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139章 小偷

輪迴者的到來，就像往一潭死水中扔了一顆不起眼的石子，卻攪動起整個世界的風雲。

法師們數千年的統治秩序被打破了。壓抑了一輩又一輩的平民和奴隸，有了永恆神殿這棵遮風擋雨的擎天大樹，紛紛鼓起勇氣站了出來，反抗法師的殘酷壓迫。

這股火焰一旦燃起，就再也無法熄滅。所有的人都心裡清楚——要麼消滅所有的法師，要麼被憤怒的法師們消滅，沒有可以回頭的第三條路！

而就在這愈演愈烈的反抗風潮中，大陸上的許多城鎮都變得熱鬧起來。

農夫扔下了耕具，裁縫放下了毛皮，廚師丟棄了鍋鏟，商人停止了買賣。他們紛紛走上街頭，手裡拿著粗陋的武器，打砸沿途一切與法師有關的東西——法師塔、實驗室、煉金商店、傳送站點，甚至連有售賣法術材料的雜貨店也不放過。

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個或幾個來自神殿的「神眷者」，出手打壓一切敢於反抗的力量。

一時間到處風聲鶴唳，低階的灰袍、白袍法師要麼躲了起來，要麼被氣勢洶洶的暴動者殺死，挫骨揚灰。紅袍法師的處境稍好一些，寡不敵眾時至少可以逃跑，在荒野中流亡……

然而，星空議會一直沒有動作。

在幾名黑袍法師被輪迴者們集中力量偷襲擊殺之後，剩餘的議會成員似乎都躲了起來，不再露面。可沒有人認為，法師們是打算就這樣認慫了——相反，這讓輪迴者們疑神疑鬼，擔心對方是否正在謀划什麼大動作。

本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想法，他們一邊大肆殺戮中低階的法師，收攏人心；一邊打聽著星空議會的消息……

兩天後。

秦驍離開了秘法之都艾赫辛，從空中俯瞰大陸。

他的飛行速度極快，身形隱沒在雲層中，下方的城鎮看起來就像一個個火柴盒，人們像是螞蟻。雖然身在高空，但思感如潮水般席捲而過，途徑城鎮的景況全都收入心底。

混亂，到處都是混亂……

焚燒的法師塔，倒塌的建築，斷壁殘垣比比皆是。許多人遊盪在殘破的城鎮中，臉上卻洋溢著興奮而快意的笑容。

位於大陸中心的艾赫辛是星空議會的所在地，那裡還沒有受到暴動的波及。而越是靠近邊陲的領地和城鎮，則越不平靜——除了一些早已被永恆神殿佔據的地方。

卡貝拉就是這樣一個城鎮，坐落在河岸邊，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寧靜。一座白色的宏偉神殿佇立在林立的建築中，顯得神聖而威嚴。

「神殿……」

秦驍的身影折了回來，懸停在這座小鎮的上空。他聽說過「永恆神教」的存在，但也只是聽說，還未真正看過他們的神殿。

一想到這神殿是供奉主神——也就是自己，他的臉色就不禁浮起古怪，說不上是什麼心情。

雖然繼承了主神空間的掌控權，他卻並不認為自己就真是什麼「神」了。至少，現在的他還遠配不上那樣偉大的稱號。

神，應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這才是真正的神。除此之外，不論活了多少的年月，具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也只是在進化路上走得遠一些的「人」罷了。

秦驍向下方的城鎮飛去。

為了不太引人注目，他在空中脫去了象徵法師身份的黑袍，露出內里的休閑裝。儘管與原住民的裝束不一樣，但至少不會被誤認為法師而圍毆了。

「快走，神教的使者又在神殿門口派發麵包了，我們趕緊去領一份！」

「急什麼？又不會少了你的。我還沒抄完今天的禱文呢，等一等……」

「對了，聽說神眷者們只要向主神誠心祈禱，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麵包和清水。這是真的嗎？」

「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神眷者。不過主神無所不能，連神眷者的強大力量都是祂所賜予的，區區食物又算得了什麼？」

「哎，要是我也能成為神眷者就好了，以後再也不用為吃飯發愁啦！」

「拉倒吧你！就你這懶樣兒，偉大的主神才瞧不上你，要眷顧也是眷顧像我這樣虔誠又勤快的信徒……」

「喂喂……」

走在卡貝拉的街道上，兩個原住民的對話遠遠傳入秦驍的耳朵。

抬目遠望，神殿的門口匯聚了一條長長的人龍，不時還有人從民居中出來，像那兩人一樣，加入到排隊領麵包的隊伍中。

食物是主神空間中最便宜的東西之一，而這個世界的很多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上。用少許的生存點，換取原住民的感恩和歸心，是一筆無比劃算的買賣……卻不知道，這是地球輪迴者想出來的，還是永恆神殿一貫的做法？

「能借我看看嗎？」

秦驍攔住了剛才說要謄抄禱文的原住民，後者先是一愣，隨後大方地把手裡的紙片遞給了他。秦驍接過來一看，頓時眼角有些抽搐——

「主神大法好……」

這是什麼鬼？！

他不動聲色地把紙片還給了對方，轉身離開——他怕再看下去，會忍不住把寫這禱文的輪迴者找出來，人道毀滅。

越過長長的隊伍往裡走去，秦驍步入了神殿的大廳，看見那尊高大的神像。

「因為光球太過抽象，所以擬人化了么……刻得一點也不像。」

不像才是正常的。這神像的形象全然來自輪迴者們的臆想，與秦驍完全聯繫不起來——也正因如此，此刻跪在神像下祈禱的幾名信徒不會發現，他們所祈禱的對象就在他們身邊，閑庭信步地轉悠著……

離開了神殿，秦驍又回到街上。

很多人領到了麵包，正在陸陸續續地散去。街上散落著三三兩兩的人們，興高采烈，高談闊論，就像過節一樣熱鬧。

「……啊！好痛！」

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從後面撞上了秦驍的腰，似乎因為跑得太急而剎不住腳。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捂住腦袋疼得直抽涼氣——這種撞上了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

「沒事吧。」

秦驍轉身低頭，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少年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臉上雖然有些臟污，卻還能看出其俊秀的面孔，以及一頭燦爛的金髮。他身上的衣服十分邋遢，似乎是窮人家的孩子。

「沒、沒事兒……」

「下次注意一點。換作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可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秦驍意有所指般看向了少年的手。

少年臉色微變，一骨碌爬了起來，匆匆說道：「對——對不起！我還有事所以先離開了……」

說完，他的身影往人群里一紮，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話還沒說完呢。離開之前，至少也把我的東西還回來吧。」

秦驍輕聲說了一句，隨即邁動腳步，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跑遠了的少年並不清楚，他的行蹤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秦驍的視線。如果他偷走的是錢，秦驍也許就懶得找回來了，可問題是他偷走的是秦驍掛在腰間的空間袋——裡面的東西不重要，但這袋子本身卻是一個麻煩。

還是多走幾步吧！

逃走的少年像是一個慣偷，十分謹慎地在人群里隱藏了半個小時，才七拐八彎地鑽入了一條陰暗的小巷。他蹲在小巷的牆角下，警惕地左右掃視了幾眼，才從袖裡掏出剛才順走的袋子，準備打開看看裡面都有什麼。

「這麼扁，肯定沒有什麼油水了……看那人穿得人模狗樣的，想不到是個窮鬼！還撞得我頭上起包了，今天真是倒霉……」

「既然如此，能不能把東西還給我呢？」

一句平靜而淡然的話語突兀地在耳邊響起，嚇得少年手一抖，袋子「啪」地掉在地上。他吃驚地抬頭一看，卻見面前的視線被一片陰影籠罩。

秦驍走到少年身前，一伸手，地上的袋子就自動飛入了掌中，被他掛回腰間。

「你——你是法師？！」

少年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你不要過來啊……別以為是法師我就會怕你！跟上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一邊放著狠話一邊後退，退出一定距離以後，他猛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去，腳底抹油的速度比兔子還快。

「……有趣。」

望著少年逃跑的背影，秦驍唇角一翹。常人遇見法師，應該往永恆神殿的方向跑才對，而這少年卻偏偏跑向了相反的方向……是慌不擇路，抑或有所依仗呢？

「閑來無事，就陪你玩玩好了。」

話音一落，秦驍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轉而出現在數百米的高空中。

下面的少年像只貓兒一樣上竄下跳，不斷穿街過巷，見洞鑽洞，遇牆翻牆，那動作靈敏得讓一些輪迴者都要汗顏。然而，不管他如何逃竄，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彷彿有人用目光牢牢鎖定了自己，無論無何也跑不出那人的視線……

得救了！

少年最後在一所不起眼的民房外停了下來，顧不得氣喘吁吁，上去就撞開了房門。

與此同時，屋內傳來「蓬」的一聲悶響，一股惡臭的濃煙飄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