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神不在家
酒店,餐廳。
錦瑟想快到午飯時間了,先吃飽再去掃墓,涵少爺應該不會怪她吧?況且她真的很想看看旗雲姍到底要怎樣向她道歉。
記上守護神就在樓上還沒離開,心裡還是比較踏實的,這點她承認,改不了了,相當認命。
很快長公主匆匆趕來,高跟鞋踩得蹬蹬直響,氣勢依舊的走到錦瑟面前,站定,對上視線,伸出右手,主動示好,「昨天晚上是我不對,我以為你故意吊我哥哥的胃口,不過經過證實是他一廂情願,我知道你和葉涵的關係了,很感動!我支持你!一定要堅持到底哦!」
在她閃爍的眼眸的注視下,錦瑟猶豫的伸手和她握住,「多謝。」
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一個粉絲。
旗家兄妹的思維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水準去衡量猜測。
意麵,濃湯,還有鵝肝……
午飯時間,錦瑟不知何解開始與長公主聊心事。
「所以你和你媽媽開始巡迴演?」旗雲姍似乎對她的經歷非常好奇,昨天晚上整蠱她事前沒有做功課,當然在被哥哥訓斥之後,她才問了他身邊的人,終於知道其兄的這場愛戀,完全屬於單方面。
「是啊,不過現在我是夏亞的助理,你也看到了。」
「嗯,你在這裡確實比較自由。」好犀利的一針見血,末了對錦瑟報以無奈苦澀的表情,「我媽也特別愛碎碎念,我受不了了才跑到這裡來的。」
怎麼樣她們也算天涯淪落人吧。
相處下來錦瑟覺得旗雲姍人還不錯,實際上哪裡有什麼絕對的好壞區分呢?
她昨天那樣對自己,也不過是怕她騙了她的哥哥。
很奇怪的是,錦瑟在這個女孩子的面前總是很容易打開話匣子,輕易說了許多她和葉涵的事情,這些是連莊生、左曉露他們都不曾知道的。
只屬於女孩子的心事。
「你真了不起!看不出葉家那個沒表情的男人那麼好。」長公主說話相當直接,「可是你不擔心嗎?他如果娶了那個女人怎麼辦?」
這問題,困擾錦瑟多久了?
可是昨天晚上之後,她忽然發現她不再害怕了。
「其實……」轉動著手裡的叉子,把細長的意麵捲起來,錦瑟想的是葉涵的臉,他的每一個表情……
「我覺得他似乎比我更怕。」
那種害怕失去的心情,不只有她才會有。
終於在後來體會到了,她害怕可以哭,可以大聲叫,可以鬧著宣洩出來,葉涵不行。
想到此她那些古靈精怪的表情也沒了,轉而是種極大的容納,「我和他一起生活的時間太長了,我們互相了解,互相信任,如果我都不相信他,他要怎麼辦呢?」
「你這算是自我安慰?」旗雲姍表示很懷疑。
錦瑟沖她遮掩一笑,「算是吧。」
那是也沒有辦法的事。
難道他們不想每天都在一起嗎?
「葉涵,他承受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她要變得厲害起來,不求為他分擔,至少不要添麻煩,等他,給他時間。
昨天她的任性和無理取鬧,不過是夜太深,給了她放肆的理由,他照單全收,任何怨言都沒有,已經不需要還要再多說什麼去能證明。
再無法體會,那就是她真的太蠢了!
「這麼聽起來我哥可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旗雲姍才剛開始喜歡錦瑟,也開始為老哥嘆息。
看樣子,旗雲泰大總裁妥妥的未戀先失。
「你哥哥人很好。」錦瑟直言,說起來也很困擾,「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會喜歡我了!」
說到這兒她幾乎要把桌子錘爛,旗雲泰真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不管她怎樣嚇唬葉涵,說有很多很多人喜歡她追求她,其實她多害怕被他知道。
因為那樣,他肯定會不安,一如當初她總想著,在他身邊的人不是自己。
旗雲姍看她愁眉不展,自知家兄單方面的喜歡已經讓她感到困擾,「我哥很霸道的,除非他自己意識到不可能,在那之前……」
她與她一抹愛莫能助的表情。
親,你受著吧。
服務生剛上了甜點,旗雲姍的手機有簡訊,她拿起來看過,直接送到對面的人面前,一邊解釋一邊關懷,「情報網所在,你別怪我多事,現在形勢是這樣了,你打算怎麼辦?」
錦瑟把注意力從那塊抹茶蛋糕轉移到它旁邊的電話屏幕上,信息是這樣的:二小姐!你關注的那個風華的大股東剛宣布和葉涵在明年一月結婚!
明年一月,結婚?
怎麼辦呢……
眼直直的盯著看了半響,旗雲姍的情報網應該不會有錯吧?所以S市那邊現在肯定又炸開鍋了,明年一月?為什麼會是在那時候?
其實……她以為時間會更早……
旗雲姍關注著錦瑟的表情,真怕她會傷心難過的哭起來,更在心裡搜索著安慰的說辭,「你別想太多了啊,剛才你不是說你們彼此信任嗎?錦瑟,你說對不對?」
「……」錦瑟陰鬱的應了她一聲,眼中風平浪靜,外人根本無法看出她此刻的情緒。
頓了十秒,她恍然大悟,腦袋直接磕在桌上,恨不得一死百了,「怪不得昨天晚上他沒有……」話不盡然,那口氣卻是相當遺憾,簡直要悔恨終生了!
「沒有什麼?」旗雲姍追問。
「沒有和我……睡。」
心裡又再開罵了,臭葉涵!話不能說完么?以為她今天知道這則消息之後,又會跟他鬧彆扭發脾氣不理解使小性子?真以為他的擔憂,他的遲疑,他的為她著想她看不出來么?
他那麼的珍惜她!
酒店外,剛坐上車的葉姓男子結實的打了個噴嚏。
司機問要不要先去醫院,今天葉先生的臉色不太好,他搖頭說不必了。
真奇怪,他身體一向很好,哪兒會那麼容易被感冒病毒入侵?
就因為晚上在陽台上吹了會風?
不小心想起小不點兒昨天一系列可以稱之為『勇敢』的舉動,如果真的如了她的願,今天睜開眼,不用想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哄某個哭紅眼睛的傻丫頭,然後剩下的事情也不用做了,做好準備成天被認命的粘著吧……
想得正是開心的時候,手機有簡訊來。
溫倩:婚期已發布,明年一月。
明年一月……
這麼晚?
看吧,這女人根本不值得害怕,只消嚇她一嚇就退縮至此,明年一月,她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吩咐司機開車,手機又震起來了,升級版錦瑟怒曰:你是笨蛋!我要去找我媽媽了。
找蘇月伶告狀嗎?
他笑,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回去也好,至少女神可以為她擋風擋雨……擋桃花。
至少現在,無法全心全意的讓她粘著。
G城郊區的墓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葬禮了,視線里的一切都被籠上一層灰色調,蒼白的天光無法溫暖被遺忘的區域,遠處有海浪聲在起伏,單調而荒蕪。
走進來的時候,錦瑟甚至有些後悔拒絕旗雲姍的陪伴,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她們以後應該能做更好的朋友。
好在墓園看守很快出現,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亦是這片土地的擁有者,他的頭髮都花白了,人卻很有精神,隻身守著這裡,為逝去的人堅守一份安寧,那些開發商根本拿他沒轍。
他帶著只身前來的人往她要去的墓區走去,沒多久就在碑林中找到今天要祭奠的對象。
黑白的照片上是個漂亮的女人,年輕,絕不會超過三十歲,長而順的發,勾勒出她標誌的瓜子臉,五官精雕細琢,時時散發著溫柔的氣息,錦瑟熟悉那樣的感覺,她是葉涵的母親。
碑上只有一個簡單的名字,最後的日期已有許多個年頭,那時,在某家孤兒院的小不點兒都還未與那個男子相遇。
「我對這個女人印象很深。」老頭沒有立刻離開,或許他在猜測錦瑟與她的關係。
總是有這樣的故事,伊人逝去多年後,親人才姍姍來遲,讓人又唏噓又悲涼,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為什麼呢?」錦瑟問他,回過頭時態度誠懇,她很想知道葉涵母親的事。
老人家撇撇嘴,擠擠滿是皺紋的眼睛,「她很漂亮。」
這絕對是一句實話。
「我記得那天是個雨天,事實上那一年G城的雨水多得讓你感到厭煩,她找到我,說要為自己買一塊墓地,但是她沒有親人,更沒有太多錢。」
說到這兒他抱歉的對錦瑟聳肩。
陰霾的天氣,漂亮的女人,隻身來墓園想給自己挑選死後的安樂地,身邊無人陪伴,那麼註定的,她必定懷揣一個故事。
「我想她已經走了很多個墓園了,可是她看上去不像生病,我讓她講她的事給我聽,作為交換。」說道這兒他又看看錦瑟,揚起一抹得意的神色,他擁有這塊土地,當然可以隨心所欲。
「她說了嗎?」那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很悲慘,也很殘酷。」老人似乎陷入回憶。
「G城是她的家鄉,她告訴我原本她在國外學習舞蹈,她很有天賦,也許未來會做一名舞蹈家……」
那是個美好的年齡,心中必然有許多期許和憧憬,可是總會有些際遇,有些人,會粉碎你的夢想和一切。
在二十齣頭的時候認識的男人,那並不是她的真愛,卻因為男人很有權力,她被迫放棄理想與他在一起,她為此掙扎,抗拒,不管那個男人要娶她,給她最好的,她都不為所動。
沒有愛,憑什麼要放棄追尋的夢?
最後,精疲力竭的男人放手了,她的夢也毀了,做為報復,她偷偷生下他的孩子,遺棄在最卑賤最骯髒的地方,然後留下了蛛絲馬跡……
「她最後回到G城,淪落做了舞女。」故事由老人的口中緩緩道出,接近尾聲,「你知道那個年代並不如現在,舞女要遭受道德的審判,還有許許多多不同的眼光,她說她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不想死後連安息之地都沒有,所以無論如何要為自己買一塊墓地。」
再看錦瑟,那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任誰聽到都會跟隨這故事陷入難以掙脫的漩渦,況且,她比誰都清楚故事裡的每個角色代表著誰……
「我問她這一生做過的最後悔的是什麼事,她說是丟下那個孩子。」老人對這答案很滿意,「我能從她的表情里看得出她說的都是真的,她被毀了一生,也毀掉自己孩子的一生,餘生必定過得很痛苦,所以,我讓她死後能在這裡懺悔。」
等一個也許永遠不會來見她的人,聆聽一個也許永遠沒可能講出來的故事。
在死了之後,未嘗的心愿達成,她會得到安息嗎?
錦瑟不知道,只是淡淡的想著,靜默的注視碑上的女人恬然的模樣。
「你不是她的孩子吧?」老人又問。
她回以淺笑,「這個故事您還跟誰說過嗎?」
「有,一個年輕人,就在幾年前。」看向那女人的照片,老人肯定道,「和她長得非常相似,我只是好奇,你是他的什麼人,為什麼沒有一起來?」
「因為他很忙啊……」錦瑟蹲了下去,把懷抱里的那束風鈴草放在墓碑前,又是長久的注視。
老人默默的打量她,有不同的想法,「我看不是那個年輕人沒時間。」
「那是為什麼?」
老人不回答她了,轉身回自己在墓園旁邊的小屋裡喝涼茶去。
這在錦瑟看來是相當不可思議的,難道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轉念一想,又有什麼可怕的呢?他讓這裡的靈魂得到安息,他們該感激他才是。
於是只剩下錦瑟獨自一人面對那塊墓碑。
風徐徐的掃過,周遭林間沙沙的響,溫柔得像是誰在與你低語。
想了會兒,雖然這麼做有點傻,錦瑟還是開口了,「你放心吧,他不會怪你的。」
葉涵可比自己大度多了,倘若面前安葬的人還活著,也許葉涵會與她相處得很好。
言畢對照片上的女人露出寬慰般的笑容,好像想傳達給她什麼信息。
似乎這感覺很好,錦瑟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偷聽,她決定多說一些,「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十六歲了,我才六歲,他拿一把糖把我哄回家,我真是個笨蛋,居然就跟他走了,不過他對我很好,無論我做什麼壞事都能包容原諒我,而且我看得出來……」
於此,她臉上露出狡黠的壞笑,「對那些討厭的人,葉涵其實也很想像我一樣對他們說出厭惡的話,甚至是惡作劇,他多狡猾啊,壞事都被我做盡了。」
小的時候,有那麼一段時間,那些股東,那些上門討好的人有多害怕遇到葉家少主手心裡的小傢伙。
難纏又驕傲,總會用你意想不到的鬼點子把你惡整一番。
想到這些錦瑟非但沒有愧疚,反而爆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歡愉悅耳,感染了這裡的寂寞。
她有許許多多的心事,她像葉涵一樣將那些心事藏得很深,雖不如他幹練深沉,與其他人比起來已經很不得了了。
心裡能藏事的人不容易感到快樂,心裡能藏事的人註定背負的東西太多。
所以當她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面對與他有關的人的墓碑,話匣子突然不受控制的打開。
她說起與那個男人的點滴,每件難以忘懷的深刻的事,不知在何時愛上他,去泰國發生的一切,他是如何擊敗了對手,擊敗在內心沉積多年的心魔。
所以……
「放心吧。」她說了那麼多,忽然有些明了今天葉涵讓她來這裡的最終的目的,只期望照片里美麗的女人能夠真正的得到釋然,「他現在很好,我想他不會怨你的,我會替你保護他。」
說完,頓覺開朗。
有些守護一個人來完成實在太累太辛苦了,錦瑟現在已經明白,感情必須由雙方來付出,她已經懂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回應他。
手機在心靈沉澱了繁雜瑣事後響起來。
「在哪兒呢?」葉涵本來不想打這通電話,也或許是剛談完生意空閑了下來,也許是看到終日發白的天色突然想起她,還有他拜託她的事。
不知道那份心意,她是否真正收到。
「在……一個人的面前。」錦瑟依舊保持蹲著的姿勢,望著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與她此刻腦海里浮現出來的男人的臉龐是多麼的相似。
她話語一轉,頑皮道,「在跟她說你的壞話。」
電話那端的男人低聲笑,「盡興了嗎?」
「還好吧……」她言猶未盡,「你真狡猾,讓我一個人來,沒準她其實最想見你呢?」
都不會認識她的……
「是嗎?」葉涵也不確定了,可很快他轉變的語調告訴在聽的人,其實他是故意的,「可是我想讓她見見你。」
所以,是這個意思么?
錦瑟悟到真理,垂下頭去看地上的枯草,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麼不說話了?」他好像看到她窘迫的樣子似的,不放過的追問。
半天那邊小氣的回答,「我在想要不要多說你一些壞話。」
「我在你心裡有那麼壞?」葉先生也感到費解了。
「當然有!」她怨念可深了,「你整天擔心我和同齡人合不來,你還不是不愛跟別人說心事?什麼都憋著,超人都憋死了,你是以為說了別人也不懂,還是除了你自己誰都不能幫你呢?」
這麼小看他身邊的人,典型的變相抬高他自己。
原來是這樣……
葉涵繼續笑,順風使舵的說,「那麼我是不是該為小看你而道歉?」
「不必了……」她小鼻子對天哼哼,「我跟她說雖然你很壞,但是我不會丟下你的,所以你放心吧。」
她已經找到應該站立的位置,他可以鬆口氣了。
心照不宣,最後的囑咐,「照顧好自己。」
「彼此彼此!」為證明自己很堅強,忍不住再撂下狠話,「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要獨立點!」
而後掛線,她覺得她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
留待聽著忙音的男人哭笑不得,她的孩子氣,卻是他最想珍惜的寶貴。
無法看到,卻能在腦海中預見那場景,她那樣將心事死守的小丫頭,在他母親的墓碑前碎碎念念,輕鬆的表情還帶著某種他也許永遠都看不到的堅韌。
當然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永遠軟弱著。
那麼那個人,在見到照亮了他生命里的那束陽光之後,不安的靈魂是否終能得到救贖?
就將那些往事散在風中……
S市,溫倩最喜歡去的那家安靜的會所。
下午茶的時光,甜點,伯爵茶,舒緩的音樂,女人們在隱秘的包間聊心事,說誰誰的壞話,放肆抽著雪茄,男人,謝絕進入。
「不是我說你,婚期訂在明年一月,你不嫌太晚嗎?」坐在沙發的扶手邊,歐陽清楣忍不住開聲提點未來的葉家少奶奶,「葉藍婧姝根本撐不到那時候,你保證葉涵會娶你?我手下派去盯著那丫頭的人已經說了,昨天晚上葉涵和錦瑟可是在一起度過了一夜,暗中拍下的照片也有,你何不拿著那些照片給老太太看,讓她將婚事提前?」
溫倩絲毫不為此動容,咁著笑道,「我要嫁給葉涵做什麼?我要的是風華。」
這一年多她處心積慮在風華做大,所做的一切和她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
連她的父親都嘆息,可惜了她不為男。
為什麼一定要男人才可以繼承家業?
甚至溫倩想過若是父親願意的話,她這樣的本事,隨便挑一個聽話的男人入贅溫家,有何不可?
偏偏在葉藍婧姝許她風華時,她的父親卻將希望放在葉涵身上,他娶了她,溫氏便是他們二人共有,這樣她也有處施展。
說來彷彿還為她考慮多一些。
太可笑了!
視線轉動到歐陽清楣身上,她警告她,「你要搞清楚,葉涵不娶我,我才能得到風華的所有,難道你覺得他娶了我,就不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我踢出葉家?到時候別說我一無所有,連你想要的也不可能得到!」
這麼長的時間,她從心理上給錦瑟製造壓力,無非是給葉涵施加壓力,她所有的寶都壓在一個人身上。
「所以你把婚期訂那麼晚?」
那時候指不定老太太都駕鶴西遊了,葉涵那麼寶貝錦瑟,還有你溫倩的份?
「可你能保證他不會為了奪迴風華把你娶了?」歐陽清楣可不相信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男人在絕情的時候,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只需要一場婚禮就能拿回所有,委屈了錦瑟又如何!
那個小子有多狠,歐陽清楣不是沒見識過。
「你太不了解葉涵了。」只要提起錦瑟,溫倩充滿了自信,「表面上看是錦瑟離不開他,其實……」
其實,究竟是誰割捨不了誰,只怕順序要顛倒過來看看。
當然葉涵始終不好對付,溫倩看不透他,僅能拿錦瑟作為籌碼,還不能做得太露骨,又問歐陽清楣,「葉錦榮你找到了嗎?」
目前她需要盟友,越多越好。
「已經在找了,你知道葉錦榮不是老太婆親生的,葉筱死後風華斗得四分五裂,外姓的大股東更想乘機把那份產業佔為己有,後來葉涵突然出現,那老太婆在背後操縱,將庶出的二男打進十八層地獄,不但一無所有,還欠下巨債,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是生是死都沒搞清楚,要找他也不容易,就算找出來也是個廢人……」
歐陽清楣對此人實在不屑,「他對你有什麼幫助?」
「要你找必然是有用,只管把他帶到我面前就是了。」溫倩向來不喜歡這個女人,她們彼此心知,大家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跟她用不著說太多。
「等我得到了風華,更獲得我父親對我的認可,他就會將溫氏完全交給我打理,那麼到時候,不管你想要葉家代代建築起來的那個王國洗黑錢也好,賤賣也罷,隨你心意處置。」
看她這樣自信,歐陽清楣也不再說多什麼,「小丫頭那方面我的人會繼續盯著,等你的好消息了。」
真的很好奇,等到葉家呼風雨欣榮半生的老太太一死,這座城掀起一場怎樣的風暴?
六月中的柏林,平均氣溫十八度左右,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一年中是最好的時候剛剛開始。
剛下飛機,錦瑟就收到四條簡訊,一條來自旗雲姍,她說很捨不得她,等忙完了G城的工作一定飛過去找她玩。
相處短短半個月,兩個女孩子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錦瑟回復說這次可能會在柏林停留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她媽媽參加完音樂節之後,答應為她的造型師拍攝一組照片,作為那位了不起的攝影師的收官之作,所以有大把的時間等旗雲姍來,幾乎沒有人能抵擋女神的魅力,旗雲姍也是蘇月伶的歌迷之一。
還有如果夏亞在宣傳時期不聽話的話,用杏仁巧克力威脅威脅他就好了。
第二條簡訊是旗雲泰,哥哥就不如妹妹受歡迎了,他只有一句話,說:錦瑟小朋友你還是回來吧,我不追你了。
她信他才怪!
在G城那麼多天,旗雲泰雖然沒有再窮追猛打,可是每次只要有他在,氣氛是說不出的怪異,錦瑟已經能看出來,他看自己的眼光和葉涵一樣,而且更暴露,根本沒有想要遮掩什麼,這樣讓她更難以應對。
想來他也該清楚,她會犧牲自由翹回女神身邊,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他。
既然他的感情她不可能接受,更無法回應什麼,那麼這則消息不與回復!
第三條來自夏小胖,祝她和女神相處愉快,還期待下次見面,他永遠都支持她。
至於支持什麼,錦瑟心中有數。
上個月從S市傳來溫倩和葉涵明年一月的婚訊后,最緊張的人竟然是夏亞。
記得那天她從墓園剛回到他們下榻的酒店,一群人包下頂樓的酒吧在開派對,平面廣告順利完成,放鬆是應該的。
廣告的主角卻等她房間門口,在她出現后說了一大堆鼓勵她的話,讓她不要放棄,那些發自肺腑的內容她到現在還能背出來呢……
夏小胖好像改頭換面了似的不再和錦瑟對著幹了,而且還變成最關心她的那一個。
這是在後來開始進行實體廣告的拍攝時,許多工作人員都看出來的,她心裡隱隱有所察覺,可是,有些事沒有必要清楚明白的說出來。
還是就這樣吧,這樣挺好……
最後一條簡訊就值得糾結了。
事關接下來的存活問題,女神狠狠曰:不用來找我,我不想見你!
唉……兩母女來的,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錦瑟站在柏林機場大廳,拖著她的行李箱對著手機唉聲嘆氣,來都來了,難道她媽媽還要趕她睡大街?
適逢這座城在舉辦熱熱鬧鬧的音樂節,遊客眾多,機場另一邊不知來了哪位大明星,之前那一堆扛著攝影器材的記者從錦瑟身旁風似的飄過時,她還緊張了一下。
反映過來自己在這裡的知名度甚微,當下鬆口氣,還是在國外好啊……那麼要怎麼解決女神那顆對她緊閉的心呢?
每年夏季,柏林愛樂樂團都會在柏林西郊外的一個森林劇場舉行的露天音樂會,那亦是樂團演出季的最後一場。
演出場地「瓦爾德尼森林劇場」是大自然送給愛好音樂的人的禮物,露天劇場的所在地原來是一片森林,由於自然生態的推移變化,逐漸形成了一塊約30米深的盆地,後來這個地方被人發現,最終建成今天可以容納兩萬多人規模的音樂勝地。
來這裡聽樂團演奏,不需要穿正式的禮服,甚至你可以帶著野餐盒和毯子,在天黑前席地而坐,一邊欣賞美妙的音樂,一邊體會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暢快。
蘇月伶德國的巡演於一周前在法蘭克福完成,根據Pink的可靠消息,因為女神在劇場附近有一套別墅,所以每年這個時候,她必然會在這裡度過愜意的十幾天,以普通觀眾的身份,聆聽著名樂團每年夏季最後的演奏。
這段時間誰也別想找到她,找到了也是個死,誰想遭受女神犀利的眼神殺就來吧,這點獨獨對錦瑟無用。
在G城的時候她就收到Pink寄給她的那套別墅的鑰匙,所以她根本不懼那條拒她於千里之外的簡訊。
出了機場,上了計程車,直接去到那個地址,突襲,女神不在家……
已是下午六點,三層樓格局的別墅空蕩蕩的,非常自然簡潔的裝修風格,大多處都採用木質裝修,整理得非常乾淨,沿著旋轉的樓梯,牆壁上掛著很多蘇月伶的照片,越往上越成熟。
懷著竊喜的小心情參觀完畢之後,錦瑟挑選了一間非常溫馨並且有很多毛茸茸玩具的房間作為她的卧室。
女神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那麼多玩具和滿衣櫥的漂亮衣服,從嬰兒時期到現在,有一部分正合她穿,這份心意怎麼能辜負?
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之後先發簡訊探口風,這種時候一定要使出撒嬌必殺,全文如下:親愛的媽媽:我已經在家了,千萬不要怪Pink自作主張把鑰匙給我哦,我知道你巡演很辛苦,晚飯交給我來做,保證讓你滿意喲!
編輯完之後錦瑟都覺得肉麻得不行了,但效果絕對好!
可以想象女神收到簡訊又好氣又好笑,然後忍著不知是火氣還是開心的心情先打電話把幫凶Pink罵一頓,大概過十分鐘之後……
電話響起!
淡定的接起來,那端是不淡定的咆哮……
「我警告你不準動我冰箱裡面的食材,你自己都不會做飯,燒了我的廚房怎麼辦?還有誰准你來柏林的?葉家的小子要結婚了你無處可去就來找我了啊?當初叫你別跟他去約會,你現在知道錯了啊?你除了跟我耍狠還會什麼啊啊啊?我說了那麼多,你有沒有在聽?」
那是多高昂的喊叫,背景有嘈雜的人聲和樂團演奏前各類樂器調音的校準,錦瑟都替女神捏把汗,每年為那場音樂會慕名前往的人那麼多,其中不乏中國人,被認出來了怎麼辦?
「我有。」心虛的吐出兩個溫順的字眼,繼續耍無賴,「可是人家都來了嘛,你要我現在去哪裡?」
「少跟我來這套!」態度和語氣都看似相當堅決,「你不是有自己的思想了么?怎麼這會曉得來找我了?別以為你喊我一聲『媽』就算了,我告訴你……」
「好啦,我錯了,以後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認錯態度良好相當,天曉得錦瑟特別想搭個順風車,趕在日落前去到森林劇場,感受頂級樂團的演奏,這才是她的終極目的。
所以嗲聲嗲氣,百鍊鋼化為繞指柔。
難得吼得那麼凶女兒都沒抬杠,蘇月伶也不好繼續施展下去了。
愣了幾秒后清了清嗓,問道,「你吃飯沒有?」
錦瑟一聽有希望,人都從木地板上站起來,「沒有!要不要我……」
「別動我的廚房!」女神又差點驚叫了,「出來,去附近的超市買點零食,然後到劇場來找我。」
「我可以跟你一起聽演奏會嗎?」非常期待的聲音。
小心思早就被蘇月伶察覺,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冷哼,反問,「你都來了,難道我還能刻薄你不成?」
事實證明女神就是會刻薄人的。
錦瑟小朋友自以為擺平了老媽,高高興興的出門后找到家超市買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去到劇場外,成功見到女神,接著耳朵就被擰成麻花,電話里被罵的話被添油加醋的再訓一遍,彷彿蘇月伶的心情才好些。
她像舊時被欺壓的受氣小丫鬟,跟隨進入劇場前端的位置,那邊早就鋪好餐布,還有禦寒的毯子和雨傘,天要黑盡,演奏會即將開始。
兩母女和其他來這裡的人一樣,席地而坐,等待那場音樂盛典。
蘇月伶把女兒教訓完就沒在理她了,尤其當她進入劇場,整個人連神色都有所不同。
自從悉尼分別之後,她們沒再見面,在這幾個月有通電話,大多都是互相叫板,錦瑟心裡也清楚,那是擔心她,所以才如此的不淡定。
那麼現在罵也罵過,耳朵還被擰得發疼,怎麼還不理她呢?
趁著越發沉的夜色,她悄悄探頭去看女神專註於對面舞台的表情。
昏暗的光線中,那張臉似乎隱藏了某種說不出的淡淡的憂傷,這與她帶給她的頭痛不同,怎麼說呢……
「看我做什麼?」蘇月伶忽然回頭和女兒正視,許是心事想得太投入,臉上陰霾的表情來不及收,有些嚇著錦瑟了。
錦瑟忙縮了縮,「沒什麼。」又小聲嘀咕,「看一下都不可以。」
「沒說不可以。」自己的女兒看自己,當媽的怎麼可能會有反感情緒。
「這個地方對我來說意義非常。」對錦瑟,蘇月伶沒什麼好隱瞞,「曾經你爸答應要和我一起來,不過最後他食言了。」
錦瑟複雜的看她,突然聽她提起親生父親不覺得怪異,大抵也是母女二人的相處方式向來直接的緣故。
孰料蘇月伶又道:「男人對你說過的話,最好打一半的折扣,信了的才是個傻!」
一語雙關。
既總結了以前的自己,又教育了現在的女兒。
錦瑟表示很無奈,縮了縮脖子,換話題,假裝關心道,「那你每年都來這裡,不傷感嗎?」
「剛開始那幾年會,有一次還難過得哭了。」可想台上交響樂如火如荼,台下2多觀眾里有一個在傷心的大哭,不明所以的人沒準還以為是聽得太感動才熱淚盈眶呢。
她看著錦瑟那張認真聽故事的臉,而後自己在面容上漾起女神標準的高傲笑,「我憑什麼要因為一個男人放棄聽這裡那麼美的音樂?」
現在能有那麼拽的回應,證明痊癒得非常健康……
錦瑟對自己的老媽豎起大拇指,「你好強!」
可是痊癒得再好的傷口,那也曾經流過血,痛過,所以才會有之前那樣的表情,就算釋然了,不恨了,也還是會留下難以彌補的遺憾,這樣的感覺甚至會綿延一生。
代價,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起。
自然是強!
蘇月伶對她冷嗤,「那時候沒人告訴我這些道理,要靠自己花很多時間才知道。」
如果有人告訴她,興許會有另一種結果也說不定呢?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好了……」聽出畫外音,盤腿坐好,錦瑟做好繼續挨訓的準備。
「已經不需要我說了。」剛才的打罵,那是做母親的心情宣洩,蘇月伶很清楚這幾個月對於錦瑟來說意味著什麼。
如果她還像以前那麼不懂事,早在電話里對她咆哮的時候,就開始頂嘴了,這就是變化,成長總是需要疼痛的經歷,這是個過程,誰也無法避免。
那麼……
「終於知道我是為你好了?」
錦瑟心甘情願受教,「知道了,當時滿大街記者地毯式搜索我的時候真害怕呢。」那種感覺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不知所措,那個男人不在她身邊,她每天都在擔心害怕,怕失去她不能失去的,後來慢慢開始想通。
怕,終歸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
驀地就一頭扎進蘇月伶懷裡去,撒嬌,「媽媽,為什麼我們不能那麼容易就在一起呢?」
蘇月伶難以應付的失聲乾笑,「誰讓你挑了這種極品?旗雲泰不是挺好么?」
Li什麼都跟她說了,她蘇月伶的女兒怎才不會缺乏追求對象!
相比之下滿身麻煩的葉涵想要和錦瑟在一起,不但錦瑟累,他自己也疲憊。
愛情不就是沒事瞎折騰?
風涼話一出立刻遭到反駁,錦瑟抬頭目光幽怨的掃她,「那你怎麼不選習宇?」也不看看身上流著誰的基因。
蘇月伶沒話說了,如果感情也可以將就的話,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感動天地的故事可講?
順了順女兒的長頭髮,看著那張與自己年輕時相似極點的乖巧的臉,忽然覺得很值得。
而後問,「你要等他?」
錦瑟眸光里堅定了些,點頭,「我要等!」
有些感情是註定的,當然在別人看來也許那兩個人極為不相稱,認定的命中注定不過是彼此固執的想法,有些能固執到如願以償,有些則兩敗俱傷,從此不再相見。
不走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考驗的是你們對對方的愛,到底有多深。
「那這段時間就和我一起吧。」蘇月伶為她做了決定,「你什麼也不用做,這樣就很好了。」
那是許多年沉澱的感情,她早就決心成全。
不需要再等太久了,女兒已經知道等待的意義。
錦瑟默然,這也是那天在墓園和葉涵最後通話之後,堅持互相不要再聯繫,她願意消耗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去等他,並且相信這等待不會太長。
沉默了會兒,女神忽然想起了什麼,看錦瑟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晦澀,「那個……」
她有些吞吐猶豫,「你們上次在悉尼的時候有沒有……」
「什麼?」錦瑟木然的和她對望,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再見她欲言又止,神色難明,繼而完全理解,嚴肅了懶散的小模樣,對天發誓似的,「當然沒有!你想太多了好不好!」
「沒有就好!」有人大鬆一口氣,「我警告你啊……」
女神式碎碎念又開始了,演奏會開始前一刻,誰聽到那個誰淡淡然的說: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後悔……
敢愛敢恨,才是好女孩兒。
轉眼便是九月末。
整個夏天錦瑟和蘇月伶一起度過,在此期間知名攝影師,同時亦是女神御用形象顧問Aaron的個人攝影展在柏林某個極富現代藝術的展館舉行,空前成功。
那是蘇月伶感恩的答謝,首次自願出現在舞台之外的鏡頭前。
他們去了很多拍攝的地點,自然風光絢麗的愛爾蘭,斐濟的碧海藍天,還有非洲原始叢林的驚險。
錦瑟學到了很多拍攝的專業知識,在她十七歲第一次離開葉涵開始短暫旅行的時候,對記錄沿途的風光便有了鍾愛。
Aaron樂於教她那些拍人物拍景物的各種技巧,後來的攝影展她也參與了許多,生活過得豐富充實。
只是不看新聞的習慣依舊,控制著自己不要受影響,然後耐心的等待。
很快女神的巡迴演又要重新起航,回到國內,完成最後的七站,錦瑟面臨一個不大不小的選擇,是繼續跟隨巡演,還是留在柏林與Aaron學習攝影。
這成為她夏末每天想得最多的問題。
S市,斜陽似血,餘輝燃燒著雲朵,視線的盡頭有黑暗在蔓延,夜晚,每天都會來到。
下午葉涵照例到私家醫院去看葉藍婧姝,剛到便被護士告知,今天老夫人突然有了一個很特殊的要求,她想喝一杯葡萄酒。
要知道對於肝癌末期的患者來說,這無異於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可是老夫人的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好得叫人難以拒絕。
聞言葉涵微怔,某種預感浮於心上,什麼也沒說,去往那座漂亮的小花園,他的奶奶如往常一樣,在這裡欣賞視線內模糊的夕陽,呼吸風的味道。
「奶奶。」他輕聲喚她,而後坐到她身邊的長椅上。
「來了啊……」輪椅上的老太太面容慈藹,她穿著老人穿的絲綢的睡衣,腿上搭著薄毯,灰色的眼珠仿若蒙上了層薄霧,整個人相對去年,消瘦太多,風都能將她吹走。
「聽說您想喝酒。」葉涵用玩笑的語氣,分明就是在淺淺的提醒,她這樣的身體怎麼可以任性呢?
葉藍婧姝小聲的輕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十天前,她悄悄讓醫生給自己斷了葯,這幾天一直是數著過來的。
已經第十天了……
「公司怎麼樣了?」每天例行的問話照舊。
葉涵點頭,「很好,您放心吧。」
「溫倩呢?」她忽然提起那個女人,饒有興緻的問,「她有沒有讓你感到頭痛?」
這是她留給自己孫子的難題,她老太婆一個,已經沒有精神和多餘的時間再去刁難他了,只好假手於人。
他早就明白那用意,沉俊的面容包納了一切,「您給我找的對手太弱。」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是嗎?」蒼老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我的孫子已經這樣厲害了。」
長長的嘆息,可是,她還是不放心,怎麼辦才好呢?
「那麼如果我死了,你還是會把錦瑟那個小丫頭接回自己身邊?」沒有攻擊性的語氣,猜測著。
葉涵不明白她的意思,便不答。
很多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其實,他最猜不透的是他的奶奶。
「小涵。」葉藍婧姝語氣很輕,亦很長遠的說,「我死了之後,你就再也沒有約束,葉家給你的一切,是你的資本,以後你能用它創造,還是失去更多,我再也無法看到了,就算我再不放心,今後也無法為難你了,等到那個時候,你有什麼真正想做的事情……」
等到那個時候,他被真正打磨成一塊光潔無暇的美玉,就算沒有葉藍婧姝,葉家最強的女人在身邊,他也有足夠的能力掌控一切,面對一切。
那麼,有什麼真正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吧……
心底的話,永遠無法說給他聽了。
靜默等待了許久,葉涵終於有所意識,還是不敢相信的望著閉上雙眼的安靜的老人,輕喚,「奶奶……」
究其一生,你為什麼而活?
有些人天生目標明確,有些人善於中途改道,有些人一輩子都稀里糊塗,那樣未嘗不好。
人便是那麼一生,不管你是否歡喜或悲哀,有太多突發與偶然,無數的選擇,無數的分岔路口,幼年時最簡單的夢想和長大后奮鬥的目標,多少人在成功時回首看過往,初衷,你是否依然堅持?
很長一段時間葉涵都在心中抱著疑惑,僅僅只是為了家族的延續,犧牲自己的一切,值得嗎?
他是葉家半路才找尋而歸的繼承人,在那之前,已經經歷過自以為的黑暗,他以為自己從煉獄而來,往後的際遇不過是淡然一笑,再沒有苦惱和糾結可言。
殊不知,真正的考驗是成為葉家主人那一刻開始。
在錦瑟和風華之間,很多個失神的剎那,忘記自己是誰的瞬間,選擇前者,幾乎是不需要思考的,他並非真正的重感情,生死離別早就在兒時看得太多,骨髓里的淡漠,源自於葉氏的古老家族。
十六歲那年孤兒院里的一眼驚鴻,是照亮他灰暗生命的一束光,不能失去的是難能可貴的珍寶,那麼風華,在十多歲只為活著而活著的他,根本無關,其實,真的沒那麼重要。
那麼是什麼讓他堅持了下來?
其實在漫長的一年多里,很多時候可以隨時推翻所有,親情對他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這個問題要問葉藍婧姝,只怕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什麼比葉家更重要!
那樣一個強悍專橫的女人,傾盡了畢生的時間,守護整個家族,她是葉家真正的主人,那個家族因她而變得強大,倘若葉涵中途調轉了方向,他還配擁有什麼?
漫長的夜,倒退的思緒定格在重拾身份的那個冬天。
坐著輪椅的老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寫滿風霜的面容,皺紋是最多的裝飾,銀白的髮絲,是歲月留下不可改變的痕迹,幾乎枯竭的雙眼裡飽含了滄桑,她就坐在輪椅上,用懷疑、探尋、打量……等等的目光將他看了許久。
許久之後,灰暗的眼珠似有閃動,而後才緩緩向他探了探身,拉近彼此早就疏遠的距離,露出嘗試的笑,伸出手,「我是……你的奶奶,來,別怕,到我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