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遇險
康熙三十一年二月初二龍抬頭,整個京郊綠草如茵,山花爛漫,洋溢著勃勃生機,引來無數人出城踏青遊玩,而這一日選擇入寺廟上香祈福的人也有不少。
巍峨的城牆之下,城門大開,一輛看似極為普通的青色油布馬車急匆匆出了城門,也不知是何緣故,如今才二月初,天還有些發涼,那趕車的把式卻熱的滿頭大汗,拚命抽打著馬兒,神色慌張不說,好幾次都險些撞到了路上的行人。
馬車內坐著一名打扮極為普通的婦人,正緊緊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孩,婦人似乎嚇得不輕,臉色蒼白,她掀起馬車帘子,一臉急切的沖著外頭趕車的把式喊道:「當家的,你倒是快些啊,若是被老太爺追了上來,咱們便是死路一條。」
趕車的男子聽了神色愈發的慌張,手也開始抖了起來,只顧著抽打馬兒,駕著馬車往前跑,慌忙之中並沒有發現自己趕錯了路,待發現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時,已然遲了,馬車要調頭都難。
「當家的你糊塗了,這並不是出京的小道,這是去靈隱寺的路啊。」婦人一邊說著,一邊讓其停下了馬車,兩人迅速商量一番后,丟下馬車和行禮,抱著孩子就往山間小道上去了。
「前頭就是靈隱寺後山崖了,既然出不了京,就把孩子丟在這兒。」男人氣喘吁吁跑到了崖邊,確定四周無人後,對婦人說道。
婦人含淚點頭,舉起手中的嬰孩,做勢要往山崖下丟,因害怕和內疚,渾身都在顫抖,帶著哭聲道:「三小姐,不要怪奴婢心狠,是老夫人要您的命,您若是怨恨,就怨恨老夫人吧。」
眼看著孩子就要被丟下山崖了,不知是不是孩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突然大聲啼哭起來,哭聲格外凄慘。
那婦人也是生過孩子的人,本就捨不得,如今聽孩子哭了,愈發捨不得,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別愣著了,快丟下去啊,老夫人說了,辦不成此事就要把我們的寬兒送進宮做太監去,你可別害了兒子一輩子。」男人大喊起來。
「可是……。」婦人心痛極了,正欲說些什麼,身後卻傳來一聲暴喝。
「兩個狗奴才,還不快把水月放下來,孩子要是有個好歹,老夫必將你們碎屍萬段。」
兩人聞言回過頭去,只見他們家老太爺正扛著大刀沖了過來,還有府里眾多家丁跟隨。
「老太爺來了,當家的你快逃啊。」婦人臉上閃過一絲決然之色,抱著孩子便要一起跳下去。
「不要,孩子他娘。」男人大喊一聲,衝上前想阻止她,因太著急,動作太過猛烈的緣故,竟然一下子撞到了婦人身上,那婦人站立不穩,身子不由自主往山崖邊倒去。
男人大驚失色,下意識抓住了婦人的手,想要拉住她,卻已來不及了,他自己也跟著往前倒去,頃刻間,兩人連同孩子往山崖下直直掉了下去。
靈隱寺後山山崖深不見底,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水月。」老人看著孩子跟著他們掉了下去,凄厲大喊起來,用盡渾身最大的力氣想要衝過去救孩子,卻已經遲了。
「啊……。」老人絕望了,雙眼猛地血紅一片。
就在他想跟著跳下去時,一根繩子卻靈巧的像長了眼睛一般裹住了正在往下掉的孩子,一把將其拖了上來。
緊接著一位身著錦衣的少年便從崖邊的樹上跳了下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老人衝過去時,孩子已經被少年抱在了懷裡。
「水月。」老人抱過了少年懷裡的孩子,十分激動的看著少年,躬身道謝:「多謝公子相救,多謝公子。」
「舉手之勞,不必掛齒。」少年薄唇為啟,低聲說道,略顯稚嫩的臉上有著和他年紀不相匹配的淡漠,還有深深印在骨子裡的清冷和傲然。
幾乎是一眼,老人就確定了自己眼前的少年出身不凡,一想到自己的乖孫女失而復得,便再次道謝,可少年只是搖頭,什麼都沒有再說,翩然而去。
老人見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抱著懷裡的孩子往寺廟裡去了。
一刻鐘之後,寺院正殿佛前,老人跪在蒲團之上,給菩薩重重磕了三個頭后,輕聲低喃道:「佛祖在上,我靳輔一生南北征戰,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如今雖被罷官,鬱郁不得志,但生平只信自己,從不信神佛,可如今,我的小孫女水月能一再夠逢凶化吉,保住性命,多虧佛祖保佑,三個月前,水月病重,藥石無醫,靳輔當日就在佛前立誓,若水月能大難不死,我願折壽十年……。」
老人輕聲低喃著,一臉虔誠在佛前訴說著自己的感激,絲毫沒有注意到他懷裡小小的嬰孩此刻雙眼中竟然盈滿了淚水。
折壽十年!祖父為了她能夠躲過三個月前那場劫難,竟然在佛前立誓折壽十年!
靳水月也是不信神佛之人,她從前只信自己,只知眼見為實,可誰能解釋,好端端的,她為何一朝就回到了幾百年前的大清朝,還成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打從這一切發生后,難以接受的她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三個月,從前的一切在腦海里不斷的出現,自己的父母親人,所有的一切……讓她難以自拔,讓她痛苦至極,她排斥自己如今這身份,排斥這個時空,對身邊親人的關心完全漠視。
直到現在,聽如今的祖父說折壽十年救她,她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知道,自己突然來到這個時空,是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從前那個孩子突然辭世,自己陰差陽錯成了她,而那時候,這身體實在是孱弱,自己能活下來,多虧了眼前的老人,她的祖父,在寒冬臘月里抱著她去太醫院苦苦哀求御醫救她。
被罷官的祖父無權無勢,在雪地里一跪便是兩個時辰,終於打動了御醫,卻也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可憐祖父年邁了,為了她,連在皇帝面前都不願低頭認錯保官位的祖父,竟然給人下跪了,還衣不解帶照顧了她十多個日日夜夜,讓她退了熱,保住了性命。
而她,卻沉浸在前世之中無法自拔,完全無視這一切,讓年邁的祖父擔心了。
靳水月知道,自己回不到過去了,見不到前世的親人了,若因為自己的漠然,讓今生的親人傷痛,那她便是錯上加錯了。
這些日子裡,她沉浸在過去,不願接受如今的一切,所以平日里不哭不鬧,傻獃獃的,連眼睛都不願轉動一下,正是因為如此,府里上上下下都說三小姐是個傻姑娘,祖父因此又熬白了一些頭髮。
而今日,是她的滿百日的大喜日子,靳家上下喜氣洋洋,祖父給已故的祖母上香時,府里的奴才竟然將她偷偷抱走,欲將她丟下山崖殺了她。
靳水月再也無法做到隨遇而安,無視身邊的一切了。
聽那婦人說,是老夫人要她的性命,那豈不是……祖父的繼妻白氏要殺她?
靳水月偶爾聽起府里的下人們提起過如今的老夫人白氏,似乎和祖父鬧翻后,回娘家了。
她記得自己從未見過白氏,從未得罪過她,她為何要殺了自己?
她靳水月不過是個襁褓之中的嬰孩,就這麼不受人待見嗎?
想到此,靳水月小小的拳頭捏在了一起。
她絕不會再讓人害她,不會讓祖父擔驚受怕了,即便她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她也要反抗到底。
「小水月哭了,佛祖保佑,我的小水月會哭了,這孩子不是傻子,不是傻子,不過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是不是哪兒不舒坦?」靳輔才睜開眼就看見自家小孫女哭了,頓時很高興,手舞足蹈的,讓人不敢相信他曾經官拜總督,位居一品。
可緊接著靳輔又急了,怕孩子身子不舒坦,連忙抱著她匆匆往寺外跑去,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才救了靳水月的那個少年早已進了大殿,正跪在不遠處的蒲團上。
「四爺,該上香了。」少年身後的隨從低聲提醒道。
少年聞言頷首,親自點上了清香,緊閉雙眼片刻后,才插上香起身了。
「蘇培盛,我今日的行蹤不許叫任何人知曉,特別是額娘,免得叫她多心。」少年一邊叮囑身後的隨從,一邊往前走去。
「是……只是四爺今日正在崖邊樹上懸挂您為已故孝懿皇后抄錄的祈福經文,就那樣被打斷,實在可惜。」隨從蘇培盛一臉懊悔的說道。
「嗯。」少年點頭,沒有多言。
蘇培盛卻覺得奇怪,打從孝懿皇后仙逝后,他家四爺就跟變了一個人似得,為人淡漠、行事冷酷,若非心中真正挂念之人,他是絕不會插手的,今兒個怎麼就出手了呢?還因此耽誤了祈福大事。
要知道已故的孝懿皇后可是主子最敬重,最在乎的人。
「四爺,那靳輔雖然從前官位頗高,如今靳家卻已落魄了,咱們可不能和他有任何瓜葛。」
蘇培盛一向護主心切,自然不願看到自家主子吃虧。
少年聞言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他的確沒有那麼好心,也沒有那個閑功夫,他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沒有義務做那許多善事,但今兒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靳輔此人重情重義,自己如今救下他的孫女,來日他興許能夠為自己所用,昨兒個他偶然路過南書房,聽到了皇阿瑪和近臣商量著靳輔的事兒,靳家氣數未盡,未來用處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