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此情可待:我走北邊,她在至南【5000】
244:此情可待:我走北邊,她在至南【5000】
他不停地打電話,聯繫交通署,稽查隊,機場,港口碼頭,馬路,一切可能把人運走的途徑。
自家幫派里的人手不夠用了,所有底層的馬仔們都動起來,搜集消息。
還不夠,又把警署政廳層層傳遞上去,整個人脈網路,能用上的都用上。
所有電話打完,他沉重的身軀陷進椅子里,腦仁迷茫,看物不清,他覺得身體上有種肌肉細胞在緩慢分解的感覺,手指用力,抓不住東西。
樓下飛馳而來的腳步聲。
書房門砰地一聲打開。
他緩慢抬頭,「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
席子琳衝進來,呼吸打鈍:「我聽到消息!阿雅和小舒都……我就扔下秦穆之跑回來了,怕你受不住。」
他不想再和妹妹吵架,家裡才添了一個,跑過來幹什麼。
秦四爺再如何也已經轉在內地z俯,過來更不適合。
這一仗躲不過,他最煩牽扯七七八八,死傷無數。
左龍大步走過來,他的臉色很難看,「城哥,我應該早點回小少爺身邊的。」
席城淡淡搖頭,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覆在膝蓋上,這時來了電話,顧成奇怒吼的聲音傳過來:「城哥,這哪裡是隨便劫走人?媽的!張家派過來劫小少爺的人馬死了十個,比我們這邊還多兩個,他們下了狠捨得砸人!還有啊,今天差點有一出酒店爆炸案,阿雅小姐那朋友不是婚禮么,張家人是打算光天化日在酒店開火的,整個酒店全被包圍了,偽裝成侍應生的不知有多少,二樓三樓都埋了暗線炸彈,現在拆彈組在工作了。阿雅小姐早一步離開,倒說不好是幸運還是……」
他漠然聽著,對左龍說,「索性你沒回去,你回去就是個死。張敬偉下了血本了。」
席子琳分析,「抓阿雅母子到底是梓銘那混蛋的主意還是張敬偉那老不死的布局?我怎麼覺得他們外公孫都下了局,可排場布陣卻不是一個檔次……」
這都不重要了。
現實是,兒子和女人都在對方手裡。
他抬手抵著太陽穴,誰說話也不理,靜寂無聲。
等緩過胸腔那股窒息和無力,他神色冷沉如常,拿起手機攥在手中,又讓左龍把能叫來的堂主們叫來,不能叫來的想辦法弄個視頻。
私事只能等待,等待張敬偉來電話,等待有無可能警署那邊的人先找到母子倆的蛛絲馬跡。
公事,幫派的事,現在緊鑼密鼓需要他安排。
他一個腦袋不夠用,一副身體不夠用,煙不離手,空洞魂魄,忙一整晚。
時間越過,他的臉色越不好,寒惻中透著一層霜白。
張敬偉足足吊了他十七個小時,第二日下午時分,才悠悠緩緩把電話打來。
這個老頭十年前心臟就不好,十年後仍然沒死,藥物拖著,好似成了怪精。
他想得越發好笑,抽煙不斷後的嗓音十分沉啞:「岳丈,只顧著喘氣做什麼,有話就說,阿城能辦到到一定辦到。」
「我為了搶你兩條命/根,我損兵折將不知多少,你那妹夫驍勇無敵啊,現時這外頭的一仗,我張家又敗。」
顧成奇立刻遞過來消息屏:南邊的地下倉庫,貨保住了,張家死了七個,我們這邊沒傷亡,秦四爺正帶著人往回趕,支援黃志山堂主那邊去了。
他瞭然,手指擦了下眉峰,低笑道:「岳丈,我懂你意思么,用整個席家產業換回我兒子和女人,行不行?」
「哈哈……」張敬偉的笑聲透過話筒,變成了一種極緩慢又極為誇張地鬼咽。
等他笑夠,旁邊的醫生在給他輸氧,他怏怏自得,「阿城啊,你最精啦,買賣不划算還叫買賣?產業掠奪過來就好,命呢,是用來還的。」
他微一眯眼,狹長的眸底,淺冰深刃,唯有笑意不退,淡淡的樣子。
「我知你警署政廳甚至飛虎特警都上上下下打點過了,你如一隻急在熱鍋上的螞蟻,那我也有不少警署里的上層啊,他們來告訴你,你走投無路了!那你知道咯,現在你我打得不可開交,警署那幫滑頭仔,能幫你盡心儘力幾分去找人?」
「何況,我花儘力氣劫來的人,你就是封閉了整個城市,你找得到?」
「我兒子,我女人,現在在哪裡?」
又是一陣蒼老如毒的笑聲,張敬偉心情不得不說好到極致,「十七個小時,你清楚的,早出了香港了,不知走了多遠了!」
席子琳望著他,他形容似乎感冒的癥狀,額面鐵青,密層的汗珠。
他不說話了,身軀靠著桌沿,呼吸一聲一聲,很慢。
張敬偉也不廢話,「一個走北,至北,一個走南,至南。反向而行,可阿城,你只有一個啊,怎麼辦啊,要兒子還是要心愛的女人?」
「我艹你個老不死……」席子琳突地衝上來,被他一記眼神凌住。
他低聲開口:「條件。」
「你選一個嘛,隻身一人,允許你帶充足的武器,這是你的遊戲。你,和萬人沿途虐/殺你的遊戲。」
席子琳臉色煞白:「哥……」
「好。」沒有多餘的一個字,掛斷。
「哥!」席子琳怒目圓睜,面孔青白:「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死亡之路,你再神你只有一個人,你是血肉之軀,他準備今天不知道準備幾年了,他安排了多少殺手你知道嗎?你又有多少仇家,你知道嗎!!一旦出了香港,出了勢力範圍,全世界有多少人盯著你……他要為女報仇,他找到了最可行也最能成功的方式,用所有的劍來殺你,殺你!」
他不予理會,兀自抬頭,「阿龍,想辦法聯繫軒儀,走之前我要見他一面。」
「子琳,最好的裝備,給我準備一套。」
「我和秦穆之要跟你去!」
他神色定然。
席子琳走上前,他便一掌摑下來,脆響如雷,一室的人紛紛怔住。
「你想害死小舒還是阿雅?」他笑問。
席子琳氣極,「別用反話激我,我是你養大!生死同命,我他媽絕對不放你!」
「你家兩個小的怎麼辦?」
她目光一閃,「還有秦穆之!再不還有一家老人,總之哥,你別想撇下所有人!」
「我料到張敬偉會有此招。」他沉落一口氣,似沒了精神,懶懶扯笑,「進了洪門,發過三十六誓,時時刻刻準備喪命,欠那麼多,造孽無數,手中亡魂何止過千,該還了。從前我發夢,總夢見自己一朝沉落,死在九龍亂寨,敵人數百,我逃脫不能,手筋腳筋均被挑斷,最後,一個三歲小兒舉槍也能結果了我性命。放心,我九條命,撐也會撐到張敬偉覺得差不多,他的意思無非是讓我被萬人殺,消他亡女恨。」
「他是想耗死你,再殺了小舒和阿雅!」
他何嘗不知道呢,他神情默然,輕拍妹妹的臉,「所以,你和秦四不閑,阿哥有拜託你的事。他拖延時間,我也在拖延時間。」
席子琳仍舊堅持,「宗族裡還有這麼多人可以去搶著時間救阿雅母子……」
他冷言:「誰我也不放心。」
傍晚時分,簡軒儀匆匆趕來,出行動的制服,額頭上有傷。
他都聽說。
叔侄倆關在書房,窗戶全開,傍晚的風像絲絲的暮雨,沁涼,颱風的季節,風也暴躁。
簡軒儀沉默的看著他。
等煙霧落下,他轉過身,捻了煙蒂,笑了一下,「我走北邊,去救小舒。」
「那阿雅?」
「她的意願,一定是犧牲自己保住兒子……她的話我從沒聽過,那麼長的一段關係,我主宰,她服從,耽誤了她半輩子吧。」
他吁了一口,輕笑地嘆,又專註望過來,黑眸如漆,灰暗深凝,「軒儀,她,我拜託給你。」
「席叔,」簡軒儀皺眉,表情嚴肅。
他卻擺手,「分頭行事,母子倆,誰也不能有事。」
「我明白,我豁出性命也會尋到她!但席叔,你想交代什麼,你自己回來親自跟她說。」
他落然一笑,搖搖頭:「我和她說了,其實她學生時代就中意你,糾纏她這麼多年,我總要為她做一件好事,就是放手吧,她跟著你,自在得多。」
簡軒儀卻生了氣,走過來兩步,逼近他,「這話你收回去,辱沒了她!席城,你從來都是這樣漫不經心,你要怎樣就怎樣,她沒有人格是嗎?是,我十年在國外,我沒成家,我心中是在惦記,我放不下,我回來就想看著她,是你用血教我,想要保護一個女人,首先自己強大,我強大起來了!我有照顧她的意思,讓她好起來的意願,這不可恥,這是一個男人的本心。不似你掩掩藏藏!」
他安靜聽訓。
簡軒儀出離憤怒,大致氣極,又頹敗:「她挺傻的,死心眼,你害死她父親,又囚/禁她那麼多年,逼她生子,壞事你做盡了吧?她的心都老了,她同我說,愛你之後,她沒剩下什麼,那樣的表情你沒見過,你見過你心會疼死……她心思凈敏,不待我表露,她話全講明白,堵我一個乾脆利落。她現在生活糟糕窮困,實際上依附一個男人會過的好十倍,可她不願意,日日守著你和他的兒子,不遠不近地安靜呆著,她心裡怎麼打算的你真不知道?」
「前幾日她又向我側面打聽你這邊,很擔心又知道你絕不會說,她自己瞎猜,也總和我說,希望你對梓銘好些,席家就兩個孩子,哥哥弟弟相處得好,你也輕鬆。一個女人不回到你身邊就是不愛你了?她只是心碎如璃,驚蟄之鳥,疲累不堪……已經成了這樣的她,你還想她如何?」
他一怔。
情腸似斷,萬分難受,他微微落眼,表情僵硬。
他想起那日在樓上卧室,他借酒裝瘋也好,實在想要也罷,她哭成那樣,伏在他肩頭,一次一次掙扎,那般的痛苦在她的清柔的眉眼間。
若她不願意,不念想,斷不會心軟讓他碰。
是他……是他糊塗萬分。
「除了你,誰能給她交代?」簡軒儀冷冷發問,大致不願意說後面的話,抿緊薄唇,頓了會兒,卻還是說:「她不會要我。該是你的責任,你別想逃脫!」
他目色茫茫,苦苦一笑。
走上前,擁住這個從小看到大的男孩,「我知你心意,軒儀,人會生老病死,我不例外,大話不說。還有件事,你脫離席家,志向已表明,可席叔還是有個不情之請,你作為中間方,安全理事會凌駕社團斗械之上,你們維護的是世界和平,但席家是你根本,你爸也在,現在囹圄……」
簡軒儀深皺眉頭,「我明白。」
患難時,不必多說。
……**……
他出發前,見了一次張梓銘。
那孩子醒了,被綁住手腳,禁在暗室,誰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還是什麼也沒說。
三天後,張梓銘肯說話了。
席子琳和簡軒儀進去。
張梓銘說,「放我走。」
席子琳一腳揣床沿:「王八羔子!我們要知道小舒和阿雅的具體位置,你外公在沿途的部署,全盤的布局!」
他抬頭就笑,「一進來就要全部,不如繼續囚著我好了。」
「死小子……」席子琳掄起皮鞭就要抽上去,簡軒儀沉沉攔住,「子琳姐,席叔走前那話,有他的深意。」
「什麼深意?放過這小子還有深意?」
簡軒儀把席子琳強推出去,室內安靜了,他拿把凳子坐下來,直視那倔強冰冷的少年:「我知道你不想阿雅真死,否則那天你外公在婚禮酒店埋下那個陣仗,你不會提前打那個電話,急走阿雅。你外公他無所謂,作最壞打算,有小舒這個把柄他也夠了,他原本想把阿雅炸死在酒店裡的是不是?」
張梓銘閉嘴不言。
簡軒儀又說,「三天了,梓銘,你心裡掂量清楚,你想席叔死我改變不了主意,可是阿雅,能救她,你就救,人沒了,你會後悔一輩子。」
他神色稍有變化,才輕飄飄道:「那還不放我?等她被分屍?」
簡軒儀鬆了口氣,把他雙腳一松,又迅速叫來外面的席子琳,準備隊伍。
這一隊出發前,簡軒儀問他,幾成把握。
張梓銘緊皺眉頭,「事前與外公商量過,但他臨時若改主意,改地方,這我不能控制。」
……**……
阿雅恢復神智后,發現自己在船上。
入眼漆黑,只有窗戶口一點暗暗的光,她跳不到那口正方形的窗子上,就看不到外面。
室內窒悶,可時不時搖晃,再加上能聞到一星半點的海水之氣,和早晚的溫差,她猜測,就是在船上。
要去哪裡?
誰把她弄來這裡的?
小舒呢?
梓銘……席城他……
許多許多問題,她腦袋一時整理不清楚,等她稍微有點頭緒了,小內室的鐵門啪嗒一聲打開,她瞧不清楚外面的情形,鐵門又關上,一個蒙面的男人走進來,問他也不答話,只把手腳無力的她摁住,給她注射什麼東西。
之後,她的腦袋就漲疼發痛,暈暈乎乎,再思考不了事情。
她心裡很急,卻半分動不了,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時時流淚,昏昏度日。
沒人告訴她時間,她靠強撐住腦力,記住窗戶外面的白天黑夜交接,數了數,自醒來,已經過去七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