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近山鎮正在弄什麼星級旅遊區,政府各部門上下齊心,搞得風風火火。公共設施被統統翻新了一遍,各商戶被教育得服服帖帖,把店門口清掃得比自家地板還乾淨,以往佔道經營的攤點統統沒了蹤影。洒水車在城區的主幹道上一天數轉,嘟啦個嘟,嘟啦個嘟的,看架勢是打算把小鎮打造成山間威尼斯,平時行蹤難覓的交警此時也紛紛出現在街頭,見到摩托就扣,逮著黑車就罰,一時間讓我們覺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多麼的美好。
我們鎮有個著名的色乞,是個精神有問題的流浪漢,兩年前不知怎的轉悠到這裡,頓時被秀美的風景所吸引,流連忘返不肯離去,於是就在鎮上安了家,平時除了翻垃圾揀煙頭,最大的愛好就是站在街邊欣賞美女,看到中意的還要跑過去沖著別人嚷嚷幾聲,把人家姑娘嚇得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后才樂顛顛地跑到遠處。這位老兄雖然蓬頭垢面,卻頗有君子之風,從來只動口不動手,因此在街頭瀟洒了兩年,有關部門也沒對他怎麼樣。可現在恰逢特殊時期,這位色丐大哥滿大街的嚇唬漂亮姑娘實在不成體統,破壞本鎮的美好形象,要是把女遊客都嚇跑了那更是會影響到本鎮的旅遊經濟,經民政局領導研究,決定把色丐遣送出境,而這個遣送任務,就交給了殯儀館幹事大嘴同志。
臨行前,所長指示大嘴,要把色丐送得遠遠的,往哪送隨大嘴便,但一定要把他送出一百公裡外的地方。這時我和猴子恰好都在,上午拜神沒拜成,下午出去溜達溜達也不錯,大嘴和我們一商量,決定把色丐送去一百多公裡外的S市,那裡的姑娘更多更漂亮,相信他會喜歡上那個地方,而我們也可以順便在S市逛逛街消消費,添置幾件新衣裳。
在把色丐關進後車廂時,我看見隔斷前後車廂的鐵皮后又多了個鋼條門,我問大嘴:「這東西是什麼時候加上的?」大嘴說:「修車窗時加的,那鐵皮薄得像張紙,叫人缺乏安全感,加上這個才放心。」我深有同感,這詐屍事件在前不久才發生過,而王師傅說的那個更叫人毛骨悚然,在這個怪事頻發的世界上,天曉得會在哪天運屍時發生什麼事,現在有了這道鋼條門,除非天殺的殭屍有電鋸,否則任它怎麼生拉硬拽,也是弄不斷的。
車才開出小鎮不遠,色丐就在後面大呼小叫起來,哇里哇啦的也不知他在嚷嚷什麼,我們只當沒聽見,任他鬼叫。過了會,大概他折騰累了,漸漸安靜了下來。
猴子笑著說:「他坐在後面不會被嚇到吧?」
大嘴指指腦袋說:「他這有問題,知道什麼?」
跑了近大半路程,一列殯喪隊伍出現在前方,看樣子是附近農村的,打頭的是一個看似八、九歲的小男孩,身穿孝服腰系麻繩,手裡舉著招魂幡,一步一回磕地往前走,一口八人抬著的原木棺材緊隨其後,棺材旁邊有人在撒紙錢放鞭炮,再後面是烏拉烏拉的嗩吶樂班,十幾個身穿喪服的男女稀稀拉拉地跟在後面,幾個女人被人攙扶著,哭得稀里嘩啦,路都走不穩。
「啊,前面是出殯的吧?」猴子把腦袋伸過來。
「恩,奇怪啊,一般出殯是早上,現在都下午了,怎麼還出?」大嘴應道,同時放慢了車速。
我說:「不知道,也許各地風俗不一樣吧。」大嘴嗯了聲,說應該是這樣。
看那領頭的小孩和棺木顏色,我想死者應該比較年輕,記得黃師傅和我們說過,在路上遇見出殯隊時,切莫喧嘩與歡笑,在與他們交錯時,我們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巴,一直等他們過去,猴子才開口說話:「你們說出門遇上這個,會不會不吉利?」
大嘴說:「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別人要是知道我們這車是幹什麼的,呵呵。」大嘴笑了幾下,沒有把話說完。
猴子說:「那倒是,幸虧這車看起來就是普通麵包,如果弄得和靈車一模一樣,估計人人看了我們都要躲。」
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們快看,好像出事了!」我從後視鏡里看到那出殯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棺材被放在了地上,有人在飛快地跑遠,幾十個人亂作一團,顯得驚慌失措。
大嘴也看到了,說:「管他咧。」一邊加大了油門。
「別開那麼快啊,我看看怎麼回事。」猴子打開車窗伸著脖子向後張望。
「喂,大嘴,你停下來看看怎麼回事撒。」猴子好奇心重。
「這有什麼好看的,你沒聽說過好奇害死貓么?」
見大嘴不停,猴子也不再說什麼,把脖子縮回來關上了車窗。這時坐在後車廂的色丐又開始發起神經來,先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和什麼人說話,還嘿嘿地樂,後來猛地大叫起來,還砰砰地拍打著車廂。
大嘴罵道:「別吵,再吵把你扔下車去。」猴子也敲了敲身後的鐵皮,叫道:「聽到沒,別吵,就快到了,那裡的姑娘漂亮著呢,等會有你幸福的。」
色丐雖然精神有毛病,平時也聽得懂別人說話,可今天不知怎的,怎麼勸也不聽,還越叫越大,把後車廂捶打得噼里啪啦。
我對大嘴說:「停下來看看吧?」
大嘴說:「管他咧,就快到了,等會進S市時再把他放出來。」
色丐的叫聲忽然凄厲起來,鬼哭狼嚎的,也不知他哪來的勁,抓著新焊上的鋼條門搖得轟隆作響,看情形,他是想把這車大卸八塊。這可苦了坐在後排的猴子,鐵皮和鋼條門不隔音,吵得他痛苦不堪。
猴子終於忍不住了,對大嘴說:「我看還是停下看看,要不他老這樣瘋顛顛的,別人還以為我們是綁匪。」
大嘴看看了車外,停下車,說:「行,那就乾脆把他丟在這。」
我們跳下車,大嘴才把後車廂打開,色丐大呼小叫地沖了出來,嚇得我們趕緊躲開。色丐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揮舞著雙手,自顧自地向遠處奔去,邊跑還邊叫:「有狙!哎呀,有狙!」
有狙?什麼意思?色丐的話讓我們摸不著頭腦,大嘴搖搖頭,往車廂里看了看,關上后蓋,招呼我們上車。
「這傢伙發什麼顛啊?」我覺得色丐剛才的舉動怪異得有點嚇人。
大嘴說:「天曉得他發什麼顛,估計被嚇到了吧。」
我笑道:「你之前還說他什麼都不懂嘞。」
大嘴也笑:「誰搞得懂他,色丐,不是你我這樣的凡人所能了解的。」大嘴的話差點叫我笑噴,一直不說話的猴子這次突然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剛才他在叫什麼了,他在叫有鬼!」
大嘴笑罵:「靠,原來你一直在琢磨這個啊。」
猴子此時卻出奇地正經起來,他說:「我聽說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都有陰陽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他剛才這麼反常,我估計他是不是在後面看到了什麼東西?」猴子說到這裡,身體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神色間流露出一絲緊張。
「嗨。」大嘴一揮手,說:「他瘋瘋癲癲的,你也跟著瘋瘋癲癲,胡說八道什麼,不記得黃師傅說過的話么,沒事別老疑神疑鬼,越怕越招東西。」
猴子覺得大嘴說得有理,身子一松往後靠去,打了哈欠說:「兄弟最近是有點精神緊張,昨晚沒睡好,我先睡會,到了叫我。」
到了S市,我們胡亂逛了一圈,在一家米粉店吃完晚飯後,大嘴興緻頗高,提議去K歌,我和猴子都覺得挺累,說算了,要不回到鎮上都得凌晨了,睡晚了第二天又沒精神,大嘴想想覺得也對,說算了,回去就回去吧。
折騰了一天,我感到渾身疲憊,車剛開出S市,我就靠在座位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頓時感覺車子右傾的厲害,只見大嘴憋著勁拚命得把方向盤往左掰,車速漸緩,在路邊停了下來。
「怎麼了?」我揉揉眼睛,感覺無比酸澀。
大嘴舒了口氣,罵道:「操,爆胎了。」
猴子稍稍抬了下頭,兩眼惺忪地問:「怎麼停了,到了?」
「到屁,爆胎了!」
「啊!」猴子爬起來,往外瞧了瞧說:「那怎麼辦?」
大嘴一邊開門一邊說:「怎麼辦,換胎唄,來,下車幫忙。」
我和猴子跳下車,只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遠處依稀可見幾盞昏黃的燈火,也不知是什麼地方。風好大,頭頂上的樹枝被吹得嘩啦作響,我打了寒顫,下意識地把衣服拉緊,說:「好冷。」
猴子吸了吸鼻子,說:「是好冷,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大嘴跑到車頭右側看了看,踢了幾下,車胎癟癟的,他拿著工具走到車尾,從後面滾出備用胎,用扳手把爆胎的螺絲一一擰松,指揮我們用輕便千斤頂把車身微微頂起,他接著把螺絲卸下,取下爆胎,把備胎裝上,可是在緊螺絲的時候發生了怪事,任大嘴怎麼擰,就是擰不緊,我和猴子也分別試了下,就感覺那螺絲和螺口根本不配似的,擰來擰去都是松垮垮的。
「咦,真他媽奇了怪了。」大嘴用扳手頂著下巴,覺得不可思議。
猴子說:「會不會輪胎不配?」
「怎麼可能。」大嘴說著,又蹲下身搗騰了一陣,還是不成,後來乾脆把扳手一扔,罵道:「我操,裝不上!」
「怎麼辦?」大嘴問我和猴子,那時我們都還沒手機,這大晚上的加上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附近有沒有修理站。我們站在路邊向過路車招手求助,可招了半天,沒一輛車願意停下。我搖搖頭,感嘆世風日下。
大嘴躁了,罵道:「真他媽的流年不利!」
「來來來,稍安勿躁,抽支煙先。」這時候倒是猴子顯得比較冷靜。我們銜著煙,商量了下,決定去亮燈那裡看看,借個電話打打什麼的。
大嘴說:「這樣吧,我和凡子去,猴子你留這看車。」
「操!」猴子不幹,說:「這烏漆嗎黑的,我一個人在這有怕。」
大嘴罵道:「操,你膽子怎麼這麼小?!」
猴子不服氣:「那你留下看車。」
大嘴一時沒了話,這時這兩個王八蛋的眼睛同時向我看來,我說得得得,那我留下看車吧,你們去,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