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言的母愛
第六章無言的母愛
奇瑋看了看那三個比較年輕的,說:「你們三兄妹將手掌伸到我面前讓我看一下,男的左手,女的右手。」
那三兄妹也老實,不多問就將手掌伸到了奇瑋的面前。奇瑋盯著那三隻手掌,皺起了眉頭,足足看了有三分鐘,老張在一旁忍不住了,小聲地說:「奇娃,看出什麼了嗎?」
我害怕奇瑋分心,對老張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也就不再說話了。不一會兒,只見奇瑋瞪起眼睛,形容非常恐怖,就像鬼片里那些人被鬼要嚇死一樣,不僅如此,他還對著那三隻手掌,念起了「咒語」:
啊滴滴,嗦哇斯那;布喔喔,咦斯吧哇;
呲沏戚,發吡咕咕;嗚羅羅,庫魯色那;
索迭迭,哄那哄列;皮次次,西瓦啊拿;
富嚯嚯,個哇魯呀;新諾諾,苦嚇一咋。」
說完,就轉身走到棺材前,眼睛盯住張嬸嬸的遺體。
為了敘述方便,下面我就以奇瑋的口吻來敘述他所看到的東西,當然,這也是他後來告我的:
我感覺到我的眼睛在放大,他那三兄妹手掌上的紋理也在放大,老太太身上金色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她生前的畫面:
那天是張嬸嬸六十三歲的生日,兒女都跑來為她慶祝,她高興得不得了,她打開壁櫥的存摺,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三個串著紅繩的佛像,滿臉激動地跑進廚房,對著廚房中正在做飯的大女兒說:「玉梅,你看看,我給你求了個佛像,大師開過光的,為了這個我可是花了不少錢才託人搞到的。」
「哎呀媽,都什麼時代了,你還信這個,花那冤枉錢幹啥。有那錢還不如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你快帶上讓我看一下嗎!」
「我還要做飯,媽,等一會吧。」
「你現在就帶上嗎,我要看看。」
「哎呦,不帶了,帶那玩意幹啥,還不夠麻煩的!」
「這是媽的一片心意,你怎麼能這樣!」
大女兒將刀狠狠地往案板上一剁,甩了個臉色生氣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張嬸嬸一個人杵在那裡張著嘴巴。
其實玉梅並不是個脾氣暴躁,像剛才那樣鞭炮似的一點就著的人。今天她和張嬸嬸發脾氣,只是因為自己剛和自己的丈夫吵了一架,回娘家躲著而已。
我們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很容易向自己認為有安全感的人,比方自己的親人,發泄負面情緒,因為我們知道無論怎樣傷害他們,他們都不會離開。
現實中的人,又有多少次像玉梅那樣,一遍又一遍地向親情舉起了我們的屠刀?
張嬸嬸眼圈紅了,她搖搖頭,勉強抹了一下,又跑進卧室,對著正在看報紙的小兒子說:「玉鑫,你看看,我給你求了個佛像,這可是大師開過光的,你快帶上!可以讓你的事業更進一步。」
「媽,俄似(山西話,「我是」的意思)共產黨員!咋能信這些封建迷信?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
「這是媽媽的一片心意,你快帶上吧,我可是費了好多力氣才弄來的。」
「這是原則問題,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被發現影響很不好!」
「你帶還是不帶!」
「不是俄不帶,媽,前段時間有個幹部因為在鏡頭前跨了個名牌手錶就被雙規了,現在媒體記者眼睛賊的很,我戴這些東西,萬一被記者爆料了怎麼辦?每個官手裡都不幹凈,我進去后你就見不著你兒子我了!」
「早就跟你說別動公家的錢,現在倒好,幹個什麼都疑神疑鬼的。」
「這你就別操心了,俄自有辦法!」
張嬸嬸搖搖頭,又跑出院子,對著正在餵雞的小女兒說:「玉香,你快看看,媽媽給你求了個好東西,你快戴上讓我看一下!」
「這是啥啊,臟死了,要戴你戴上嘛!打死我都不戴!」
「哎,你這閨女怎麼能這樣說話,媽辛苦給你們求來的,你們一個個地都把我的好心當狗屎嗎?!」
「媽,不是我不帶,現在誰還帶這麼老土的玩意,」小女兒說著,從領口裡掏出一個銀色的十字架,輕巧地在張嬸嬸面前擺弄著:「你看,這多漂亮,比你那個漂亮多了!」
「那個是外國的佛,我們中國人就得信自己的佛!」
「啥佛呀,這叫耶穌,是救苦救難的。」
「你給我把那個卸了,帶上這個!」
「就不!」
說著玉香閃身離開了張嬸嬸,像一隻輕巧的燕子。
張嬸嬸捏著手裡的佛像,蹲在原地偷偷抹了把淚,那是自己跑了十幾公里從遠處的一個寺廟求的,本意是想給兒女祈福,可是現在……
原來老太太不肯合眼的原因是這個。奇瑋對他們兄妹三個說道:「張嬸嬸是不是給你們求過佛像,你們不肯戴?」
三人互相看著,都想不起這件事。
過了一會,老二玉鑫說:「俄想起來了,媽生日那天,她讓俄戴過一個佛像,俄沒戴,那天過生日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總是耷拉個臉。俄也沒有在意。」
玉梅也接著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天我跟老公吵了架,對媽使了個臉色,哎呀,我真不應該。」
「你們把老太太給你們求的佛像戴上吧,這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佛像就和存摺藏一起,在老太太的柜子里放著。她辛苦求來的,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啊!」奇瑋趕緊說。
三兄妹一聽就跪下了。一直對著老太太的棺材磕頭:「媽,我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們吧,我們這就戴,一輩子都不放下了!」
「你們趕緊去戴上吧,早點讓我姐姐合眼,入土為安!」老張心急,想讓事情早點結束。
老張帶著三兄妹從柜子里翻出了老太太的存摺。存摺打開,果然在裡面靜靜地躺著有三個佛像。
那三個佛像張開嘴對著他們三兄妹笑著,彷彿母親無言的關愛。
三兄妹剛想拿出戴上時,奇瑋止住了:「等等!在這裡戴不管用,還是去你們母親面前虔誠地戴上吧,這樣她心裡會好受些。」
三兄妹早已對奇瑋的話深信不疑,一行人又來到了靈堂的前面。在老太太的棺材前面,三人直立站好,將佛像依次戴上,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當三人中最小的一個將佛像戴在自己脖子上時,老太太的眼睛不僅沒有閉合,反而張的更大了一些,整個眼白都快露了出來,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三人見此情景,嚇得一邊跑一邊哭著說:「媽,我們都戴上了,你還有甚不放心!要擺出這個樣子嚇我們!」
老張趕緊上前把他們拽回來,一人踢了他們一腳,說:「你們這三個小癟犢子,憑啥那麼說我姐,她想害你們的話你們早死了!」然後又焦急地轉過頭看著奇瑋,說:「奇娃,你看這……」
奇瑋雙眉緊鎖,輕聲地說:「讓我想想,老太太肯定是因為這事不合眼,但這之中一定遺漏了一些細節,哪裡不對?這樣吧,你們先把佛像摘下來,讓我看下。」
奇瑋把三個佛像拿到手裡,仔細地瞧了一會,我也湊上去瞧了一下,發現那3個佛像都是彌勒佛,腆個大肚子,咧個大嘴笑的那種,外像並無不同,只是在材質上有點區別,一個全身金燦燦,一個通體淡綠色,一個有一些木頭的紋理,正是一金一玉一木。
我學過一些中醫,懂得點五行和陰陽的知識,對他說:「金佛屬金,玉佛屬土,木佛屬木,五行之中水與火皆無形,無法成器,這又是怎麼安排的?」
奇瑋點了點頭,說:「張嬸嬸應該是這麼想的,30而立,正是人生需立足奮鬥之時,要向樹木一樣直立向上,茂盛生長,故玉香應戴木佛;35歲是人生權制之年,需貴人相助方得更進一步,故玉鑫應戴金佛;40歲屬不惑之年,應穩如磐石,健步向前,故玉梅應戴玉佛。我想佛的順序應該是這樣,這不僅與你們的名字相對,也是老太太對的一片期望啊!」
三人聽罷,依奇瑋的次序戴上佛像,再轉頭看向老太太時,她已是雙目輕合,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笑意。
「咯咯……」隨著公雞清脆的一聲長叫,我們才意識到已經折騰了一晚上,這會天邊已經微微有些亮光。老張趕忙說:「兩位小師傅,你們是我們家的恩人那!趕緊進屋歇會吧,一會我們請你們吃酒席!」我一想到鎮里滿大街的警察和醫生還在找我們,心裡就很焦急,連忙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確實有急事在身,你們趕緊把你姐姐下葬吧,讓她早點入土為安,我們改日再來拜訪!」說完就拉住奇瑋走出了院子,他們家攔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