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擇女入宮(二)
?沈淑昭在心底冷冷一笑,看來大夫人是要打壓自己到底了。。し0。
一個前世不斷打壓庶齣子女,在自己成為太后鬥爭犧牲品時隔岸觀火,卻又坐享其成的女人,不會那麼傻。
於是沈淑昭落淚說道:「長姐殊麗艷容,三妹賢淑有孝,太后見了定會喜愛不已,淑昭愚笨恐不能入太后之眼,只有專心侍奉於祖母和大夫人。」
老夫人的目光微微滯住,思索不過片刻,握住沈淑昭的手復而說道:「傻孩子,對於太後來說只要有這份心意即可,明日你且跟著大夫人好好進宮就是。」
一旁的沈孝昭氣得暗地裡直捏緊了秀帕。
此時大夫人望向梨花帶雨的沈淑昭,雖然大夫人面上掛著和藹的微笑,眼神里卻是暗含著對她無聲的冷嘲。
被老夫人緊緊握著雙手的沈淑昭,抽出一隻手拿著娟帕擦著濕潤的眼角,面容上是憂慮的,內心裡卻輕輕的笑了。
這幾年相處下來,老夫人的心裡在想什麼,她最清楚。只要戳到老夫人心裡的擔憂,她就一定能去成。
而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太后。
但是老夫人的怕,並不是畏怕,而更多的是夾雜了愧疚地害怕去面對。
那是她心裡的軟肋。
而這件事情,也是沈淑昭多年服侍太后才知道的。
大夫人只得訕訕開口:「這樣更好,那麼就只差等定好日子了。」
這樣一來,這件事也算一錘定音了。
待人閑聊的也差不多,老夫人便都打發她們一一散去,自己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寢房裡,唯有身後的張媽媽拿著一把犀角碧玉梳,輕柔地為她梳著滿頭寸縷白髮。
原本充滿笑語的房間,現在顯得十分空蕩。這時老夫人突然黯然開口道:「你說,她是不是還在恨我?」
梳發的動作微微停了下來,半晌后張媽媽才安慰道:「夫人,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再提起也只是徒增憂傷。」
「她怎麼會不恨呢……」老夫人看著銅鏡里自己滿是愧疚的愁容,接著說:「當年是我在她封后的時候把青婉送進了宮,她怎能不怪我。」
張媽媽嘆了一口氣,當年太后初封皇后的時候,因著老夫人把親嫡女送進了宮,而與老夫人產生的心結,像千張蜘蛛網一樣纏於心頭,旁人無法輕易解開與勸慰。
老夫人慢慢接著說:「三十年前我把兩個女兒送進了宮,如今那個曾恨我要把親生女兒也送進宮的女兒卻要我的三個嫡庶孫女入宮,唉,你說……這一切是否都是孽。」
聞言張媽媽也是心下一酸:「那年是先帝欽點的青婉小姐入宮,老夫人您也是沒有辦法啊。」
在言談間老夫人伸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雪白素錦緞盒,蒼老的手於上面慈愛地撫摸著,像是在撫摸愛女的臉頰。
「今早我看見大夫人的神態,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她一心想要庄昭為宮妃,卻不知道那皇上的蕭皇后聽聞狠毒善妒,使得宮中鮮有妃嬪與皇子,人人皆畏之,她背後的勢力更是權傾朝野的蕭丞相。庄昭和孝昭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更何況還有太后侄女的身份,她們哪裡經得起後宮那些人的算計……沈府里那些小打小鬧的手段,到了後宮裡面,根本不值一提。」
聽完老夫人的話沉思了片刻,張媽媽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夫人既不想要大夫人送女入這個染墨缸,又為何要把三小姐也帶進去?」
「你知道的,」老夫人搖了搖頭,「淑昭這個孩子心地仁善,外面都贊她菩薩心腸,名氣蓋過了她大姐,庄昭是大夫人的長女,大夫人不喜歡她,我這個老骨頭又不是感覺不到,倘若哪一天我撒手了,淑昭這孩子只怕日後會難過。她那麼仁慈,太后定會喜歡,不如就讓她先跟著太后,我不求她嫁給皇家,只要能有個不錯夫君,當一個正室我就欣慰了。」
對於沈淑昭的未來,若失去了自己的庇護,這個可憐丫頭不是做一個名門貴妾,就是普通官家的繼室,老夫人已經盡自己全意為她想周全了。
不過只要一想到大夫人今天暗自的欣喜,老夫人就愁雲上了眉頭,在老人家眼裡,太急於攀皇附貴也是一種不省心。
「唉。」
於是一聲聲嘆氣久久在老夫人里的房裡響起,不曾散去。
那邊在老夫人院門口散去的眾人,大夫人領著兩個女兒與一干眾仆,眼皮也不抬一下,直接從只帶著兩個婢女且柔柔行禮恭送的沈淑昭面前,風風光光的走了過去。
等大夫人一行人回到自己院里的正廳,沈孝昭直接挽過大夫人的手面露欣喜道:「阿母,太后的生辰宴是不是就可以見到皇上了?」
那大夫人斜倚在花梨木交椅上,姿態比之前更隨意了幾分,聽得她氣定神閑道:「那是自然,下月雖是皇家宴,但你們一定要將『德禮』二字記於心頭,舉止更要比平日里注意。」
「女兒當然明白,」沈孝昭愉快的揚起笑靨,神采間充滿得意,突然似想起什麼,一瞬間眼神又憤怒起來,「女兒不懂……為何老祖母如此喜歡沈淑昭?裝腔作勢一番就也可以入宮了,如果太后沒有說要所有適齡小姐入宮,去皇宮城赴宴這種事情怎能輪到她一個庶出頭上。」
大夫人飲了一口茶,一提到沈淑昭她的眼神就冷了幾分,說道:「好女兒,你可要記住,那是一隻會賣乖的小狐狸。」
會賣乖,那是因為沈淑昭只有在老夫人面前才會叫自己作母親。
不過當大夫人看向坐在一旁的沈庄昭時,目光瞬間柔軟了下來:「她即便討巧賣乖進得了宮又能怎麼樣呢?始終最美的……還是我的庄昭啊。」
沈庄昭坐在一旁烏梨木椅上,捋順著自己的長發,聽聞這話的同時露出了淡淡高傲的微笑。
她嬌媚的側臉未施米分黛,卻已經如朝霞映面般嫣紅欲滴,俏潤的小臉上是宛若四月春光的柳葉眉,五月溪流的漾水雙眸,六月艷壓百花的醉人梨渦,美得不可方物,叫人一望便丟了魂。
「百姓都稱世間西子莫過於京都的坤儀長公主,倘若庄昭出現在萬人之上的九重鳳闕裡面,世人還會說出『除坤儀外世間再無第一』這樣的話嗎?」
大夫人輕輕握住沈庄昭如凝脂般光滑的玉手,她一直相信以女兒的容貌是不該屈就於普通世家的,然而她沒有發現身後三女兒沈孝昭的目光卻逐漸黯了下去。
「阿母,若是太后都不選我們納為皇上妃子怎麼辦?」
美人沈庄昭此時輕啟朱唇,將她心中所憂慮的柔柔道了出來,她的眉頭微皺,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對於她來說只需考慮太後會不想,不曾也不必去想皇上會不想。
「太后怎會不想?」大夫人握緊了女兒的手,「她可只有你們兩個嫡親侄女,何況為何前些年皇上新登基不選妃,偏偏就在你能出嫁的年齡要沈家未出閣的小姐進宮?太后素來節儉,生辰宴從來從簡進行,你以為她真的只是一時興起要家人進宮赴宴嗎?等你們阿爹回來,定是會帶來納妃的準確消息。」
這樣越是說著,沈庄昭和沈孝昭的眼神愈發含羞明亮起來。
然而與大夫人她們那邊投石激起千層浪的反應不同的是,沈淑昭這邊依舊是平平靜靜,彷彿沒有一點風吹的湖面。
日落十分站在院里的花海前,沈淑昭帶著兩個貼身婢女緩緩散著步,聞著一路沁人芳香,不由得身心也放鬆了一些。
看著還在悠閑的自家二小姐如此平淡的神情,寒煙跟在她身後忍不住問道:「小姐,過不久就要進宮面見太后,今天下午奴婢看見大夫人領著人正要去玉雅閣選首飾衣服,為什麼小姐一點也不做些準備呢?」
「準備?」沈淑昭輕輕重複到,隨後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我還需要什麼準備,太后要選誰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寒煙很是驚訝,雖然大小姐實在生得美,但主子德孝的事迹也是名聲遠揚,若要論起當皇妃那也是夠格的。
於是她道:「二小姐也別灰意,說不定太后更喜歡賢德的呢,都被選上也說不定。」
沈淑昭的手撫過那朵盛開得最美的淺桃紫羅蘭,柔聲細語地說:「太后若要是為了給皇上選妃,那麼長姐自然是首選,我自不用準備。」
然後她輕輕將黑髮間的靛青珠花取下,垂下幾縷鬆散的青絲,依舊緩緩道:「若是為了選一個出謀劃策的心腹,那麼這個位置有待在我們三人之間考慮,我自用準備。」
聽到這番話,寒煙不由得更加對她欽佩起來。
「奴婢不懂,難道二小姐不想做妃子嗎?」
聽到寒煙的疑惑,沈淑昭淡笑不語地折下那朵米分花戴於發間,轉過頭對著她道:「此花美嗎?」
望著寒煙愣愣點頭的樣子,沈淑昭不覺笑了:「這朵花是所有花里最美的,可是若拿長姐與之相較,滿園□□都不一定能勝出。我不過蒲柳之姿,怎敢奢望贏了長姐去當妃?」
說罷她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你知道為何太后遲遲不選妃,今年才為皇上選妃嗎?」
寒煙回頭望了望四周,才靠近疑惑道:「奴婢不知。」
沈淑昭笑著用手指重重點了點她的頭,也不多答,只說:「進宮見到太后你就知道了。」
話畢她抬起頭望向遠方落日餘暉,在這四四方方的院角里,不過沈府的一個院落,其中卻充滿了府邸之間的爭鬥。而沈府又不過洛陽城的一方角落,不知這方土地上多少人為皇宮明爭暗鬥。
而那坐落於洛陽城中央的九重宮城,從來不缺對它報以算計的女人,不論是宮裡宮外,這座宮城永遠肅立著,迎接一代又一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