒有亂翻留下的粗暴痕迹，再去看放在角落裝有顧嵐物品的箱子也被打開，物品被選擇性地拿走，留存著幾件舊衣物舊物品。

原來不是進賊，進來的是前女友。

箱子上歪躺一張紙片，葉曉君拿起一看：

曉君，我走了，我拿走了屬於我的東西。這些年和你在一起也不是沒有開心的時候，希望你能記住那些快樂的日子，忘記一些不愉快。我回來時你不在，想必你也不想見到我，就此別過。這是我的銀行卡號，有空你把說好的錢匯給我就行，再見。

葉曉君忍著怒意讀完最後一個字，雙手一錯將紙片撕了個粉碎，撒進垃圾桶。

「你怎麼不理我？把我的微博微信都刪了？」

「錢什麼時候轉給我？」

「葉曉君，我勸你臉皮不要這麼厚，我不想和你為敵，畢竟曾經在一起過，你提的分手，我要搬家還被打亂了生活規律，損失已經很大了。三天之內把錢轉給我。」

「葉曉君，既然你這麼絕情，別後悔。」

顧嵐陸陸續續發來不少信息，葉曉君全都刪了，沒回復。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裡葉曉君一直待在家裡哪也沒去，潛心閱讀、記錄、寫劇本。隔光簾一拉，整個房間陷入黑暗，只有一盞檯燈和散落在投影儀邊上無數的dvd和書籍陪伴她。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葉曉君學習、思考、投入到一個又一個靈感之中。手機放在床頭柜上什麼時候沒電的她也不知道。

這段時間是這幾年來效率最高的時段，她不用去思考一會兒要去迎接誰，誰的消息忘記查收該惹對方不悅，更不用去想晚餐該做什麼吃的給誰。

整個世界只有她自己和她熱愛的工作。

寫好的劇本放在手邊，葉曉君還沒睡到兩個小時就聽見有人砸門。

「我說……你還活著啊！」蔣小芙站在門口，看見一頭亂髮穿著寬鬆睡衣的*葉曉君時將墨鏡摘去，打算看個清楚面前的是人是鬼。

許久沒見著人的葉曉君對蔣小芙尖銳高key的聲音有些不習慣，睡眠不足讓她耳膜和腦袋一起發脹，往沙發走，一頭栽了回去：「你幹嘛來了……」

「你還問我！」蔣小芙將包往茶几上一放，「我給你打了多久電話了一直關機，我還以為你想不開跳樓了呢。」

「想不開？想不開什麼？」

蔣小芙表情微妙一變，看著一屋子的糟亂道：「你知道老闆找你多久了嗎？《行火》那個劇本還想不想賣了啊我說！」

「說到劇本。」葉曉君費勁起身，從地上撿起一摞裝訂好的紙拍到她懷裡，「拿去。」

「這什麼？」

「劇本。」葉曉君嘴角翹翹，「你們要的愛情故事。」

「嘿——你這是開竅了么！我看看！」蔣小芙盤腿坐在地上，看劇本封面寫著《浮生》二字，本是想隨便看看，誰知剛看了大綱和人物簡介就停不下來，安靜地看了大半個小時才抬起頭來盯著葉曉君，眼睛都發直了，「牛逼啊，這肯定能成！」

「你可以回去給老闆交差了。」葉曉君指尖向外掃了掃，「你走吧，讓我再睡一會兒。」

「哎！您老好好睡！」蔣小芙抱著劇本歡天喜地，離開前提醒，「就算您再是個藝術家，下周一的公司大會你可別遲到。這段時間不食人間煙火你都不知道吧咱們這半死不活的公司被收購了，新老闆馬上上任，周一這大會是新老闆第一次露臉，非常重要，你再不去都沒人給你續合同了。」

「好好……」葉曉君眼睛酸得快要睜不開，一直磨著的那個疙瘩還是沒好，只是她已經漸漸習慣眼睛里有個東西的難受感。

「你可得往心裡去才是。」蔣小芙出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還有啊，天上一日妖界一年，你下凡的時候可要撐著點，近日妖界動蕩不平，有些小妖想趁機奪妖王的位置，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葉曉君：「……你在說什麼鬼？」

蔣小芙留下個意味深長的便秘表情就走了。

葉曉君直接睡到周一，起床后整個人像是開了光一般，靈台一片清澄。好好洗了個澡化了化妝，換上整齊的職業裝，開車出門。

葉曉君的公司離她住的地方十幾公里，今天出了奇，必經之路東三環不太堵，從大褲衩下飛馳而過的時候發現幾架黃色大吊車在辛苦勞作，又有凌厲高樓要拔地而起。

b城這幾年發展迅速，道路也越來越擁堵。政策一番番地上，也沒能很好地解決一些大塊問題。

春秋越來越短，冬夏無比綿長。人越來越多，聯繫的人越來越少。

葉曉君記得前不久她還裹著厚外套，坐車裡不開暖氣腳趾冰冷，閉關才多久，艷陽高照於頂，冷氣呼呼地吹還是扛不住太陽直射在手臂和胸悶的熱度，後背漸漸出了一層的汗。

她一直很匆忙，很久沒有認真觀察過這個生活的城市，身為一個編劇不該如此。

盛豐大廈位於b城東北角，停車場提供長租服務，因為職業的特殊性，葉曉君不是每天都需要到公司打卡，沒買車位也沒辦長租，每次都得在地下三層轉好幾圈才能靠運氣找到停車得地方。

今天也是從b2轉到b3，又轉兩圈后終於看到了個停車位。正想倒進入，忽然一輛攬勝斜插進來將位置佔領。

葉曉君已經開始倒車了，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這麼無禮，葉曉君詫異地探出頭往後看，從車裡走下來個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戴著墨鏡，正沖葉曉君笑，男的幫她拿包，跟在身後。

在黑暗的車裡和人偷情的顧嵐只需一眼就能認出，可眼前這個穿著湖藍色低胸絲綢連衣裙，抹著鮮艷口紅，高高盤起頭髮，看上去比她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的顧嵐卻是一而再地打量才能確定。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前任，葉曉君心裡有些翻湧，正要走人，顧嵐卻沒覺尷尬，反而迎了上來。

「總算抓到你了，玩消失有段時間了吧。」顧嵐走上前來，摘下墨鏡，「怎麼你還是這麼落魄？還是這件衣服，車也沒洗……曉君，就算劇本一直沒賣出去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葉曉君有些詫異地看了顧嵐一眼，確定沒認錯人，對方說的話也的確刻意為之，明明白白的羞辱。

她要將車窗升起，顧嵐一把按住車窗。

「你想說什麼？」葉曉君的語氣冰冷，直視她。

顧嵐的臉陷入黑暗中，只有上翹的嘴角擠到了光源里：「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葉曉君：「我為何欠你錢？」

「說好的6000元，你提的分手造成我的損失，我還得去找房。分手費。」

葉曉君怒極反笑：「你也真說得出口，還要臉嗎？」

「怎麼說不出口，該我的就得給我，你就想賴賬是嗎？」

「你不都拿走了，那次掃蕩還嫌不夠？顧嵐，你拿走你自己的東西就算了，為什麼要把我的東西一起拿走？其他的我也不在乎，連我媽媽傳給我的玉墜也一塊帶走……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不問自取是為賊！」

顧嵐從後視鏡看見助理一直往前探頭，葉曉君這句話說得不小聲，肯定被他聽見了。

顧嵐扯了一把葉曉君的袖子，低聲道：「分手之後財產當然平分，別跟我犯渾。」隨即提高聲音又道，「你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賴賬？真行，好，那6000塊就當我施捨給你，不客氣。你知道為什麼你會被分手嗎？因為你的頑固浪費你的天賦，像你這樣碌碌無為的人早應該被這個社會淘汰，被愛情淘汰，註定孤獨終老！」

葉曉君一腳油門轟出去，差點將顧嵐颳倒在地。

「顧姐，那是誰啊，你認識？」助理湊上來特三八地問道。

顧嵐：「認識她還真倒霉！」

助理：「顧姐還認識這樣的人啊？」

被他這麼一問，顧嵐倒是沉默了片刻，回憶起過往種種事情，冷笑一聲：「上去吧。」

又找了好一會兒才又找到停車位，往車位里倒的時候另一輛賓士也想開進來，葉曉君腦中混亂，沒看見對方，賓士倒是停下，讓她進去后直行繞到另一個車位停好。

葉曉君鎖好車進電梯，電梯里空無一人，玻璃之外地面的風景在迅速被拋離，陽光曬在葉曉君身上、耳尖上、臉頰上，微微發燙。

她不明白剛才那個人是誰，分手之前的顧嵐和分手之後的她判若兩人。

葉曉君自覺這三年多來未曾虧待過顧嵐，分手竟鬧得這般難看。不能理解……難道有些事情她依舊沒有發覺？

葉曉君深深吸了口氣，就要到公司了，她整理心情，不想讓旁人看出她的異樣。

來到二十五樓博展影視策劃有限公司辦公區，蔣小芙正和別人說著什麼，一見到葉曉君臉色一變，立即飛奔過來。

「做什麼，這麼急匆匆的。」

蔣小芙看看她又往裡再看看，也不說話。

葉曉君忽然就有了古怪的預感，盯著蔣小芙道：「你都知道了？」

「……」

蔣小芙將她拉到沒人的走廊里說：「你和顧嵐分手的事情有人盯上了，因為她搬進了陳耳的小區里，今早還開著陳耳的車出來。她今天帶著個助理殺過來了，據說是已經內定成為公司的簽約藝人。」

葉曉君提了一口氣正要說話，蔣小芙搶話道：

「看你這一白二蠢的樣子估計埋頭在家寫劇本的時候沒關注圈子裡的動態吧？你前女友顧嵐紅了，知道嘛？就是趕上陳耳橫店拍的那部戲，大紅，連帶著她這一水的小配角都受到關注。陳耳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對她挺上心的，估計真有點什麼事，新戲又帶上她，還在拍沒殺青了，廣告費都把成本給收回來了。你知道《戀愛吧》那個明星真人秀么？播了三期了。她和陳耳的事情是最近那幫記者都在重點跟。我早就覺得那個顧嵐不是個好東西，但當你面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是你們的私事。」

葉曉君不說話。

「顧嵐也是趕上好機會了，陳耳拉的關係讓她上了那個節目，真是走狗屎運，這個節目收視率破4，大熱，顧嵐人氣又翻一翻，現在微博粉絲都破百萬了。」

葉曉君開口：「和我有什麼關係？」

「現在不是你耍脾氣的時候，她越紅就越多事，以後有得你們玩。不過現在還是考慮你自己的事比較著急，她一確定簽約，公司就該找你談了。」

「談什麼？」

「我說你，怎麼這麼傻，當然是讓你識相封口，不準提你和她是同性戀的事情啊。我也是早上剛剛知道她要簽約的事情……我是怕，為了避嫌，公司可能會和你解約。」

葉曉君瞭然地笑笑：「我知道了，進去開會吧。」

「……」

蔣小芙看著她慢悠悠的背影，納悶：「你怎麼就不把自己事當回事呢！」

葉曉君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手機忽然一震，一封新郵件，來自bearxxx。

發件人：bearxxx，內容：恭喜你，你很快就要升職了。

葉曉君腦中「嗡」地一響，身邊有人路過，急忙將手機放回口袋。

這個發件人又來裝神弄鬼。

葉曉君和蔣小芙並肩坐下，心中對郵件的內容自然是否定的，因為她覺得完全不可能——她在博展這麼些年，別說沒做什麼貢獻，就算沒有顧嵐這事她也覺得自己很快就要被辭退。

升職？怎麼可能。

大會議被坐得滿噹噹，從統籌、發行到經紀人、藝人、編劇全部到齊了，等著新老闆來鎮三軍。

葉曉君坐在最遠最角落的位置上，沒去看對面的顧嵐。顧嵐瞟了她兩眼，也收回目光。

「卧槽，新老闆這麼年輕，還是個女的！」蔣小芙壓低聲音念了一句，葉曉君抬起頭，正好和剛剛和助理一同走進辦公室的陸靜笙對視一眼。

陸靜笙今天穿了一身整齊的職業裝，長捲髮束在腦後，裸妝，一雙眼睛淡然而堅定，看著哪兒彷彿就在哪兒放了一團火，將那兒燒了個通透，所有想要的訊息都收入她的腦中便將視線離開，整個人利落又讓人畏懼。

她是來給剛剛收購的子公司下馬威的，自然是要端出嚴厲的氣勢。誰知竟會在這裡又一次和葉曉君相遇。

陸靜笙愣了兩秒，見葉曉君隨意地將目光移開，全然將她忽視。

陸靜笙太陽穴一跳——居然被那個女同性戀下屬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