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潘尼斯

清晨。坎齊爾鎮，外環區。

月之姐妹的身姿，漸漸從天空褪去，火焰之主休伯特的光輝，再度展現在世人眼前。八月清晨的陽光，帶著暖暖的熱度，擁抱著分別一夜的大地。鎮外的小河邊，老巴克磨坊里的水車吱呀吱呀的旋轉聲隨著微風飄來，與之相伴的，是遠處的農場里春小麥成熟時散發的芬芳。

民居外，街道上的聲音漸漸變得嘈雜，車軸旋轉的吱呀聲，小孩子們的歡笑聲，老人們的咳嗽聲，鄰居們打開大門互相間的問候聲，夫妻間的吵鬧，姐妹間的八卦，兄弟間的調侃，父子間的責罵，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籠罩著整個外環區的空間。

淡淡地，麵包店裡麵包出爐的甜香，肉店裡掛出的熏肉散發的肉香，車上大木桶里運送的麥酒的酒香，自遠處漸漸飄來。

各種聲音與味道融為一體，展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新的一天，平凡又平靜，一如往日。

「呼，呼，呼，呼。」一如往日，潘尼斯從夜夜如一的噩夢中醒來。

金黃的頭髮長短不一，油膩的泛著光，雜亂的頂在頭上。做工考究，華麗而昂貴的衣服撕扯的破破爛爛，乾淨的布料上如今滿是泥土和污跡，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修長的雙手也骯髒的漆黑一團，指甲里儘是污泥。原本俊朗的臉被塵土覆上了一層灰色，噩夢帶來的汗水和淚水，在塵土上畫出了一道道印記，長短不一的胡茬亂糟糟的堆在臉上，看起來說不出的頹廢。

睡著的潘尼斯在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上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團，猙獰而可怖。右手劇烈的顫抖著，每一根手指都在抽搐，不止右手，他渾身都在顫抖，好像即使溫暖的陽光和劇烈的顫抖，都無法驅散身體里的寒冷和絕望。

「這就是我的罪啊。」喘息漸漸平復，潘尼斯深深的嘆了口氣，迎著陽光慢慢睜開了雙眼。

雙眼睜開的一瞬間，他就看到了一個黑髮的身影，從廢棄民居原本的大門處，迎著朝陽，一步步走來。

黑色的長發，隨意的披灑在肩上，銀燦燦的全身鏈甲包裹著窈窕的軀體，閃閃發亮。陽光從背後照來，為她的發梢添上了一抹金黃，也讓她整個身體，籠罩在一層奪目的光暈之中，一如降臨凡世的女神。

「你，終於來了嗎？」潘尼斯愣愣的看著黑髮的身影，緩緩伸出顫抖的手，聲音裡帶著一絲悔恨和解脫：「這就是最終的裁決之日嗎？」

「你就是潘尼斯？」來人的聲音，驚醒了陷入自我世界中的潘尼斯。用力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這時他才真正看清了已經靠近了他的女騎士。

「你就是潘尼斯？」女騎士再次重複自己的問題。

聽清了女騎士的問題，潘尼斯完全沒有任何回應，又重新躺回堅硬的地面上，從身邊抓起一團稻草蓋在身上，好像又要重新睡去。

「喂，等等。」女騎士著急的大聲說：「我們有話問你。」

潘尼斯理也不理，蜷縮成了一團，把稻草蓋在身上，又閉上了眼睛。

「我們有一份工作要僱用你。」女騎士拋出了自己的要求。

「雇我？」潘尼斯連眼睛都沒睜開的反問，聲音低沉而沙啞：「做什麼？」

「哭泣洞穴，我們缺少探索者。」

潘尼斯終於睜開了眼，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陣女騎士和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女孩，神色非常複雜，似乎幾次想要開口拒絕，但最終還是點點頭，平靜的說：「哦，哭泣洞穴啊。二十金幣一天，最少雇十天，訂金先付一半，不接受就離開吧。」

這次換做女騎士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起潘尼斯了：「可以，但是你必須盡職盡責，而且要服從命令。」

「盡職盡責，服從命令，當然。」潘尼斯直接從地面跳了起來，朝著女騎士豎起一根拇指，骯髒的臉上帶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黃色的牙齒：「我一向服從命令盡職盡責，沒問題。」

「首先我要檢查你的冒險者徽章。」用一個小工具掃描過潘尼斯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徽章之後，女騎士往一個小錢袋裡裝進了五十個金幣，把錢袋丟給了潘尼斯：「協議成立。」

「現在是第一個命令。」女牧師走上前一步，緊緊的皺著眉，神色非常嚴肅：「用最快的速度把你自己收拾乾淨，然後來鋤頭和麥芽找我們，我已經快無法忍受你的形象了。」

潘尼斯撫胸彎腰行禮，舉止神態儘是優雅，當然，如果不考慮他身上的泥污與味道：「為您效勞，我的女士。」

「你可以叫我凱瑟琳，還有麗娜和薇薇安。」凱瑟琳轉身離開了民居：「我們在鋤頭和麥芽等你。」

「您的意志，我的方向。」潘尼斯保持著鞠躬行禮的姿勢，嘴上答應著，眼睛里的神情卻在飛速的變換著，最終定格為了茫然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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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潘尼斯。」鋤頭和麥芽漂亮的老闆娘看到推門走進來的潘尼斯，笑著打了個招呼：「真難為你了，居然還沒有餓死。」

「我是餓不死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潘尼斯笑著晃了晃手裡的錢袋：「老樣子。」

「三杯庫蘭烈酒嗎？」老闆娘熟練的在平時裝麥酒的木杯里倒滿了三杯氣味刺激的烈酒，擺在潘尼斯面前的桌子上：「總算有錢喝酒了？」

「當然。老闆娘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在高大的老闆目光不善的乾咳聲中，潘尼斯大笑著舉杯，足以可以醉倒三名壯漢的烈酒，被他一飲而盡。喝光滿滿一杯烈酒，他的眼神卻反而更加清醒，沒有一絲朦朧。

「很好，現在的你才像個職業者。」吧台旁的樓梯傳來了被踩踏的聲音，奈莉冒險團的三名成員快步從二樓走下來，坐在潘尼斯餐桌旁的椅子上，觀察著這位探索者的新形象。

進入工作狀態的潘尼斯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左右，有著一頭整潔的金色短髮，嶄新的衣服很合身，結實的布料，貼身的設計，可以讓穿上的人很方便的活動。雙手皮膚白皙，手指修長而有力，指甲剪得很短，不會妨礙任何手部的工作。臉上原本亂糟糟的胡茬也被颳得乾乾淨淨，清瘦的臉上帶著俊朗，可惜即使帶著笑容，眼神還是一如往日的頹廢壓抑。

「三位很有實力的僱主小姐。」潘尼斯微微欠身，打了個招呼：「是不是可以介紹一下情況了？」

「當然。」女騎士依次指著自己三人介紹著：「我們是奈莉冒險團，我是團長凱瑟琳，這位是牧師麗娜和煉金法師薇薇安，薇薇安是隊伍里的拆解者，今後幾天你們會有很多配合的機會。」

「奈莉冒險團？」潘尼斯輕聲的笑了：「裡面卻沒有叫奈莉的人？真有趣。」

「有趣？」凱瑟琳非常嚴肅的看著潘尼斯：「我非常崇拜百年前的女英雄奈莉大人，從小就立下誓言，要像勇敢無畏的奈莉大人那樣成為騎士中的楷模，我們叫奈莉冒險團，也是為了提醒我，時刻不要忘記自己的誓言，事事以奈莉大人為榜樣要求自己。我並不覺得這樣的名字很有趣，也並不覺得嘲笑別人的夢想是一個即將成為隊友的人應該做的事。作為一個職業者……」

「大姐，等等再說教，先說正事。」麗娜適時的打斷了凱瑟琳的長篇大論。

凱瑟琳被從嚴肅的說教模式驚醒，從背包里掏出一份協議，連筆一起推到了潘尼斯面前：「先把臨時組隊協議簽好，然後我們再詳談。」

看到潘尼斯草草的看完協議隨手簽上了名字，凱瑟琳才滿意的開始介紹任務：「四十二天前，我接到了匿名人士通過冒險者公會發布的任務。發布人認為，在哭泣洞穴的某個角落，存在著一個幾百年前人類的遺迹，應該是煉金藥劑研究室一類的建築，發布人需要研究室里一種叫生命之力合劑的藥水。任務分為兩種完成等級，找到研究室入口，或者取回生命之力合劑。我們的目標是完美的完成任務，取回合劑。」

「找到研究室以後，如何判斷哪種藥劑是目標藥劑？」潘尼斯問的很詳細。

「你很好，比我們前幾天遇到的那個欺騙者好很多。」聽到潘尼斯的提問，凱瑟琳更滿意了：「不過你放心，委託人提供了詳細的圖鑑和鑒別方法。生命之力合劑外形很特別，藥水在容器中會呈現紅色和綠色兩種顏色，兩種顏色呈螺旋狀纏繞，外觀非常特別。找到以後，薇薇安會用委託人提供的鑒別方法做最後的鑒別，確認了之後，我們就算完成任務了。」

「你們被騙了？」潘尼斯饒有興趣的表示了好奇。

「不要在意無關緊要的小事。」凱瑟琳不滿的避開了潘尼斯的問題：「對於任務，還有什麼疑問嗎？」

「有，哭泣洞穴第二層我也去過幾次，但是並沒有見到什麼研究室。當然，我並沒有走遍整個洞穴二層。所以，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發現研究室。如果最終並沒有找到研究室的話……」

「這你不用擔心。」凱瑟琳揮了揮手打斷了潘尼斯的話：「只要你盡到了一個高階探索者應盡的職責，即使沒有找到研究室，你的報酬也不會變的。而且，雖然協議暫時簽訂的是十天，但是如果實際情況需要，可以按照之前的價格延長協議時間。任務期限是五個月，所以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去尋找。」

「很好，那麼我沒有問題了。」進入工作狀態的潘尼斯很有精神：「不過我能不能看看你們準備的補給品清單？」

「當然。」凱瑟琳點頭，示意身邊的麗娜掏出幾張紙，放在了潘尼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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