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雲海間

晚霞在雲海交際之間燃燒，海雲台一處安靜的高樓陽台上，季媃頤身著黑色套裙，胸口掛著一朵百花，她面前是靈台和三瓶衡水老白乾。

紅燒肉是最講究的做法，混著裡面的滷蛋和千張結，換做以前那個年輕的男人，她的哥哥，可以一頓吃上五碗飯。

季媃頤低頭點了根香煙，細長的煙嘴上沾染了些許的口紅印，這個風情萬種，曾經被尊稱為京城公主的女人，此刻的狀態卻是數不盡的落寞。

每年有那麼幾天，季媃頤就要找到幾處好地方來悼念一些人。

季行履一生最自傲的幾位學生，曾經呵護季媃頤，視她為掌上明珠的幾個男人。

如果活到現在，必定會成為大人物的人。

如果他們還活著，那麼季家的威勢，肯定不是現在這樣。

靈台上的那張黑白照片有些泛黃，但還是能清楚顯示照片里那個年輕男人是多麼的俊俏，和季媃頤的五官頗為相似。

因為他們本就有血緣關係。

那個帶著手下滾雷的年輕上尉，季行履唯一的侄兒，從小抱著季媃頤，悉心呵護她長大的保護神。

季媃頤深吸了口煙，桌上的紅燒肉散發著香氣，她低頭扔掉香煙，用細長的高跟踩滅后，盛了兩碗飯，各澆了勺濃濃的肉湯后，捧起飯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此刻的季媃頤不再是那個倫敦跨海而來的貴族夫人，不是那個麵館里歇斯底里的瘋狂女人，她只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和幾個哥哥圍坐在一張桌上，隔壁書房裡，她那位偉大的父親正與一些同樣厲害的叔叔伯伯商議大事，作為家中最受寵的小女兒，她剛剛從書房裡調皮搗蛋了一番，被媽媽拽了出來。

媽媽燉了一大鍋紅燒肉，把家中的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聚在一起，季媃頤愛吃裡面的滷蛋，其餘男孩們就只會吃千張結。

有一天季媃頤忽然開始喜歡吃千張結了，男孩們就開始只就湯泡飯。

「阿妹以後的男人，必須能把我們幾個全給打趴下才行。」

年輕的上尉小時候是個愛打架的混小子，他喜歡自己這個從小就粉雕玉琢，讓人恨不得含在嘴裡的家中小妹。

「要學識淵博。」另一個小男孩推了推鼻樑上的圓框眼鏡，憨厚小道，「小妹不愛讀書，可是她聰明，如果有個人教她......」

憨厚正直的男孩，從來沒想過幾十年後他會為了自己心中的正義，付出他寶貴的生命。

「我妹妹誰都別想娶！」

最大的一個少年小心的給自己妹妹飯碗里盛了點肉湯，又咬掉五花肉肥肉的部分放進妹妹碗里，狠狠拍了拍他身旁低頭吃飯的男孩肩膀嘿嘿笑道，「誰敢打我妹妹注意，我就跟阿和一起揍他。」

季家獨子，死在遙遠海外，屍骨無存。

那年才五歲的季媃頤，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就像她的外號一樣。

外國的童話故事裡，公主都有騎士守護。季媃頤知道自己有四個騎士，她就是這世上最無與倫比的公主。

可是騎士要面對惡龍，要面對敵人，要面對整個世界，他們都會筋疲力竭，然後頹然的死去。

有人死的其所，有人死得悲壯，有人死得默默無聞。

有人死去，季媃頤可以接受，但季媃頤每一次哭得嘶聲力竭，每次傷心到絕望的時候，她每一次站在靈堂前時，都會看見自己那位偉大的父親，那張英俊卻蒼老的臉龐上看不見一絲的悲傷。

為什麼？

為什麼有人不會難過？

季媃頤百思不得其解，然後在父親的安排下結婚，生下了一個男孩。

那天在病房，當父親抱起襁褓中沉睡的男孩時，季媃頤發現，多年未曾笑過的父親，臉上洋溢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後來那個正直憨厚的男孩死了。

季行履抱著季明轍，沉默繼承了那位紀高官的一切，開始掃除害群之馬。

後來他的長子也死了。

季行履牽著季明轍，在墳前獻花。

最後，相看兩厭的丈夫也死了，季媃頤獃滯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季明轍捧著一本世界簡史，默默的眨眼，不知該如何安慰母親。

季媃頤徹底絕望，隨即感到了真正的可怕和悲壯，她逃出了家中，甚至都忘了帶走自己的親生兒子。

一大海碗的米飯吃得乾乾淨淨，季媃頤坐下后再次點了根煙，看著照片里的年輕男人，笑道：「季明轍跟你一點不像，他沒你善良。」

雲海間的夕陽徹底落下，夜色降臨。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是因為沒錢。

這話倒也沒錯，可你從另外一種角度來看待問題的話，林允兒覺得人只有一，會是因為有個白痴男友。

因為自己這張頗為名氣的臉，他們沒法手牽手走在明洞的街頭，沒法去看最新的漫威電影，也沒有辦法去遊樂園坐摩天輪。

他們只能呆在地下車庫，呆在車窗漆黑的保姆車裡，像臭水溝的老鼠們躲躲藏藏，光鮮亮麗喜歡曝光的偶像藝人，唯有戀情需要隱藏起來。

但季明轍顯然不是那種喜歡躲躲躲藏藏的人。

海雲台位於東北角的一處正在改建的人造沙灘，隸屬於盛世萬朝首爾分部，作為分部今年重點項目，對於外界的保密程度一向很高，這裡的類似於高爾夫球場，竊聽偷拍之類的玩意兒，估計得等到沙灘開放后才可能實現。

細軟的沙子陷在腳趾縫間，有些痒痒的，還有些溫熱。

季明轍和林允兒赤腳漫步在這裡。

林允兒左手提著自己的高跟鞋，右手牽著季明轍，耳邊是海水嘩嘩的聲音，空氣帶著一絲海水的腥味，但會讓人心曠神怡。

長裙貼著大腿，勾出女孩修長的腿部輪廓。

最近林允兒吃胖了不少，雖然看不大出來，但隊里的成員都說林允兒的身子有手感了不少，都快比肩忙內徐賢，對於這點，林允兒心中暗自得意。

男人嘴上不說，可都喜歡有手感的女人，二十三歲的林允兒自認很了解男人。

尤其是身邊這個男人。

可他這些天都這麼忙，貌似都沒有發現。

「你昨天吃了什麼？」林允兒看著季明轍問道。

季明轍仔細回憶了下，回答：「雞蛋和熏火腿，還有一碗ZQ小面，那家店的廚子手藝不錯，味道很好。」

說完，季明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女友，笑著說道：「你這是沒話找話，這麼好的風景，就不能吟詩兩首嗎？」

「屁咧。」

女藝人也和尋常女孩們一樣，偶爾也會爆粗口，林允兒白了眼季明轍，好像想起了什麼。抿了抿嘴唇忽然閉上了眼睛。

「你幹嘛？」季明轍問道。

「白痴，女孩閉上眼睛，就是想讓你親她啊。」

話音剛落，林允兒就感覺自己被摟在了懷裡，男人的鼻息噴在臉上，還不等她發出聲音，唇齒便有了接觸。

有人說過，接吻帶給男女的觸感甚至要超過肌膚之親。

林允兒不知道這話對不對，但她發現自己現在很喜歡親季明轍。

那種喜歡有個更直接的稱呼。

叫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