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轉眼三月,春暖花開。
唐佳怡在風華正式登場,引起轟動是必然。
她直接出現在董事會上,並宣稱將傾盡所有將風華帶回正軌,手中的幾個企劃案引人注目,如果能實現,至少上半年風華財團是逃過破產的危機了。
年初的第一次對外召開新聞發布會雖表示會與恆科技合作,可前有溫倩一身醜聞,後有恆科技與政府合作案停滯不前,復牌后股價搖搖欲墜時漲時跌,情況?實在太不樂觀!
唐佳怡無疑為風華帶來新的生機。
只要對比她手中的股份便能猜到,那是葉藍婧姝留給錦瑟的,單憑此點,在股東們的心中就極具權威性,如今她們姐妹的身份對外公開,那麼是否能說明這是葉涵的意思?
風華已經經不起更多的波折,幾番起伏,股東們無疑身心俱備,只希望她的到來並非只為個人恩怨。
對此,溫倩沒有任何錶示,顧衡則大方歡迎唐小姐的加入。
……
散會後,股東們圍著新到的救世主離開會議室,顧衡有心慢了一步,坐在位置上不曾移動,含著深沉笑意的雙眸,筆直的望著剩下的另一人。
「倩姐,昨天又喝了不少?」
自從溫正南死後,這個女人每天都用酒精麻痹自己,好像對這個世界完全了無生趣,說到死?她又不敢。
溫倩在問話中緩緩抬起頭,蹙著眉向他看過去,「有何指教?」
顧衡起身走到她身邊,低下頭靠近她道:「逃避是沒有用的,喬爺保下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借酒澆愁。」
「你安置在風華的新財務總監不是做得很好么?」哪裡還需要她來表現?
「話不能這麼說。」就近拉了椅子坐下,人後,顧衡散漫陰鷙的原形畢露,「你到底在怕什麼?還是以為走到今天,你還想做個正當的生意人?」
溫倩猛然變色,目光狠厲,「我承認自己會用卑鄙的手段來達到目的,但從來沒有殺過人!」
忍了那麼久,終於還是爆發了。
貌似她還覺得自己很善良。
顧衡一笑,嘲諷地,「你確實沒有動手,是誰為你做了那一切,你心知肚明。」
「歐陽清楣是罪有應得,她該死!」溫倩驀地站起來,雙手撐在他的椅子上,傾身逼近,對他是危險又憎惡的姿態,「我沒有讓你教易子川綁架孟淑!現在好了?唐佳怡殺到風華來,如果讓她發現財務在暗中做的手腳,你說該怎麼辦?」
涉及洗錢的商業犯罪,足夠她在監獄里度過下半生!
是她對他期望太高!
當初顧衡帶著恆科技來便以為看到一線生機!她痴心妄想,為她的商業帝國構築新的藍圖,可是如今,眼前!這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毀滅!
包括他一手創立起來的公司,他的心血,他都不在乎!
顧衡滿臉都是無所謂,「那就也送她一程好了,說不定她們母女還能在下麵糰聚。」
「你瘋了!」溫倩深窒,眼中布滿驚恐。
顧衡笑容擴大,「用不著我動手,更用不著你動手。」怕什麼?
易子川!
「他是一把好劍。」顧衡欣賞道:「既然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為什麼不好好利用?難道你捨不得?」
溫倩是跌撞著離開會議室的。
對易子川捨不得?她答不上來。
但事情絕對不是這樣的……全錯了!
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讓顧衡略顯遺憾,終歸是個做著白日夢的女人,最後一次機會,是她主動放棄。
……
最近的半個多月,重振旗鼓的錦瑟一直專註於課業。
連葉涵都沒想到她竟然選了冷門的哲學系,哲學……庄四一經聽說就忍不住調侃起來,說,小媳婦兒這是要勵志做一位思想家么?
北堂墨直言不諱,女人讀太多書會讀壞腦子,應該像他家左左一樣,把相夫教子放在首任,看他們一家三口現在是多和睦。
錦瑟懶得理他們,這門學科比她想象中有趣得多,當初到S大參觀的時候,作為資優生畢業的柳茹全程陪同,為她講述學校的歷史,S大的哲學系在全國都相當有名氣,既然她感興趣,為什麼不可以學!
於是儒家思想、中外哲學史、古希臘哲學、知識論、心靈哲學……外加一門法語。
時間被她填補得很滿很充實。
每天早上她先起床,做好早餐后大概葉涵也起來了,一起吃完早餐,他去公司,她在家努力用功,休息的時候會相互發簡訊,即便整天不見面也不會覺得和對方分開很遠。
偶時葉涵下班,錦瑟已經驅車等在JS大廈的停車場,兩個人手牽手去買菜,今天試試西餐,明天做兩個小炒,回歸正途的日子過得越發舒適。
本該早就殺回的女神總算被習宇勸下,與其回來面對糟心的媒體,不如在國外好好享受新婚時光。
回來做什麼呢?
難道要規矩老實的開一個發布會,站在眾多鏡頭前為N年前的錯九十度鞠躬道歉嗎?
誰人無過,誰人不曾為自己的選擇而付出代價?
既已過去,何不放她一條生路。
是以,在瘋狂的道德譴責后,終於有一家報紙弱弱出聲:往事隨風。
……
這天有些不同尋常。
清晨,葉涵比她起得早了一些,在近來葉太太的早餐水平突飛猛進的大前提下,親手做了一份營養豐富的煎蛋三明治,外加一杯打成泥的橙汁。
錦瑟早就聽到他有動靜,奈何昨夜太激情,兩個人本來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
她精疲力竭,早上打定主意要睡懶覺,奇怪葉先生一早那麼主動,給她做早餐?
好稀奇!
葉涵已經很少下廚了,即便在過往的歲月里相伴度過了十年時光,他掌勺的記憶多停留在她很小的時候。
那時下人是不能留在宅子里過夜的,每晚老宅只剩下他們兩人,她是小小孩,他是大小孩,小的沒有自主權,只能向大的提要求,然後大的那隻盡量滿足。
宵夜是不加蔥的蛋炒飯,葉涵怕她飯後不消化,在她吃完后總會逼著她再吃一個蘋果。
偶爾他會用晚飯剩下的叉燒做配菜,煮麵必有荷包蛋搭配,錦瑟食慾好沒得挑,給什麼吃什麼……
直至後來,葉宅人氣見漲,負責衛生的宋媽母女,園丁宋爸,管家孫爺爺和悟空,加上大廚劉師傅和他的兩個幫廚小徒弟。
悟空做了錦瑟的跟班,劉師傅成功的俘虜了她的胃。
葉家的少主就此功成身退。
記憶里還有一次是在奧克蘭,她被小偷光顧,警察局裡坐到天黑,葉涵像臨凡的天使,帶著光環出現把她深刻的教育了一頓。
後來那幾天,他給她做過牛排,當時他用紅酒調味這個細節,著實讓她暗自吃驚,心說肯定是練過的,結果味道實在是一般般。
也是在那個時候,錦瑟通過他凡人的手藝,總算挑到了萬能葉先生的小瑕疵。
思緒快樂的飛舞在從前的回憶中,葉涵將做好的早餐端上樓,呈在她的面前。
「瑟兒。」他試著叫醒她,一本正經的說,「我給你做了早餐。」
說什麼都不能辜負他這個早餐的心意。
錦瑟早就醒了,閉著眼神遊得很快樂,聽到他的話后,忍不住笑著睜開眼睛,很跳躍的問:「我記得我有一條Tiffany的項鏈,是一把小鎖,到哪裡去了?」
渾身散發居家氣質的葉先生愣住,他被難倒了。
見他沒有映像,錦瑟又道:「就是那時我第一次去奧克蘭,錢包和證件都被偷了,你來警察局找到我,還說要在我的鎖裡面植一個定位晶元。」
葉涵狀似瞭然的哦了聲,從善如流的答:「我拿去裝晶元了。」敷衍得不要太明顯,說罷殷勤的將早餐往她面前送了送,「快起來,先吃早餐。」
她垂眸掃了眼賣相還不錯的三明治,「請問你為什麼今天早上要給我做早餐?」
就算昨天晚上她很配合,也不至於……
葉涵從她眼底望出古怪,笑了,「葉太太,為什麼你能忽然想起那把年代久遠的鎖,卻忘記今天是你的生日,身為你的丈夫,在太太生日的時候給她做早餐,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他過於正的臉色讓錦瑟笑倒在枕頭裡,這就是踴躍表現的原因!
事實證明,葉先生也是有可愛之處的。
今天,錦瑟二十歲。
……
早餐后梳洗換裝,下一站:民政局。
作為有十年同居經驗的新婚夫妻,這件事情是該早點落實下來了。
三月中的天,陽光暖意融融,公路兩邊的綠化帶經夜風吹過,第二天就嫩嫩的冒了蔥綠色的頭,那些叫不上名字但是特別好養活的花也開了,惹得滿眼都是天真爛漫。
路過植物園時,錦瑟把車窗打開,迎面聞到撲鼻的桃花香味,心情豁然開朗。
「這個周末去踏青吧。」葉涵提議,JS事務繁忙,每年的第一季度總是需要衝刺,為接下來的一整年做鋪墊。
很多時候他都在加班,陪她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感情就是這樣的,即便生活在一起,並且知道會永遠生活在一起,還是覺得不夠,總要花些心思去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
自從錦瑟投入學業后,每天都有啃不完的書,聽到不錯的提議又捨不得拒絕,只好說,「到周五再看情況。」
她那麼大的人了,就算通過考試也要和比自己小兩、三歲的同學坐在一個教室聽課。
光是想一想,強烈的自尊心就讓她感到生不如死,只想拚命發奮,希望能發揮曾經的天才,早點參加跳級試。
葉涵理解她自尊心作祟,偶時他到半夜歸家發現她睡在書堆里,眼睛都有變成熊貓的趨勢了,「儘力而為,雖然你已經嫁人了,但不代表我不介意你讀成女博士。」
「你安心啦!我才不要讀到女博士!」
「是嗎?這樣我就放心多了。」和她一路說笑,過了植物園是段很長的下坡的彎路,葉涵駕車換擋,只覺得手感不對,制動好像沒有反映?
象徵性的踩了一腳剎車,接著心裡『咯噔』了一下……
錦瑟壓根沒發現有什麼異樣,掏出手機來看新聞,忽而聽葉涵叫住她,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葉太太,我們好像遇到點麻煩。」
「有什麼比不能在今天去民政局領證更麻煩?」為這個事情,上周陳主任和女神分別打電話來千叮萬囑,生日過後一定要把證領了,不然兩個人未婚同居像什麼話!
現在的人哪裡還在意這個……
錦瑟忙得天旋地轉,要不是葉先生有心記著,她今天肯定是要睡懶覺的。
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八點不到,他們是要做今天第一個登記的人嗎?
想說,是不是領了小紅本本以後順便拍照發到微博上,近來好像很流行?
收回目光,她抬起頭看沒再說話的葉涵,「你說的什麼麻煩?」
而後不需要人多言,明顯感覺到車在下坡過程中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每每過彎時毫不減速,那種車胎遠離地面的失重感清晰傳達進人的大腦神經,猶如過山車的驚險,驀地的全身跟隨收緊!
瞬間意識到所謂的『麻煩』是什麼。
「系好安全帶。」葉涵已經色變,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駕車上,雙眼全神貫注的看著眼前的道路。
「怎麼會這樣……」錦瑟照做,慌張倍增,又問他,「要報警嗎?」
但是現在報警也來不及了吧?
「不知道,也許是出了故障,打給110吧,不要慌,把情況和我們在的地方說清楚。」平靜的吩咐她,葉涵想嘗試著靠路邊的減速帶將車的速度降下來。
她點頭,從包里翻出剛塞進去的手機撥號,三個鍵的號碼,才按到兩個,身後突然傳來的汽車鳴笛的聲音帶著絕對的異樣,呼嘯著逼近……
錦瑟回頭看去,一輛重型貨車由遠及近向他們衝來,毫不減速,就在她回頭看到的瞬間,猛然撞向車尾,劇烈的衝擊讓她發出驚叫,小轎車在受到撞擊后輕微騰空,再落下,車胎和路面摩擦出尖利的聲音,葉涵極盡所能的控著方向盤,從後視鏡里往後面望了眼,有預謀的?
「不要往後看!」他叮囑錦瑟,眉心緊緊擰在一起,這段路彎道實在太多,稍不留神就會翻下山去,後果難以想象。
沒有喘氣的空隙,貨車沉默乾脆的加大馬力窮追不捨,在崎嶇的山路上上演奪命飛車。
準備去領結婚證的兩人完全沒預料到現在的困境,在一次次亡命的撞擊下,神經貼近崩潰的邊緣。
錦瑟全身都在發抖,「葉涵……」
她剛輕聲喚他,驚心動魄在一瞬間發生。
重型貨車不顧一切向他們撞來,葉涵毫不猶豫將方向盤完全調轉,使自己所在的那面先迎接撞擊,錦瑟眼睜睜看得清晰,還沒來得及尖叫,已經在劇烈的滾動中暈了過去。
……
他說,「跟我回家,天天都給你糖吃。」
她縮在角落裡看,偷著樂,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呢?一把糖跟你回家,傻!
他又說,「只要你喜歡,全都給你。」
這聽上去好像還不錯,值得考慮!
他說,「瑟兒,你今天好乖……」
莫名其妙的受到表揚,她心裡甜得說不出話,可是他是誰?為什麼他對她說話她就能那麼高興?
他接著說,「不要做那麼危險的事,尤其以傷害自己為前提……才能達到的目的。」
換了教育的口吻,讓她燃起隱約的怒氣,誰要做危險的事了?
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些,他是……葉涵?
於盛夏的烈日里相遇,於狂風雷雨夜中相依,給她無限的寵溺,毫無節制的溫柔,他是……葉涵。
不單他會說,她也會說,變了法惹他不高興,還要惡劣至極的囂張,「我討厭你!」其實都不是真的,說出來就立刻後悔了。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想也不想就回道,「彼此彼此。」
好啊,原來他也想惹她不高興!
思緒在不停的跳轉……
是哪個時候,她鼓足了全身的力氣向他告白,然後,她等了多久呢?
三年……
忘不了的……那天夜晚的天格外深沉,幾顆懸在天上的星星閃閃亮,他終於回應,「我也喜歡你,是你想要的那種喜歡。」
又想起來了,竊喜,別說話,讓我暫時再高興一會兒……
是真的高興,高興得都要瘋了!
早就說好了,只做她喜歡的事情,要永遠護著她,寵著她,一直不會改變,他娶她,讓她成為他的葉太太,他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都是說好的,可是為什麼突然她會覺得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無法割捨的,讓她恐慌,害怕得不能自己。
葉涵……在哪裡?
錦瑟意識逐漸恢復,在朦朧中先感到渾身的疼痛的響在耳邊不間斷的嗡鳴,蒼白的光線里,依稀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她努力想去辨認,然後漸漸的先看清了站在床邊的庄生。
見到她醒了,庄生臉色微有明亮,笑著就上前兩步,「小媳婦兒,感覺怎麼樣?」
「錦瑟!你醒來啦!」說話的人應該是左曉露,這把聲音……好像從右邊傳來的。
錦瑟移眸左右四下看了看,她在病房,庄生、小白,還有抱著孩子的左左都在,那麼……葉涵呢?
頭很暈,聽覺也很吃力,視線模糊,腦中的嗡鳴聲不斷。
葉涵呢?
她想問,張口才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心底的恐慌由此開始蔓延。
葉涵呢?葉涵在哪裡?
完全聽不見庄生他們在說什麼了,錦瑟強忍全身的劇痛想要爬起來,游移的目光四處找尋,瘋了似的。
哪裡還顧及得上自己受了怎樣的傷,身上插著多少莫名其妙的管子,車禍的記憶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刺激著她的每根神經,她記得,貨車撞來時,葉涵調轉方向……
「啊!」
沙啞的尖叫從喉嚨里擠壓出來。
庄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錦瑟,力氣大得他和護士都壓制不住,他不停的說『他沒事』,可她根本聽不見。
又在這時,北堂墨率先從外面沖了進來,精準的鎖住她的雙肩,將她完全壓在病床上,再接著是柳茹將輪椅上的男人推到病床前。
看到葉涵的那剎,錦瑟完全安靜了。
他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臉上帶著各種淤青,左邊眼角裂開了一道寸長的口,已經縫過針了,左手左腳都打著石膏,清雋的臉容面色蒼白,但卻是笑著的。
對她微笑。
走出病房,北堂墨低聲咒罵了一句,真他媽要瘋了!
錦瑟簡直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全身上下只有輕微腦震蕩,而葉涵多處骨折,內出血,腦內有沒有淤血更需要進一步確認,醫生剛給他打好石膏縫完針,一堆檢查還沒做完,手術肯定是少不了的,那邊剛聽到錦瑟醒了,說什麼都要先過去看她。
該說他是意志力過人,還是真的不怕死?
警察還等著問話,醫院外大批記者聞訊趕來,所有的出入口被圍得水泄不通,這場面早就見怪不怪了。
凌晨四點,心力交瘁。
病房裡,頭頂的白織燈亮得刺眼,即便牆上掛著兩幅色彩鮮艷的畫,可這裡是醫院,那種無處不在的落空感如影隨形。
兩張病床,葉涵躺在外面靠窗的這張,只消微微側首向左,就能看到睡得很安靜的錦瑟。
她在第一次醒來后反映過激,雖然他及時出現在她面前,醫生還是給她打了一陣安定。
車禍發生后,他一度陷入昏迷,到了醫院很久才恢復意識,逐漸清醒。
沒有關心兇手是誰的心情,他和她一樣,首先想到的是對方,看不見,所以恐慌至極。
她的二十歲,他還沒來得及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
也是他過於鬆懈了,以為找到顧衡的親生父母,一切按部就班,很快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北堂墨告訴他,事發時顧衡在風華,全公司都可以為他作證,那輛肇事貨車被留在現場,沒有發現可疑指紋,但在他們翻得底朝天的車前發現了兩個男人的腳印。
說明什麼呢?
車禍發生后,若非警車來得及時,兇手很可能會給他們致命一擊。
那麼明天的新聞頭條就不是葉涵夫婦因車禍入院,而是因車禍雙雙身亡了。
兇手,是溫倩的影子?
凌晨五點,天明最黑暗的時刻。
也許全世界的記者都追葉涵夫婦車禍的新聞去了,所以溫倩驅車從家中出來時,竟然難得暢行無阻,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這一天她都在不安中度過,早上還沒走出家門,得知那場車禍發生,她立刻想起易子川!
他的電話關機,而顧衡?顧衡接起電話后竟然問她要不要去上班!
混蛋!
在家中呆了整天,警察在下午來問話,被她壞脾氣的罵走!
難道全城所有不幸的事都是她製造的么?你們有什麼證據!
直到凌晨時分,一直聯繫不到易子川,溫倩無法再在家中等下去,決定親自去找他!
買醉的街,酒吧仍在營業,她假裝入夜難眠,直接從正門走進,而後在前台看到若無其事為客人調酒的男人。
「你怎麼來了?」
「是不是你?」
面對面,兩個人同時開口,詢問。
前者是意料之外,後者是不容置疑不容抵抗的決斷。
「是。」易子川沒有為自己做任何辯駁,因為在她的面前,不需要。
溫倩揚起手便狠狠的給了他一耳光,眸色如炬,恨意十足。
酒吧里的客人們為此叫好,多情的酒保和脆弱易碎的女人,這樣的故事總是屢見不鮮,只,那女人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
易子川靜靜的挨下她的發泄,面無表情。
若要問他為什麼,他定會回答:我只想讓你高興。
長久的對視過後,溫倩平復了怒氣,「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以為我做任何事?」
「是。」回答依然平靜,為她,這是不需要思索的。
「那就不要再聽顧衡的任何話。」既然是要為她,跟顧衡沒有半毛錢關係,從今往後全心全意的為她一個人就可以!
易子川未語,但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有求必應。
溫倩問他要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下之後,深深的做了個呼吸,壓低語氣道:「當時我與歐陽清楣合作時有一本賬目,現在半本在喬戰的手裡,我會想辦法偷出來,然後我們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地方,隨便去哪裡,只要能重新開始……你願意嗎?」
她已經累了,不想無休止的爭鬥下去,更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工具!
她開始渴望有一個安穩的家。
易子川,他是唯一沒有遺棄她的人,他的世界從來都只有她,而她如今也只剩下了他。
「不要再聽顧衡的話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葉涵和錦瑟怎麼樣我已經不想無管,只要等我拿到那半本賬目,一切就都結束了!」溫倩滿心疲憊,每說一句話都彷彿在掏空自己,「當然,前提是你願意的話。」
酒吧曖昧的音樂混淆著烈酒香氣曼妙漂浮,人心似被蒙在燈罩里飛不出去的蛾子,煽動著翅膀賣力掙扎……
「好。」
因為柏林突降暴雪,蘇月伶和習宇在車禍的第三天才趕回S市。
下飛機后直接前往醫院,無意外的被蹲守的記者包圍堵截,即便有警察和北堂家的人馬開道,整個過程亦顯得十分艱難。
極具隱密性的私人病房內,振宇澤剛向葉涵彙報了這幾天JS的大小事務,重要的需要等他做完明天的手術后再慢慢商榷,雖然很多項目因此停滯,但慶幸的是JS的股價相當穩定。
昨天某位來錄口供的小刑警在結束工作后,還頗為激動的握著葉涵的手說,他相信這次的難關很快就會過去,更相信葉先生和JS!
一看就是股民……
公事剛畢,還沒來得及閑話,病房的門被人打開,女神眼戴黑超,身著初春高級定製灰色風衣,腳踩高跟鞋,雷厲風行的走進,身後是她華麗的陪襯加跟班,終於轉正的習宇BOSS。
猶如龍捲風的氣勢,讓振宇澤和柳茹做了個心有靈犀的對視,齊齊保持沉默退出馬上要成為戰場的病房。
錦瑟原本縮在沙發上抱著雜誌閑翻,作為本次車禍中只受了皮外傷和輕微腦震蕩的幸運兒……醫生昨天就放話說她可以出院了。
見到女神,意外的嚇一跳!
「媽……你來啦!」下意識想說的是『你怎麼來了』,開口之後大腦以超出常人的轉速,硬生生的扭轉了個意思。
蘇月伶站定在病房中央,側首掃視女兒,見她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赤腳,面色紅潤,沒有缺斤少兩,再看她手裡捧那期最新的娛樂八卦,封面上赫然給自己做了個專題……女神的秘密?
摘下墨鏡,擁著秘密的女神爆發……
「錦瑟!我生你出來就是為了氣我的是么?先鬧人命,再出車禍,你就不能安生點讓我踏實點?」
邊罵邊逼近,殺氣騰騰的走到女兒面前,手都抬起來了,食指愣是懸在半空沒有戳到錦瑟的腦門上。
到底是太在意了。
得知孟淑的死後,蘇月伶連著幾晚都發噩夢,年輕時候不曾有過的愧疚感後知後覺的爆發出來,那些天她寢食難安,反覆的想,若是當初沒有那麼瘋狂,是不是今天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可若沒有一場令她刻骨銘心的愛,她又怎能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
乖巧可愛?
此刻這個詞,蘇月伶要大打折扣!
錦瑟縮在沙發上一動不敢動,驚悚的望著親媽,顯然看出她寫在臉上的焦慮和擔心,可還是老樣子,兇巴巴的……
唉,眼下這情況,不管說什麼都會繼續挨訓……
習宇走上前來調解氣氛,拍著妻子的雙肩安撫她挨著錦瑟坐下,「人沒事就好。」
再轉看坐在病床上向這方投來友好目光的葉涵,作為長輩,習BOSS對他投以和藹之色,「恢復得怎麼樣?」
葉涵回以恰到好處的笑容,「還好,謝謝關心。」
蘇月伶冷哼,「何止還好!為了顧全大局,有人把親媽都賣了!真是女生外向!」不用問都知道最近自己被罵得多慘!
說起這件錦瑟也很愧疚,扯扯女神的衣袖,厚臉皮的貼過去撒嬌,「媽對不起嘛……當時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我不提早公開,第二天肯定會被對手利用宣揚,到時候……」
不等她說完,蘇月伶尖聲尖氣的怒道:「總之就是犧牲我一人,成全千萬家!」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錦瑟默了。
「都是上個月的事情了,大眾是很健忘的。」習宇轉移話題,向葉涵問道:「聽說你明天早上有一場手術,問題不大,今天好好休息。」
一到醫院他們就先找主治醫生了解過了,錦瑟沒有大礙,相較下葉涵就嚴重許多,多處骨折,體內的輕微出血已經止住了,但需要進行手術將血塊取出。
習宇說著便看看蘇月伶,笑道:「多虧葉涵向著錦瑟,剛才你也聽警察說了,發生車禍的時候要不是葉涵將車身強行扭轉,情況會更嚴重。」恐怕她現在都不得機會罵女兒。
「行了。」蘇月伶心煩的揮手,「你去給爸媽打個電話報平安,讓他們別過來了,光是外面那些記者就不好對付,再說,我看這城就沒有安全的地方!」
接二連三發生在這座城的事故讓她膽戰心驚,顯然幕後兇手對他們知根知底,還有老市長!孟遠山的手段,年輕時候她就嘗過,加上一個能隻手遮天的喬戰,自她下飛機那刻起就不得安生,總覺得暗中有一把槍在瞄準自己。
習宇唯妻如命,出去打電話前將手中的一隻牛皮紙袋交給葉涵,「這是我做日媒的朋友給我的第一手資料,希望對你有幫助。」
日媒?
那就是和恆科技有關?
葉涵接過,道了謝,轉對坐在沙發上施放不快因子的岳母大人承諾道:「近來城中因我而起的風波,我會儘快處理好的。」
蘇月伶翹著腿,雙手懷抱,臉是撇開對著側面的牆的,「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錦瑟,今晚跟我們回去住,醫院裡細菌多陰氣重,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偽歌迷,那麼多家醫院,你們怎麼偏偏挑這家住?」
多得女神提醒,葉涵和錦瑟同時想起去年慈善晚宴發生的事,當時被庄生驅車撞上的女孩兒,雖然後來判定為意外,莊家也對對方做出補償,可女孩兒至今未醒,成為了植物人。
原來是在這家醫院……
那時他們還期望她快醒來,成為指證歐陽清楣犯罪的人證。
竟然過去那麼久了。
……
錦瑟到底還是屈服在女神的強權之下,依依不捨的換下病號服,和親愛的葉先生暫時告別。
他們走後,葉涵打開習宇留下的資料細看,果真和恆科技有關。
裡面主要調查的是一樁三年前恆科技包括核心人員在內的意外傷亡事故,那時這家公司已小有規模,在一次冬季登山滑雪的途中纜車突然掉落,纜車上的十七人,九死六傷,一人重傷癱瘓。
很巧合的是,那天身體不適在酒店休息的顧衡有幸逃過一劫。
這次的事故對恆科技造成不小的打擊,事後花了一年時間才重振旗鼓,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市,獲得空前成功。
顧衡因此成為公司里唯一的主心骨,而身為絕對的創始人,從此以後,穩坐第一把交椅。
調查資料的最後附上那位癱瘓的山田先生的採訪,其內容……
葉涵看完后,眸光中思緒流轉,繼而拿出手機,乾坤朗朗的撥通了一個電話。
「秦朗警官,你好,你還在休假嗎?」
……
初春的下午實在引人犯困,庄生和白莉莎蜷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沒營養的電視節目。
庄四一邊大嚼零食,一邊手握遙控器持續換台十五分鐘,小白抱著抱枕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最近她和女神一樣,寢食難安。
誰的手機響了一聲,有簡訊來,小白無意外的怔得完全清醒,見庄生抓過手機打開,屏幕上立刻彈出化身炫娃狂魔的北堂墨曬兒子的照片,竟然還用照片軟體修飾過了,加了好多可愛得要命的貼紙,附上一句炫耀的話語:你乾兒子可愛不?
庄生咬牙,罵罵咧咧的扔了零食,「北堂傲天再這麼被他老子炫下去,早晚變成娘娘腔!唉!老婆,我們要加把勁了,雖然近來社會欠缺安定,但不能因此停滯育林計劃啊!繁衍是生物的本能你說對不對?」
說完看向老婆找共鳴,白莉莎根本心不在焉。
「小白?」他嘴裡叼著根蝦條曖昧的湊過去,「吃么?」
白莉莎下意識反映,一巴掌揮過去,拍斷他嘴裡的蝦條,同時搶了他的手機,埋首編輯回復簡訊。
庄四被暴力的老婆拍得心肝兒直顫,滑倒在地毯上,把一切的過錯都怪在北堂墨炫娃這件事上。
我老婆被你刺激大了!
三分鐘后,身在山頂家宅的北堂墨收到一條與他期待不符的信息:溫倩的影子很可能是一個叫做易子川的男人……白莉莎。
易子川……
北堂墨沉吟了半響,陰嗖嗖的笑了一陣,回神之餘,目光極度自若的轉為慈愛,扔了手機,拿起奶瓶,把奶嘴往臂彎里寶貝兒子的嘴巴中送……
「乖兒子,再喝兩口!」
……
是夜。
這幾天喬戰和老友出海釣魚,未在家中住,早些時候溫倩敲響大門,假裝車在附近拋錨,下人沒有多想,給她安排了客房過夜。
凌晨兩點,客房的門打開,一道黑影小心的移出,帶著緊張過度而輕顫的呼吸,躡手躡腳的摸入二樓書房中。
她不敢開燈,特地買的手電筒也放在車上沒有帶來,只好靠單純的視覺在黑暗中摸索……每一隻抽屜,每一格書架,還有保險柜……
她記得上次單獨和喬戰在這裡談話,也趁他開保險柜時將密碼窺得一清二楚。
剛將衣櫃打開,身後驀地響起個說話聲,似尋常招呼那般笑問:「大半夜不睡,難道倩姐在夢遊?」
溫倩被驚得不輕,差點尖叫出來,轉身,燈被打開,顧衡坐在靠窗的按摩椅上,捏在手裡的正是她苦苦找尋的半本賬目!
「你在找這個?」明知故問。
她背靠衣櫃,保護自己的姿態,戒備的盯著顧衡看,沉默了片刻道:「開個條件,怎麼樣你才會把它給我?」
顧衡勉強揚了揚眉,搖著頭道:「倩姐,別告訴我你拿到這半本賬目后,就要和易子川遠走高飛。」若結局是那樣就實在太無趣了。
「你都已經派人查到我定了明晚的機票,還需要問嗎?」
這是溫倩兩天前做的決定,轉移資產,變賣房產,雖然她已經足夠小心低調,還是有些許風聲走漏了出去。
被顧衡知道,不足為奇。
最近警方的注意力全在葉涵和錦瑟的車禍上,不管今晚能不能拿到賬目,明天她都要離開!
顧衡有些遺憾,「這樣啊……」
「開個條件!」溫倩很果決,「放我們走,把賬目給我,怎麼樣你才肯善罷甘休?」
怎樣才肯放過他們!
「既然倩姐心意已決,不如幫我做一件事?」
……
隔天早上,葉涵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天剛亮時,錦瑟就出現在醫院外,見到大批守候的記者,忽然發現他們比自己還辛苦呢,遂,請柳茹安排了早餐送上,人心都是肉長的,假如你家的誰出了車禍,能不著急上火么?
既然如此,這幾天的報道,請溫和言辭,留人喘息的餘地。
之後是漫長的七小時等待……
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手術室的燈熄滅后,看到率先走出來的醫生眼帶笑意,等候在外面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錦瑟追逐著之後推出來的病床,全身麻醉的葉涵還在昏睡中,安靜的姿態與其他任何時候都不相同,分明的輪廓,略顯憔悴的五官,怎麼看都成了易碎品,她無法將視線移開,只想一直等到他醒來。
這樣的場景連北堂墨都不好打擾。
車禍發生的那天,他惱火錦瑟醒來不管不顧要見葉涵,后而,左左一句話點醒了他,說,如果葉涵真的死了,錦瑟肯定活不下去,葉涵就是她的命啊……
誰能說不是呢。
「我去通知記者。」庄生應付那樣的場面得心應手,說著便拉了小白的手,兩口子一道下樓去。
電梯前,與溫倩不期而遇。
「倩倩,你……」看到她懷中抱著探病花束,就連白莉莎的第一反映都是:有什麼目的?
即便警方沒有任何頭緒,可她是能猜到的,直覺造成車禍的幕後真兇就是易子川!
溫倩從她眼底望出那層情緒,淡然一笑,「沒什麼,我定了晚八點去加拿大的機票,最近的事……」
她話清淺止住,發現『最近』是不能用三言兩語概括完全的,於是只看了看手中她都覺得尷尬的花束,「現在去機場好像太早了,正好經過附近,就想過來看看。」
昨晚顧衡最後對她的要求竟然是……今天走之前來探望葉涵!
但來之前她打電話確認過,易子川正在家中收拾行禮,沒有接顧衡的電話,也很久沒有理會他。
假如只是個惡趣味,她照做就是!
來時被醫院外的記者包圍了許久,她忽然發現那些尖銳的問題於她來說已經蒼白麻木,她感覺不到任何感覺。
確實,該離開了……
聽到她要走,白莉莎咯噔了下,終歸是不舍的。
最近……這個最近確實千言萬語道不盡,也許她離開了也是好事吧。
一時,兩位昔日的好友長久相視,誰也沒法先開口。
庄生知道老婆心裡難受,便主動道:「要去加拿大啊,這麼突然,其實加拿大也不遠,你們姐兩以後想見面,飛一趟打個瞌睡的事。」心裡彷彿有意識,溫倩這一走,回來的機會實在渺茫。
白莉莎是個情緒大起大落的人,幾句話已是鼻頭泛酸,快哭了。
庄生時刻關注她的臉色,連忙又笑說:「別啊,又不是生死離別,要不咱們去送送她?」
「不用了。」倒是溫倩洒脫,淡然神色始終如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假如你想我的話,就來加拿大看我吧。」也許到那個時候,她們還能像從前一樣相處。
只是從前,那時何時呢?
她將手中的花交給庄生,又道:「想來我此行太突兀,這花你們若覺得不合適就扔了,沒關係的,我先走了。」
電梯門終於合上,她到底沒有走出來。
突然的告別讓白莉莎情緒微有失控,轉過臉埋在庄生肩頭,真的哭出來了,「你說她這個人怎麼那麼討厭,小時候這樣,長大了還這樣……任性!」
庄四發揮他絕頂的天才,拍著老婆的背安慰,樂了,「因為有錢啊!」
有錢才任性嘛!
……
醫院一樓大廳。
走出電梯,溫倩抬手抹掉眼角的淚,重整情緒,拿出手機給易子川打電話。
在醫院遇到小白,和她親口告別,這是做夢也沒想到的。
而抱著花束來探望葉涵,甚至面對錦瑟,不是她害怕,也不是覺得沒有必要,只是……結束了,離開,這座城的所有對於她而言已經意味著完全結束!
電話撥通,她立刻問:「你在哪裡,我馬上出醫院,準備去機場。」希望一到機場就能看見他!
易子川回應得很平靜,聲音很輕,「我在家裡,也準備出門了。」
「那好,我們機場見。」
收線,溫倩忽然感到邁出的腳步都是輕鬆的,混著醫院消毒藥水的空氣竟然如此暢快!
很快,她就能重新開始!
就在這個時候,某處彷彿發生了騷動,護士和看病的普通市民逃命似的從樓梯上跑下來,緊接著是玻璃窗碎裂的聲音,外面有物體高空墜落,猛地砸在醫院的正門外,尖叫聲響起,恐慌迅速蔓延,人們都向四面八方跑開,躲避!
而溫倩,前一刻恍覺重獲自由的她,在這一時忽然預感到了什麼,她緩緩向醫院外走去,與人們逃避的方向背道而馳,她發直的視線死死的望住墜樓的人……
那個人,他是誰?
恐慌如瘟疫迅速蔓延,醫院一樓的大廳內,婦女連忙擋住孩子的眼睛迴避開,更多的人帶著好奇紛紛嚮往張望,聽外面傳來驚悚的喊聲,有人墜樓了!
有人墜樓了,就在醫院的正門外!
短暫的愕然過後,幾名醫生和護士反映過來,出於本能衝出去救人,不安的話語聲在四周響起,向身邊的陌生人詢問,確定……
有人墜樓了?什麼原因?為何那麼想不開?
哦,是了,這裡是醫院,每天都有奇迹發生,每天亦有悲劇在以不同的方式重演……
唯有溫倩,向外走去的腳步不知不覺變得緩慢,再慢一些……似有逃避,有那麼幾個瞬間她想轉身離開,乾脆逃離這個地方,可念頭剛鑽出來又被她生生強壓下去!
不行!
已經快要結束了,怎麼可能……
小心翼翼的將目光放遠,努力看向大門外倒在血泊中毫無反映的那個人,想將他仔細的辨認。
醫生蹲在那人的身邊做檢查,護士也站在旁邊隨時待命,可無疑,他們的表情都帶著另類的平靜,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存活的希望實在渺茫。
原本在外面蹲點守候葉氏夫婦的記者聞風而至,這又是一個可以挖掘的新素材,將鏡頭對準血腥的場面瘋狂按下快門,這會和不日前兩樁還沒破獲的案子有關嗎?墜落的這個人又是誰?
在聚光燈閃爍的同時,醫院內的溫倩遲疑了……
走出去?似乎又會捲入狂風暴雨,可不去,叫她怎甘心?
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但疑惑是同時存在的。
他說他在家裡,他說他準備去機場,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可若她有十足的把握,為何此時心裡會害怕,顫抖,極度的想要逃避!
幾名便衣刑警從她身後快步上前,直徑往大門外走去,旁邊有人攔住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看個病都會有生命危險?不是兇殺案就是蓄意謀殺的車禍,S市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危險重重?他們這些市民還能有安全感嗎?
警方迫於無奈,唯有給與回答,疑犯在被抓捕的過程中負隅頑抗,導致墜樓。
疑犯?
是怎樣的疑犯?
「倩倩!」熟悉的聲音將溫倩深陷泥濘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
她回首,白莉莎和庄生已來到她的面前。
「你沒事吧?我們聽說外面有人墜樓,還有那麼多記者在,我想你沒有走遠,就下來看看。」白莉莎言語簡潔,字裡行間都是關心。
她和庄生是跟在頂樓保護葉涵夫婦的警察一起下來的,在電梯里聽到他們用對講機講話,才得知今天在醫院裡另有一個抓捕任務,目標嫌疑人是易子川。
溫倩愣了好一會兒才拔回神,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故作輕鬆,「我能有什麼事?你們多慮了。」
「是嗎?」庄生故意道:「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白莉莎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附上瞪他閉嘴的眼色,轉對溫倩說,「現在外面太亂了了,不如先到樓上的休息室坐一會兒吧。」
雖有警察立刻維持現場,更沒有讓記者衝進大廳對他們這些『名人』做採訪,但這時出去,定會有難以擺脫的糾纏。
「不用了。」溫倩淡聲拒絕,抬手看了下腕上錶盤里的時間,「我突然想起有些東西忘了買,先走一步。」
她又不是見不得光,不就是醫院有人墜樓?
為什麼要躲避?
她偏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言罷,轉身,邁開腳步,再不理會身後的二人,她昂首挺胸,她底氣十足,麻木的走出醫院正門,迎上來的是喪心病狂的記者,排山倒海的問題,閃爍得刺眼的鎂光燈……
警察都覺得溫倩瘋了!
這種情況下還要走出來,就那麼想上頭版頭條?
沒有人知道,在她走出去的剎那,在醫生對墜樓的人宣告死亡的同時,她悄悄的用餘光窺向那具尚有溫度的身軀,清晰的望見那破裂的頭顱,滿是血液的臉孔……
他,是易子川。
……
晚,七點過,夜的開端。
葉涵醒過來時,睜開眼睛就見到了錦瑟。
她坐在床邊,兩隻手趴在他枕邊最近的位置,就那麼睜著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望,看不膩似得。
見他醒來,她便揚起明媚的笑,一言不發。
不需要說話。
病房裡沒有開頭頂那刺眼的白織燈,床頭的檯燈是錦瑟早上帶來的,可以調節亮度,橙黃的光像絨毛一樣籠罩在她臉上,溫暖的橘色將心曬得好暖。
葉涵對她笑了笑,「吃飯了嗎?」
他對她說話的聲音語氣從來都不高,大多數時候低沉而平緩,像雪山頂上涓涓細流的清泉,經暖陽照耀后,多了重舒適的溫度。
用庄生的話來說,那叫『人味兒』。
當然些許時候,他被她氣得動了怒,也會氣急敗壞,帶著十足意味的警告叫她的大名!
這會兒他沒力氣,錦瑟也很乖。
「吃過了。」她伸手去撥弄他額前的碎發,腦袋歪在枕邊,貌似挺舒服。
葉涵隨之笑了笑,移眸環視,發現沒有別人,又問,「其他人都回去了?」
錦瑟點頭,「醫生說你這個是小手術,而且很成功,大家都守在這裡反而弄得人心惶惶的。」
車禍發生的當天警方就確定是人為的蓄意謀殺,早有警務人員二十四小時保護。
想起下午院長的嘮叨,錦瑟道:「涵少爺,等你好了,出院的時候給這家醫院做個捐助活動怎麼樣?」
葉涵一聽就明白,笑意都變得深長起來,「好。」
這幾天葉氏夫婦住在這裡,光是外面的記者已經給看病的市民造成極大的不便,院長為此頭痛卻沒有辦法,巴不得他們這些社會知名人士能少來一些。
「那你今晚打算在這裡陪我?」他心思里是捨不得的,醫院的味道不好聞,雖然房裡還有一張病床,可又硬又窄,再一想,好像不太對,「怎麼沒見女神?」
他的神級丈母娘可以不關心他手術成功與否,但絕不會把女兒放在這裡不管。
「發生了什麼事?」問罷不等回答,葉涵就將疑惑轉為肯定,「一定有事發生。」
男人的第六感,有時候也精準得很可怕!
「你嗅覺太靈敏了!」錦瑟撇嘴,想瞞都瞞不住。
「因為振宇澤和柳茹都不在。」
這種情況下只可能是他們在做危機公關。
自從JS入駐開拓市場,公關方面倒真不錯,隨時都在備戰狀態下,臨危不亂,對應急事件的變化更讓他這大BOSS讚不絕口。
連振宇澤都說,雖然他是歐洲區的代表,但來到這裡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做商場如戰場,外國人打交道的方式太溫和了,S市的經歷讓他受益良多。
不過葉先生和葉太太都覺得,他最大的收穫是遇到了旗家二小姐。
既然葉涵發現不對勁,錦瑟只好一五一十的將下午在醫院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關於去年慈善宴發生的一切,最後對外公布的調查結果定性為歌迷瘋狂失控的襲擊,歐陽清楣成為主要嫌疑人,對被利用的幾位歌迷,錦瑟方面最終沒有採取法律措施追究下去,之後這件事便慢慢的淡出眾人視線。
但真實原因牽涉到大家族和黑勢力的瓜葛爭鬥,這些情況,只有少數人知情。
在歐陽清楣死後,警方撤銷了對那名歌迷的保護,誰知昨天凌晨忽然收到匿名舉報,有人稱就在今天,真兇會對那名依然昏迷的歌迷不利。
對方要殺人滅口!
聯想到喬戰方面,還有近來孟淑的綁架案、以及葉氏夫婦遭遇的車禍,一系列的案情彷彿有了新的進展,警方就此展開誘捕計劃,接著就發生了嫌疑人墜樓事故。
墜樓的人已經確定身份,名字叫做易子川,中國籍男子,現年二十九歲,父親曾在溫宅工作,他本人幼年時受溫正南不少關照,十七歲離開溫家,不久后輟學,輾轉於市井,做過很多工作,目前在一家酒吧做酒保,警方隨後前去調查,據說是個相當孤僻的人,平時也沒見和誰有來往。
對外公開的內容就這些,至於他是否參與了去年慈善宴的蓄意襲擊,還有待調查。
光是這些信息已經讓全市的記者血液沸騰。
有人說他是為了報答溫正南的養育之恩才向葉氏夫婦下手,可立刻遭到反駁,去年溫正南還沒有自首,再說全城的人都知道,溫正南是為女兒頂罪入獄!警方苦於沒有證據才任溫倩逍遙法外!
所以,他是為了溫家三小姐?
要知道,今天下午溫倩也在醫院,來看葉涵和錦瑟?
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猜測不斷,疑惑叢生,人人都成了福爾摩斯,尋著蛛絲馬跡想要找出綁架孟淑的真兇,想要查出葉氏夫婦車禍的真相,甚至直指易子川就是這兩樁案件的主謀!
可是……
葉涵聽完后,鎖眉沉思了一會兒,「警方有沒有查那個匿名電話?」
「有的,不過和孟淑阿姨被綁架時情況一樣,查過去都是空號。」
因為事發地就在醫院,之後北堂墨也來過一趟,錦瑟從他那裡得知不少第一手消息,只他神神秘秘的,顯然有所保留,不願意對她透露太多。
回想了下,她接道:「下午你剛出手術室的時候,溫倩來過,她在電梯那裡遇到庄生和小白,把花留下就走了,說是訂了晚上八點的飛機,要去加拿大。」
說著她就望了下牆上的掛鐘,時間差不多了,溫倩真的會走嗎?
對於此,葉太太持保留意見。
「最近溫倩在變賣手中的固定資產,我想溫正南的死對她打擊很大。」這是早些時候北堂墨親口告訴葉涵的消息,「不過她沒有出售手中風華股票還有葉家大宅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想等到了加拿大再另做打算。」
「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想走?」錦瑟略感吃驚。
走得了嗎?
她還有半本賬目在喬戰手裡,就算警方逮不到她,不想放過她的大有人在!
葉涵揚眉,無所謂的淡聲,「這就不知道了。」輕快的結束過於嚴肅的話題,他轉回最早的話題,「因為醫院發生命案,所以女神沒有來,更對在醫院的你沒有辦法,對嗎?」
說得好像蘇月伶隨時會空降,把錦瑟拎走似的。
「習叔叔說,其實女神給你煲了湯,結果……現在記者跟瘋了似的,她就……」很果斷的放棄了勉強執行的關愛女婿活動計劃。
太難得了,女神煲的湯,錦瑟都沒有喝過。
「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葉涵溫和的安慰她,「今天晚上就在這裡陪我吧。」
難得鬆口。
錦瑟面露喜色,「其實你也想我陪你的對不對?」想就直說啊,夫妻一場,繞什麼彎。
他狀似正經的『嗯』了聲,深邃的眸子望向天花板,「我想了下,醫院的環境雖然不如家裡好,不過一樣很清靜,你睡不著,我傷口又有點痛,不如我幫你複習?沒記錯的話,你的入學考試是六月份?」
錦瑟同學給自己指定的計劃是:自學大一課程,和同學們一起參加考試,如果順利通過的話,今年九月份就能作為大二的新生正常走讀!
哲學方面葉涵確實幫不上忙,不過法語……
「你要幫我複習?現在?」錦瑟開始好奇葉先生的大腦構造了。
論思維的跳躍性,他也是很有天賦的!
他斜眸睨她,「不行?」
「當然行!」錦瑟笑著坐正,還把雙手放在腿上,像個認真聽課的小學生,「那你說中文辭彙,我來說法語。」
「好。」正合葉涵的意思。
他眼不眨,頗顯得認真的眸重新望回天花板,語氣難得傲嬌,「我愛你,怎麼說?」
「噗!」錦瑟噴笑,搞半天是這個意思。
忍不住低首湊近他,細細打量他俊朗得正經的臉皮,「你庄四公子附體啦?」
「嚴肅點。」葉涵剛做完手術,麻藥漸漸散去,傷口真的挺疼的,急需轉移注意力。
錦瑟沒法,只好配合他幼稚,「法語的『我愛你』呢,就是Jet'aime。」
「發音很標準,但是沒有感情,重念一次。」
「Jet'aime!」絕對情深!
葉涵勉強揚眉,也不知在回味呢,還是在計較感情成分,「請問這句Jet'aime的中文意譯是?」
錦瑟看出他的意圖了,這人……唉,算了吧,剛做完手術的是大爺,順著他心情好了。
「我愛你。」
「嗯,再說一遍法文。」
「……你這樣,有意思么?」
「我覺得很有意思,繼續。」
葉太太垂淚,這人顯然是做手術做傻了,醫生,把原來的老公還給我……
……
成功手術的葉先生醒來后和老婆愉快的玩了會兒,吩咐她去叫醫生來給自己做全身檢查,而後,趁錦瑟在病房外等待的空隙,從床頭櫃拿出手機,開機,打電話……
老奸巨猾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有點髮指呢。
北堂墨接線的速度很快,將話機置於耳邊,優哉游哉的問候,「傷口痛不痛?」
廢話!
剛被嬌妻用法語安慰的葉先生不適的微擰俊眉,「王德鑫夫婦答應沒有?」
天下間還真有瞻前顧後只考慮自己的父母,得知親生兒子在S市興風作浪,竟然猶豫不決不願意出面。
「半個小時前,宋嫣打電話來問我下午醫院那件墜樓案和顧衡有沒有關係,我說*不離十,她好像動搖了。」
北堂墨說話辦事向來下手精準目的明確,葉涵相信,就算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顧衡與最近發生幾樁案子有直接關係,但要唬住宋嫣應該不成問題。
稍作思緒,他再道:「若她再打電話來,就把國際刑警介入調查恆科技三年前在日本的事故進展告訴她。」
該下一記猛葯了。
「如果他們願意來S市,我會給他們安排私下見面的機會,把影響縮減至最低。」
喬戰用那半本賬目控制溫倩,用仇恨左右顧衡,只要將他的左膀右臂折掉,他的氣數也差不多該盡了。
孟淑的死影響甚大,孟遠山向他從前提拔起來的下屬、而今S市政界的一把手們發了話,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親眼看到迫害自己女兒的兇手落入法網,更希望這座由他帶來一線光明的城市能夠獲得真正的平靜。
眼前的形勢早就超出商場上的較量,是光與暗的對抗,生和死的博弈。
「你真的認為王德鑫夫婦出現在顧衡面前,他就會懺悔,然後向警方自首?」北堂墨以多年的經驗看來,那隻會讓顧衡做出更瘋狂的事。
涵少爺什麼時候變天真了?
「當然不。」葉涵淺笑,「身為本市的榮譽市民,只是想為在國外操勞的秦朗爭取一些時間,再說,九月份就要開學,我認為自己有責任為即將入學的老婆創造平和的學習環境。」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電話的另一端,北堂墨被他酸得不行,但望了望臂彎里的兒子,又對他的話感同身受,「你說得對,不過你真的確定錦瑟能通過入學考試?」
葉涵臉色微變,當即決定在白忙之中為愛妻制訂學習計劃!
次日清晨,早八點。
溫倩離開驅車回到家中時,已然精疲力竭到麻木,對於每天都守候在家門外的記者,她甚至把他們當成了空氣。
好像,都無所謂了……
家中只剩下一個下人文媽,其他的不是受不了這一年多來記者的騷擾主動辭職,就是昨天以前被她辭退了。
她以為她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永遠。
她以為,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剛下飛機,然後和身旁的男人商量著從哪裡開始好?從,哪裡,開始?
昨天離開醫院,她便獨自開車前往機場,若問她心情?那時應該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吧。
易子川死後的模樣不斷的浮現在她眼前,連同響徹她大腦的嗡鳴聲從未間斷過,可她就是不願意相信,不想相信!
彷彿只要去到機場他就會等在那裡,穿著灰色的風衣,洗得褪色的牛仔褲,手裡拎著一隻用了很久的旅行袋,裡面裝著他全部的家當。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只為等待她,高挑的個子,很容易就能讓她從人群里將他找到,那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
可是,當她看到機場的那剎,心裡倏的落空,而後車就被她停在高架橋下的路邊,失去力氣,全身不停顫抖,哭?她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直到夜幕降臨,直到八點的飛機離開機場跑道飛入雲霄,她被絕望包圍,吞噬……又在這個時候,警察敲響了她的車窗。
口供錄了整夜。
你和易子川是什麼關係?
你今天下午去醫院做什麼?
易子川妄圖迫害去年慈善宴上因意外至今昏迷的女孩,這件事你知道嗎?
近來你一直在低調變賣手中的固定資產,目的是什麼?
我們查到你在三天前訂了兩張前往加拿大的單程機票,你是不是打算和易子川一起畏罪潛逃?
這天貌似是個陰天,沒有開燈的客廳光線沉暗,溫倩坐在沙發上漫無目的的回想著整晚發生的事,她竟然還有力氣反駁,將警察質問得啞口無言。
最終,他們只確定了她和易子川的戀愛關係,再不能將她如何。
戀愛關係?
溫倩揚起眉,笑得諷刺又悲涼。
文媽將早餐端到茶几上,「三小姐,吃點東西吧。」
她聞聲,抬起頭與之做了個沒有意義的對視。
文媽在溫家做了幾十年的傭人,從她未婚到結婚,再到懷胎十月,如今女兒好像是要考大學了吧?
「你怎麼沒走?」她問得直接。
昨天離開的時候說得很清楚亦很肯定,自己不會再回來,而這棟溫家的老宅在詢問過兩個姐姐后,最終還是尋了賣家出手,合同下個月就要生效了。
文媽站在她身側,身上還穿著米白色的工作服,腰上常年圍著圍裙,這副居家的裝扮,總讓溫倩有一種似是而非的錯覺,好像這不過是個平凡無奇的早晨,她剛起床,吃完早餐后準備出門去風華,今天還要和葉涵斗到底!
原來,那時的日子也蠻簡單的。
文媽看著她神情飄忽的模樣,坦白說有些心疼,畢竟她在溫家做了那麼多年,看著溫家三姐妹長大,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嫁了人,如今就剩下三小姐……
「三小姐,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去加拿大了嗎?」還沒等到早上的新聞,昨天下午女兒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記者騷擾過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是知道的。
「不去了。」溫倩回答得異常無力,「哪兒也不去了。」
文媽更加擔心,不免四下左右的看了看,溫家的大宅對她來說何嘗不是每個角落都充滿回憶,「那你以後哪兒?」
問罷溫倩就悶聲笑了,「酒店那麼多,我住哪裡不行,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她想一個人安靜。
文媽欲言又止,轉身前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圍裙的口袋裡取出一份快遞,「這是昨天下午到的,我想等你到了加拿大再轉寄給你,上面也沒有寄件人的署名,好奇怪……」
溫倩坐了一會兒,疲憊感上涌,連徒添傷悲的心思都沒有,順手將快遞接過,拆封,接著便在文媽疑惑的念叨聲中驚動得天崩地裂。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半本賬目!
「怎麼會在這裡……誰寄來的?為什麼……」她喃喃自語,穩不住身形從沙發上滑落。
文媽被嚇到了,連忙探身來關懷。
可是溫倩聽不到任何聲音,渙散的意識因為手裡的東西迅速集中,逃避的真相頃刻間浮出水面將她重創!
易子川的死,賬目,她去醫院……都是顧衡的傑作!
易子川墜樓身亡的第十天,警方對外公布案情進展。
在他家中搜出數件與孟淑綁架案、以及和葉氏夫婦車禍相關的作案工具和直接證據,由此證實,他就是兩樁案件的主要兇手,至於有沒有幫凶還待繼續調查。
自此,年後本市的兩樁大案有了飛躍的進展,全市的警務人員都因此鬆了口氣。
已經搬到酒店去住的溫倩,因為被曝光了和易子川的關係,如今除了被便衣二十四小時緊盯,對她不離不棄的還有記者。
作為與多樁案子有間接關係的嫌疑人,警方已扣留了她的護照,禁止處境。
但溫三小姐對於這些好似無所謂,每天都將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里,誰也不見,彷彿易子川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全市都在調侃她,再要強也只是個女人,早點嫁了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只看記者潛入酒店偷拍到她在餐廳醉醺醺用餐的落魄模樣,誰還能將照片中如敗犬般的女人和去年意氣風發的溫倩聯想在一起?
下午三點,醫院。
手術后的葉涵恢復得很好,不過左手左腳的石膏還需漫長的兩個月才能拆除,故而行動不是很方便。
最近的這些天錦瑟都在醫院陪他,小病房被她布置得溫馨非常,新鮮的花束,牆上色彩鮮艷的貼紙,還有漂亮的窗帘……
葉太太說,這樣的改造有益病人身心健康。
葉先生一如既往,隨她高興折騰,把醫院的外牆刷成七彩都沒有意見。
這天的天氣不錯,陽光明媚,錦瑟推葉涵到花園裡曬太陽。
沒有等到出院,JS就已經對這家醫院進行了慷慨的捐助,先進的醫療設備外加豐厚的資金補助,院長心情大好,先雇了數名花匠把花園重新改造了一番。
此舉受到廣大病友一致好評,對於前些天的風波,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走在爬滿青藤的迴廊里,微風輕拂,鼻息里有太陽的味道,錦瑟看了看輪椅上很安靜很享受的葉先生,笑說,「等你老到走不動的時候,我也這麼推著你。」
葉涵回頭和她相視了一眼,「那就有勞了。」
秦朗找來時正好聽到那麼溫暖的對話,迎面走來,他心酸的調侃,「什麼時候S市能和平一點,也許我也能找一個願意為我推輪椅的人。」
「秦朗警官,好久不見。」錦瑟笑著與他招呼。
能在這裡見到他,算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葉太太,好久不見。」秦朗剛下飛機,風塵僕僕,哪裡有葉氏夫婦悠閑。
他就近坐在迴廊的石凳上,直入主題道:「日本那邊進展緩慢,三年前的事故要再取證十分困難。」日本人做事的風格嚴謹得讓他接受無能,可有什麼?那是在人家的地盤。
「當時那位負責纜車維護的工作人員還沒有找到,事故中半身癱瘓的山田先生拒絕配合調查,根據我多次接觸下來,山田家在事故后得到的賠償金應該不足以支撐他現今的生活,所以不排除後來顧衡私下的補償。」
如果是那樣的話,想從山田一郎那裡找切入點就難了。
說到此,秦朗問葉涵,「你把我從神戶大老遠叫回來,不會就是為了聽我跟你做案情進展彙報吧?」
他已經三十幾個小時沒合眼了,上次那短暫的休假連塞牙縫都不夠!
「那麼缺德的事,鄙人可做不出來。」葉涵笑著示意錦瑟,而後,錦瑟便從手袋裡取出一樣東西交給他。
秦朗將牛皮紙袋接到手中打開一看,驚了!
「這是從剩下那半本賬目里撕下來的?」
雖然只有五頁,上面載滿密密麻麻的數字,看起來像亂碼,但秦朗一看就明白,是通訊暗號!
原先喬戰交出來的半本完全針對歐陽清楣,實則最關鍵的在另外一半上!
交易地點,國外的非法軍火工廠,還有各家上線數家下線的接頭方式,涉及溫倩參與洗錢的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有了這幾張紙,誰要管她怎麼樣!
秦朗激動得站起來,勞累過度而爬滿血絲的眼綻放出興奮的光,「幹完這一票我要休假半年!哈哈!」
只要破譯上面的代碼信息,喬戰在國外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就要被他一鍋端了!
葉涵全當是自己的功勞,「一點心意,不用謝。」
高興之餘,秦朗不免糾結。
按上頭的意思,歐陽清楣死後,喬戰的案子已經告一段落,所以他接到葉涵的電話,轉首便著手查恆科技這件,但眼下,孰輕孰重?
他從入行開始就在跟風華這條線,那麼多年,做夢他都想把喬戰繩之以法!
「顧衡方面你不用擔心。」看出他的疑惑,葉涵道:「我想他最近會因為個人家庭因素消停一陣子。」
秦朗走的時候,錦瑟覺得他隨時都會長出對翅膀飛起來。
「看不出秦警官是是那麼活潑的人,以前他在我心裡的印象是很沉穩的。」單他離去的背影,活潑勁兒快趕上庄四公子了!
葉涵認同,又笑道:「我第一次和他見面大概是在二十歲的時候,那天你上學去了,他在家裡逗留了一個下午,他比我小几歲,但在各方面相當出色,當時接觸下來我也認為他很穩重,可後來臨別時,你猜他跟我說了句怎樣的話?」
「什麼話?」錦瑟好奇,她想象不出來。
「他說,他絕不會跟我搶風華,也是在那天我忽然反映過來,原來奶奶把他叫回S市是為了立遺囑。」說到一半時,葉涵就失聲笑了。
他若不說那樣的話,葉家年輕的少主人至多將他當成奶奶資助的尋常學生對待,哪裡會發現其中的蹊蹺。
錦瑟感嘆:「真是個單純的人!」
所以後來為了破案,他毫不猶豫的將手中風華的股份賤賣給溫倩以作掩飾,只說這一點,委實讓人欽佩呢。
「用不了多久就會過去了。」葉涵握住錦瑟扶在輪椅上的手,安逸的舒了一口氣。
三點過的光景,陽光穿過茂盛的青藤,在迴廊里灑滿了斑駁的光,他們站在其中,彷彿置身時空的隧道,往後看,是百感交集的過去,往前走,是充滿期待的未來。
山頂的北堂公館。
三點半,顧衡應邀獨自前來。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做的是什麼打算,可光是參觀北堂家的老宅,這點對他來說已經有足夠的吸引力!
解決了易子川這顆廢棋,剩下一個半死不活的溫倩,近來他心情大好,對風華和葉涵?下一步,你猜他有沒有考慮好?
向來就是個隨心情的人。
會面就在客廳里,除了北堂墨和庄生,還有一對中年男女,這讓他略感疑惑。
「小衡!」女人見到他出現,立刻激動的站起來,手裡捧著的麥香茶因為渾身都在顫抖而向外傾灑。
顧衡止步,神色明顯有變,不可置信又充滿了懷疑,「你是……媽?」
不是死了么?
北堂墨抱手靠在樓梯轉角看戲,顧衡的反映他很滿意,含笑向庄生使了個眼色,剛才這傢伙管這個會面叫什麼來著?
哦,噩夢計劃。
真是俗!
四點差十分,葉涵和錦瑟剛回到病房就接到北堂墨打來的電話。
照著時間來說,這通電話來得太早了,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按下通話鍵,響在耳邊的北堂少主的聲音是壓抑中帶著一絲興奮,「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葉涵不接話,懶得選,移眸看向在盥洗室洗水果的錦瑟,以絕對的沉默對付吊人胃口的北堂墨。
十秒后,對方沒勁的低罵了句什麼,道:「涵少爺,事情大條了啊,顧衡在見了親爹媽以後當場失控,掏出槍來給了他老子兩顆子彈。」
槍戰?發生在北堂本家?
難怪北堂墨連聲音都變了。
「然後?」葉涵問得冷靜,「人抓到了嗎?」
那麼危險的人物去你的本家,為什麼不先搜身?
一向以守法公民自居的北堂少爺當然知道葉涵在肺腑什麼,大大咧咧的罵:「搜毛線身!我都好幾年出門不帶傢伙了好么!顧衡那小王八蛋太不按常理出牌,親爹親媽領到跟前好好相認不就完了,突然掏出槍來在大爺家一頓亂打,然後還順走了我家一輛悍馬。」
跑了?
跑了……
幸而北堂家的每輛悍馬都有衛星定位系統,這會兒正亡命天涯的追著,不過,追車的不是北堂墨,他得送王德鑫去醫院。
「所以這就是你的好消息?」葉涵猜測道。
顧衡那麼容易就失控了,持械故意傷人已經是重罪,算不算為他們省時間?
真是沒想到……
北堂墨剛和子彈擦邊,多虧他心理素質不是蓋的,突髮狀況還算應對得來,只整個人都有些凌亂,大笑道:「我已經報警了,追捕持槍兇犯那麼危險的事情交給警方就好!」
當爹的人出門在外必須小心些,早就過了拿命去拼的年紀。
葉涵從他聲音里聽出他狀態不錯,繼續問,「那壞消息是?」
「庄四左手被子彈擦破皮,嚎著要跟你住一個病房,你等著!這就給你把人送來!哈哈哈,還噩夢計劃,庄四,今天下午這噩夢你做得怎麼樣?」
話罷庄生嬌滴滴的罵聲就近響起,「北堂墨我X你爺爺的,要開車就好好開車,打什麼電話!」
他庄四少爺打小在瓊漿玉液里泡著長大的,嬌貴非常!這天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風,非要來湊熱鬧,結果差點把小命折進去。
嚇死了!
電話那端,雞飛狗跳了一路,葉涵搖搖頭掛了線,驚心動魄的危險就被那兩個人當成過家家幾句話帶過了。
好在,人沒事。
都不知道該先為他們擔心,還是鬆一口氣。
「怎麼了?」錦瑟拿著兩隻蘋果走出來,病房不大,剛才葉涵口中的好消息和壞消息她都聽見了。
「顧衡失控,北堂家剛發生槍擊,王德鑫中槍,不過北堂墨和庄生沒事,現在正趕來醫院。」他言簡意駭,說完便低首撥電話。
槍擊……
錦瑟兀自一震,「我去通知醫生!」
還沒完全轉過身,葉涵驀地將她拉住,手裡的電話都顧不上了,「別去,顧衡還沒抓住,在這段期間內,我不想你離開我的視線。」
那天手術醒來,聽說警方對易子川的誘捕計劃,直至對方後來墜樓,當時葉涵后怕的是,假如錦瑟在無意中走到樓下去,會不會和危險不期而遇?
不然你以為,那反反覆復的『我愛你』是讓她說著玩兒的么?
全被他當成了安撫自己的定心丸。
有些人絕對不能失去,連微小的失誤,他都不允許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