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洛斯的體質在白天愈發的虛弱,夜間卻是更加的邪氣。
沐妮試盡了所有方法,卻是毫無效果,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諾雪心力交瘁,她幾乎全天都守在洛斯身邊,兩人十指緊緊相交,卻怕一不小心,對方就這樣消失了。
而他們,都再也承受不起一次失去。
看著最愛的人一步步邁向死亡是什麼滋味?諾雪覺得不會有人比她更加清楚那種感受,那是比凌遲痛上千倍萬倍!比天崩地裂更加令人恐懼絕望!
一個陰雨蒙蒙的早晨,櫻花被連夜的暴風雨打落了一地,透出一股子凄涼。
諾雪眯眼看著白花花的天空,頓時覺得無比刺眼,心中驀然一驚,她竟然k開始不適應光明!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平靜了,若她愛的人將永遠活於黑暗,那麼她又怎會不願意為他放棄光明?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諾雪以為會是沐妮,可當她轉過身時,卻著實驚了一驚。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只見了她一次,就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的女人——洛斯的母親!!
她雖已到中年,卻依舊絕代風華,那種全身散發出的冷美人氣息,讓人頓時聯想到了一種花——傲雪紅梅。
不得不說,洛斯擁有那樣一副俊美至極的皮囊,他的母親功不可沒。
可諾雪此刻並沒有欣賞美人的心情,她的神經,已經不由自主地繃緊。
「您、好,洛斯剛睡下。」諾雪倉促地垂眸,語氣透著謹慎。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諾雪只覺得一道寒光停留在她身上。
半響,只聽一個冷淡的聲音道,「我不是來看他的,我來找你。」
頓時,諾雪覺得心中發慌,但還是抬起頭來與她對視。
下一秒,只聽那個女人說,「請你離開他吧,放他一條生路。」
諾雪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那個「他」,是指洛斯。
她沒作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不!我不會離開他的。」
那女人聽她這樣說,表情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依然平淡而冷靜,「那日他心神俱傷,我為了救他,釋放出被他壓制了十六年的邪靈,而他支離破碎的善魂,只會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消失。黑暗賦予他新生,就不可能讓他重回光明,黑暗,將是他以後的命運,而你,卻在阻擋他的命運,將他推向死亡!」
諾雪聽了只覺得心中一涼,想要反駁什麼,對方卻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那個如冰賽雪的女人,淡雅雍容的表情終於皸裂,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一個母親為維護兒子而絕然的憤怒。
「你害了他一次還不嗎?還要來害第二次!洛兒的體質本就亦正亦邪,即便被完全魔化,在我們德拉諾也沒什麼。可當初他卻為了你竟要剔除自己的邪靈!而你卻做了什麼?你用腹中的胎兒威脅他!!我的傻洛兒,竟為了這樣的你,不惜以身涉嫌和魔域聯姻!而如今,他竟然又為了你一心要放棄活下去的機會!若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放過他吧!」
諾雪聽了只覺得心底愈發冰冷,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對,和自己的記憶根本不一致!
可是那個女人並沒有興趣和她繼續那麼久遠的話題,她目光變得犀利,嘴裡吐出冰冷的氣息:
「洛兒現在的體質急需黑暗之能進行補充,而你命屬金鳳,與生俱來強大的正能量,於他而言,就是致命的毒藥!他明明知道靠近你會加速自身枯竭,卻依然不肯讓你離開……」冷傲的女人說到這兒,深深地看了一眼諾雪,才又繼續道,「若你真的愛他,那麼請你主動離開。」
「她不會離開!」一身清冽的男音插了進來。
諾雪和洛母均詫異地轉頭。
房門虛掩,黑暗的光影中,立著一抹修長清瘦的身影,蒼白的臉頰幾乎透明,一雙藍眸卻格外清澈。
「她不會離開,母親。」低沉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門外的兩人第一次默契地選擇沉默,洛母是氣的,諾雪則是被她剛才的一席話弄得心神大亂。
僵持中,只聽屋內細碎的陰影中又傳來低沉溫柔的聲音,「諾諾,過來。」
諾雪經他一喚才驀然回神,看了看眉頭緊蹙的洛母,又看了看屋內那雙執拗而緊張的藍眸,終是低頭走入了屋內,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諾雪看著洛斯蒼白透明的臉色,想了想,終是道,「洛斯,你母親說……」
話音未完,就被洛斯大力拉入懷抱困住,他的氣息埋入她的脖頸間,語氣急切,「不要相信!只要不是我說的,就不要信。」
諾雪心中一陣鈍痛,用力環緊他的腰,卻說不出一句話。
趁洛斯白日昏睡之際,諾雪還是去見了洛母。
回到洛斯的寢宮,諾雪一人在櫻花樹下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太陽的餘暉徹底消逝,心中的決定終於落下,諾雪倏地轉身,卻全身定住。
只見她的身後,立著一抹挺拔修長的身影,深邃如海的藍眸靜靜凝視著她,卻是劃過濃濃的不安。
相愛的人很奇怪,總能敏銳感知對方的內心世界,一如現在的洛斯和諾雪,儘管她什麼都還沒說,他卻已經開始不安。
諾雪看了一會兒洛斯,終於開口,「洛斯,我們分開吧!你照你母親的安排,儘快迎娶魔域的娜佳公主。」
諾雪一口氣說完,生怕稍有停頓自己就會反悔。
洛斯眉頭已經蹙成了一個「川」字,嘴角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微笑,「諾諾,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語氣,已經成冰。
諾雪心中難受,沒忍住上前抱住他。
洛斯生氣地想掙脫,諾雪卻無賴地將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臉頰埋在他懷中吸取他的氣息。
洛斯好奇又好笑,無可奈何地將她像孩子一樣抱在懷中,語氣轉暖,「諾諾,我若要娶,那便只能是你。」
如誓言般的話語,卻讓諾雪的心臟一會兒在天堂、一會兒在地獄。
她又怎麼會願意他娶別的女人呢?可當她知道他若執意和她在一起,他的生命只會加速枯竭,她又怎麼可能自私地留下他?
她愛他!卻更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洛母說,那位娜佳公主,可以給予他黑暗之能,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諾諾,我不怕死亡,只怕、只怕再次失去你。」洛斯緊緊抱住諾雪,嗓音沙啞,「我嘗試了一個沒有你的十六年,那是比死亡還要痛苦……諾諾,我們還能夠再次相守,我已知足,我再也不要用你來換任何東西,再也不要!」
最後一句話,似乎戳到了一直以來橫在彼此的禁區。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半響。
「洛斯,你知足,我卻做不到。」
洛斯一愣,詫異地低頭看她。
只見她的紫眸異常清明,「洛斯,你曾經承諾過我一生一世,我這個人很貪心,短暫的幸福我不屑要,我要你的承諾,要你的一生一世。」
「諾諾,我……」洛斯的藍眸中劃過深深的愧疚。
諾雪伸手憐愛地撫摸他的眉眼,語氣平淡,內容卻驚人。
只聽她低語,「洛斯,成魔吧!」
諾雪不顧洛斯的驚愕,繼續低語,「你我都知道,暗能量之源是一顆魔珠,若吞噬了它,你就能得到足夠的黑暗之能,而不需要靠……那位娜佳公主。」
洛斯深深地看她,反問,「我若成魔,可能性情大變,甚至可能忘記你,從而與你為敵,你知道正邪從不兩立……」
諾雪點頭,無助地低語,「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寧願你成魔,也不願你失去呼吸,亦或是、亦或是靠那位娜佳公主才能苟活,嗚嗚嗚~~」
諾雪終是無助地嗚咽起來,這些事,已經快要將她逼瘋了!
洛斯倏地將諾雪拉入懷抱,緊緊摟住,「你想要的、是天長地久?」
諾雪點頭,絕望而無助的點頭。
洛斯將她摟得更緊,似開玩笑一般地問道,「若我真成了魔,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性想要毀滅正義的話,你怎麼辦呢?」
諾雪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會努力殺了你。」
她的話換來洛斯一陣輕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還真是狠心。」可是他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若他控制不了魔性,她會真的與他為敵!
他最愛的女孩兒,偶爾會迷糊,可是在正邪面前,卻從不含糊。
可他自問,若是吞噬了魔珠——這個世上最黑暗邪惡的東西,他還能控制住自己嗎?
他,沒這個自信。
可若不這樣,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天長地久。即便成魔,他亦沒有任何把握。
這些不確定,他清楚,她又怎會不知?
她這是在賭博,一場幾乎毫無勝算的賭博,賭一個完美結局。
洛斯憐愛地撫摸她哭花了的臉頰,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沉聲道,「我不會讓你輸……諾諾,等我!等我還你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