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0.第2470章 煉獄之行
這是我頭一次以女主神的身份同旁人說話,也是我頭一次希望無妄能夠明白何為尊重。
我不求每個人都能理解我的生活,接受我的生活,但明燁和藍辰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錯。無妄可以指責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但若像上次那樣詆毀我對藍辰的感情……
我看著他,無悲無喜的繼續說道:「要學會尊重,知道嗎?」
無妄微微一愣,好像我們每次對話的場景和場合都不怎麼好。從一開始便有矛盾的兩個人,突然被我壓了一截,估摸著他也不怎麼痛快。
事後藍辰也同我描述,我那時眼神近乎逼視的看著無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不過表情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無妄能夠明白對於賜予他生命的人應該持有尊敬。
但這並不是無妄第一次見到藍辰,所以先前的那番介紹,倒是顯得有幾分詭異。
微愣片刻,無妄也回過神來,朝著藍辰施以大禮:「拜見吾主。」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說不上不情願,尷尬還是有的。藍辰也是沉默的看他,滿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他想要解釋什麼,又不想違背我的說法。在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后,藍辰只能緩緩點頭,平靜的對無妄說:「起來吧。」
大抵是不想被無妄稱呼為吾主,在藍辰的意識中,小以洪荒,明燁是主神;大以九門,我是主神。無妄除了是他的畫靈外,似乎和他沒什麼本質上的關係。當然了,我倒是知道無妄當初拿在手裡的兩卷誓婚書都是藍辰寫的,一卷給了玉仏,另一卷,被無妄毀了……
「玉仏的事……」好像見了無妄,總免不得提及玉仏。
藍辰一邊說著,一邊四周打量,煉獄之火圍繞的浮石上石柱高聳。他估摸著以為玉仏被縛在石柱上,畢竟煉獄中煉化的魔神周身散發著黑色煞氣,難以分辨。一雙眼始終在石柱四周來回打量,企圖看清柱上被鐵鏈束縛住的魔神中,究竟哪個才是玉仏。
我連忙伸手一指,指向無妄身後不遠處的棺材,輕聲提醒藍辰,玉仏的下落。不過,既然來了這裡,我倒是想起曾經父親讓明燁看到的一件事,連忙問無妄:「吳允之呢?」
吳允之是無妄和玉仏曾經的第三個兒子,以前對此人沒什麼印象。可一想到玉仏重生、煉獄崩塌,吳允之等魔神便會現世,還會成為雲柔的夫君,我就不由的想要多問幾句。
而無妄聽到我的問題后,也隨之一怔,緩緩問我:「那孩子,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關係到以後做親家的問題……」
一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特別丟臉。自己的女兒要嫁到別人家去,方才還故意給無妄擺一通臉色。萬一以後雲柔被吳允之欺負怎麼辦?雖說似乎沒這種可能,但面對藍辰和無妄同時投來的詫異目光,有關失憶後遺症第四點,就令我越發頭疼起來。
「雲柔,就是藍語的轉世。以後,她會嫁給吳允之……」
我耷拉著腦袋說完這話,最難面對的其實是藍辰的表情。
可想到之前明燁提及的種種有關虧欠和彌補的話語,一顆心又不由的難受起來。
如果明燁尚且如此作想,藍辰聽到有關藍語的事,該有多難受啊。
彷彿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藍辰走回我身旁時,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垂落的眸光那樣哀傷,即便不曾抬眸,也可以從他周身傳來的氣息中感覺到他內心湧出的愧疚之意。
我很想說點兒什麼,但有關藍語的事,我們都有錯。或許我看似稍微做得好一些,但除了一個名字,我什麼也不曾給她……
「你還記得藍語喜歡什麼樣的人嗎?」
我沒頭沒腦的抬眸問藍辰,視線毫無意外的落入他眼中。
原本企圖轉移話題,未想他的眼神如此專註,彷彿匯聚著千言萬語無從述說。
我以為注意力會在吳允之身上,畢竟事關未來女婿,但藍辰依舊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回答我的問題:「她喜歡聽話的。」
誒……
我以為他不會記得,沒想到……
好吧,我承認按照藍語的性格,的確會比較喜歡聽話的男人,可,雲柔……
「會一樣嗎?」
我抬眸問他,藍辰點頭:「性情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差異。」
說完這話,他便順勢看向無妄,彷彿希望無妄能夠介紹一番吳允之的情況。
當然啦,我對吳允之也不了解,此刻提及,也是希望能夠從無妄口中了解些許。
可事實上,當年的無妄並不在意感情,他和玉仏雖然有不少忠厚老實的孩子,可具體性情如何……我和藍辰完全算是問錯人。
後來又閑聊了一些別的,無妄大致是想了解我的穿越經歷最終到了哪兒。
在他的印象中,最後一次跟隨我穿越看到的最終場景,只到玉仏重生的地方。可我知道,我至少穿越到了雲寧出生之後。這也就意味著,我看到了至少十三個孩子出生的場景……
為什麼我對此毫無印象呢?
在藍辰的注視下,我慢慢回憶:「我最終的記憶停留在洪荒被混沌再次吞噬時,明燁也總說小時候一直做有關這個場景的夢,反覆囈語,叫喊著讓他活下去……」
「有關天荒的穿越記憶在蒹葭那兒,如今保留在雲凡的星石手環中?」藍辰又確認了一次,見我點頭,便再度陷入沉思。
我很擔心他會胡思亂想,比如丟下後來成為蒹葭的那縷魂魄去算計他,又故意不要屬於未來的穿越記憶,完全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當然了,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何會捨棄這段記憶和魂魄,只好胡言亂語的同藍辰解釋:「我想一定是穿越過程中消耗靈氣太多,才會令魂魄四分五裂。一部分變作了幻影,一部分保留在星石頭飾中化身成為墨語……」
一個愛上了他,卻誘殺了他。
另一個也愛上了他,只是企圖和他私奔。
恍然發現,自從我知曉藍辰一直跟隨我一同穿越洪荒后,他並沒有,誒,明目張胆的阻止我和明燁在一起,但我卻徹底擾亂了他的生活。
一時愧疚難安,恨不得失憶的人是自己。不過有無妄在場,好像聊這些私事並不是很好。很快藍辰便說:「這些事暫時不要讓明燁和其他人知道。」
「嗯。」
我喜歡他說話的方式,明燁和其他人。
自己人和旁人的區別,他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在我微笑看他時,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告訴他被他遺忘的那些情況:「蔣憶知道。」
隨著他眸光一滯,我再度說明:「不過不要緊,她是向著我的,一直遵從我的囑咐沒有告訴凌霄。但現在的情況,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我都聽你的。」
面紅心跳什麼的,在面對藍辰時,早已習慣。或許是因為知曉被父親抹去記憶的原因,藍辰也沒有多問,輕輕點頭后便同無妄商議有關復活玉仏一事,讓我獨自到一旁去玩。
在煉獄能玩什麼呢?
吸食怨氣,大變活人?
百無聊賴中,我只能圍著石柱,觀察煉獄魔神的情況。看起來所有被困在煉獄,煉化成魔神的人類,都被無妄施加了封印。
我心想,魔神應該和至高神擁有同樣實力,至少清渺便是最好的例子。按理說就算無妄不曾封印,令他們陷入昏睡,也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
於是乎,我慢慢走到吳允之身邊,打量他被魔氣籠罩的臉。那是一張沉靜於殺戮間的面孔,膚色古銅。五官鋒毅如刀,嶙峋的眉目似山川雕刻,與我和藍辰之前分析應該是一位「聽話」的人,半點兒不搭邊。
我想,像玉仏那樣溫柔的女子,和只有臉好看、沒什麼優點的無妄生出來的兒子,應該能夠從外貌上繼承他們的優良傳統。可如今看來,吳允之的長相偏「壞」,和溫順一詞也毫不相關。
該不會是一個會欺負雲柔的人吧?我沉思著,慢慢就回憶起了這一世藍語夫君的模樣。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我已經毫無印象,只是約莫記得他曾是藍辰身邊十大魔將之一,與凌霄之前位於十大魔將之首。談不上溫柔,說不上忠厚,只能說是一位挺無趣的人,對於藍語的順從,只是因為他拿藍語完全沒辦法。
吳允之會是同樣的人嗎?看著這張臉,我有些不確定。一個長相偏「壞」的男人,性情上應該有類似的成分,不然世人怎麼總說面由心生?
深吸一口氣后,我越想越不踏實,藍語變身雲柔,並不簡簡單單隻是輪迴轉世,這更像是一種重生,一種直接降世的現象。即便姻緣上有所改變,吳允之不再是曾經陪伴於她身邊的那個人,但對於她的性情、生活、個性發展,我有著數不盡的擔憂。
該怎麼好呢?
我回眸朝藍辰所在的位置看去,他依舊站在棺材旁同無妄說著復活玉仏一事,時不時偏眸看我,很快就尋著我的眸光,發現了我的注視,微微一頓,輕聲詢問:「怎麼了?」
他就是這樣溫柔的人,細緻到可以察覺我每個眼神中蘊藏的心思。慢慢的就走到了我身旁,垂眸盯著我的眼問:「在想雲柔還是藍語的事?」
他果然是明白的,這件事,對我們來說都有顧慮。
在我擔憂抬眸時,他已猶豫著慢慢握住了我的肩膀,目不轉睛的柔聲道:「不用擔心,不會有事。」
他很想安慰我,卻找不到合適的用詞。
可實際上,他說一百句和說一句是一個道理。我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忍不住緊緊抱住他說:「我每次想到這件事就很難過。心裡告訴自己千百遍,雲柔一定不會像藍語那樣戾氣深重,不會像藍語那樣濫殺無辜。可這件事唯一的區別便是在於我們是否關心、教導一個孩子,讓她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發展。藍語和雲柔的區別不是魂魄和性格上的區別,只是成長道路上的不同。我會無法自控的想,藍語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才會令她這一世壽命如此短暫……」
藍辰沒有說話,思慮這件事,他或許會比我更愧疚。不知道應該是他安慰我,還是我安慰他,再度深吸一口氣后,我聽他沉悶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緩緩在說:「這件事牽扯甚廣,如果你埋怨自己,我也埋怨自己,以後明燁知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同樣會有所愧疚。但你仔細想想,藍語以雲柔的身份重新現世,最大的危機僅是愧疚嗎?」
像是話裡有話,我霎時抬眸,聽藍辰用無奈的口吻對我說:「除了雲柔未來的姻緣,還有,玖玉和凌巧他們……」
如果不是藍辰提及此事,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心思細膩之處,是我望塵莫及。
於我目光獃滯,他很快作出回應。溫柔的聲音似欲安慰,緊盯著我的眼道:「或許是我們杞人憂天,玖玉和凌巧根本不在意這件事。」
老實說,我心裡一點兒底也沒有。
涉及到感情的事,真的像藍辰說的那樣,一點兒也不在意嗎?
我懊惱的垂下頭,或許當初就不該對藍辰提及玖玉與藍語之間的舊事。
若許多年前的那天沒有告訴藍辰,玖玉為了幫助藍語削掉了九根狐尾,凌霄和凌巧又沒有偷聽到我們的對話,或許後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麼嗎?」我獃獃抬眸看著藍辰說,「凌霄和凌巧一直希望你還活著,希望你能夠回到洪荒,希望我們在一起……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希望過他們的母親可以復活。」
事實如此,何其悲涼。
我、藍辰,乃至明燁,每一個人知道藍語還能重新現世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擁有彌補的機會。可凌霄和凌巧不見得希望親生母親復活,在凌霄的記憶中,藍語如同惡魔。他說不定根本不希望見到她,更別說看到她重生……
怎麼辦?看起來即便到了幸福的未來天荒,也有不少矛盾需要化解。我緊張的看著藍辰問:「如果讓凌霄和凌巧意識到這件事是我們的錯,他們心裡會不會更容易接受關於雲柔的事?」
「不要這樣想。」頭一次,他迅速作答,緊張的看著我說,「以前我從未想過我們能在一起,可形勢卻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又一次瞥見他微紅的耳廓,藍辰突然別開了眸光,繼續說下去:「巧兒是女孩,在這件事上心思比較難猜,但凌霄的心思,我還是有一定了解。」
「那,你認為他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對藍語,他是有記憶的。」我皺眉擔心的說下去,「在凌霄的印象中,或許藍語真的……很惡毒。」
這是事實,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當初找到凌霄時,小小的他渾身傷痕纍纍,刀傷、劍傷、鞭傷,什麼傷痕都有。一開始,我誤以為藍語為了培養凌霄的能力,讓凌霄同其他魔族搏鬥才會造成這些傷痕。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傷痕不是別人造成的,是藍語為了讓凌霄銘記仇恨,毫無憐憫之心的傷害著他。
打傷他或許還是好的,有一次我偶爾聽人提及,說是藍語故意跑到叢林中抓了不少身染劇毒的毒蛇,放在凌霄的屋子裡。當夜凌霄就被毒蛇傷得體無完膚,高熱不退,若非他體內延續著至高神的血脈,恐怕早已命喪黃泉,死於親生母親之手。
回想過往種種,我並不認為凌霄會原諒她。若是雲柔降生之後,樣貌上同藍語有些許改變,或許更容易讓凌霄和凌巧接受這件事。但此時此刻,我如何也回想不起那天在水晶棺中瞧見的雲柔的模樣是否與藍語的面孔相似,到底是多年前的事,藍語的模樣在我腦海中模糊不清,但藍辰依舊輕撫著我的肩膀說著,提及他眼中的凌霄,是個善良的人。
「他需要一個目標。」清亮的眼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問,「你還記得他小時候經歷的那些事嗎?」
藍辰提醒我道:「他是一個單純的人,每一個時期都會固執的追求簡單的一件事。曾經你讓他與我親近,他便乖乖聽話的跟隨在我身邊,謙遜有禮的喚我外公。你讓他照顧好巧兒,巧兒有什麼事,他比誰都著急。還有,彩蝶的事。你讓他放下,讓他知曉姻緣宿命未到時機,囑咐他尋找蔣憶的蹤跡。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凌霄便執著於這件事。現在他和蔣憶已經有了孩子,你看到他在執著什麼呢?」
「誒,撮合我們在一起啊。」
好像的確是藍辰所說的規律,凌霄的人生每一段時期都需要一個目標去追求和完成,方才快活。先是他自己的事,然後是我們的事。
在我恍然的目光中,藍辰有些猶豫的問:「如果我們已經在一起,他還會執著什麼?」
「蔣凌和冷然在一起,凌霄也不像我父親那樣急著抱孫子……我倒是慫恿過他和蔣憶可以多要幾個孩子,但他對這件事並不著急,認為只要月靈存在、新月宮存在,便不是蔣憶再度懷孕的好時機。」
想了想,好像近來凌霄最大的愛好便是欺負我。在我尚未歷劫尋找明燁之前,他只是欺負蔣憶來著,可現在……
「不太好吧。」想到藍辰誘導我分析出的某種可能,我不由的對雲柔的未來深深擔憂,「蔣憶是他的妻子,他最喜歡的人,當初追求她的時候沒少欺負她,現在成婚了,還時不時逗她玩玩。再說我吧,我還是他外祖母呢,他前些日子尚且如此欺負我,若是讓雲柔成為他的下一個,誒,攻破目標,你覺得雲柔會不會不堪其擾,做出更加可怕的事?」
我認為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可仔細想想,又覺得杞人憂天。
藍辰說的對啊,五十萬年之後雲籮方才出生,需要在這時候考慮雲柔的事嗎?
可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不像是凌霄需要一個目標,而是我需要一個目標。
曾經我以為,接下來的五十萬年,需要付出所有努力才能換取一個完美結局。現在我才知道,尚未等到屬於我們的幸福生活,我已經開始焦慮孩子們的未來生活。
輕輕推了藍辰一把,我小聲對他說:「餘下的事等離開這裡后再說吧,你和無妄先談,我看看吳允之身上的魔性和戾氣情況,究竟和惡魔級戰魂有什麼區別。」
實際上,我不是一個會在法術上刨根究底的人,或許明燁會對煉獄的煉化過程感興趣,但此刻我只是希望一個可以支開藍辰的理由。
我倒是不介意和他一直聊下去,但就這樣被無妄看著,真的感覺好奇怪。
好在,這一次藍辰並沒有胡思亂想,很快便明白了我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餘光不自主的朝身後無妄看去,輕輕點頭道:「我不想通過雲籮復活玉仏。」
是啊,只怕知曉了復活玉仏的過程,明燁是頭一個不答應這麼做的,我也如是。
可日月星辰是屬於我們共同的世界,應該由我們想辦法守護。既要解開煉獄的封印,徹底消除隱患,又要復活玉仏,確保她沒有前世記憶……
「每一個歷劫故事,都有一個悲慘結局。我以前在司命庫就寫過不少,楚風華也是,你要不要看看?」
故作輕鬆的說完這話,藍辰已是微微蹙眉。
他有心事的樣子讓人難以猜透,不過看樣子,他似乎情願和我這樣閑聊下去,也不想同無妄談及復活玉仏一事。
「不能這麼厚此薄彼啊。你在意雲籮,我顧及雲柔,之前明燁又擔心雲凡……那我們現在就各自完成任務,一會兒離開時再說?」
有種沒有戀愛就直接相處融洽的感覺。
藍辰一語不發的看著我,微微點頭後方才離去。
見他回到棺材旁繼續與無妄交談,我便暫時緩了口氣,盯著石柱上依舊被封印束縛的吳允之暗暗失神。
片刻之後,我有了主意。
我應該喚醒他,看看情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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