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往事如煙
酒,是一壺醞釀了萬年的好酒;景,是滿山開遍的十里桃花;人,是千年不見的當年故人;本該對應著和樂融融的場面,但有人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再好的東西,也經不起時間的推敲了。
「三兒,不喝一杯?」卧在軟榻間,邱悅抬起手中的對著背對他站立在桃花林中的顧景炎舉杯,臉上滿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問你,當時你答應我的事情,你是不是不打算實現了。」顧景炎望著鋪滿山野的緋色,悲涼的情緒由心而生。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你變了。」就像這十里的桃花,開了敗,敗了開,年年都有,不復年年。
「我變了,」邱悅嘆息似的輕聲應和,將手中的就一飲而盡,丟下酒杯雙手抱頭看著天空,「是人都會變。」
「……」是人,都會變。都會變!
千年前的天道城,那個時候,夏長歌還不是大師兄,大師兄是他們現在的仇敵——邱悅;那個時候的邱悅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嫉惡如仇、天資卓越,雖然性格偏激了些,但是卻是他們尊重的大師兄;那個時候,師父還沒有死,雲鶴也還在,現在所謂的尊者都還是一群剛出茅廬的小兔崽子,無憂無慮。
直到有一天,他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最有望登仙的師父被首席大弟子所殺,大師兄叛逃,墮入邪門;當初的青梅竹馬死的死,傷的傷,夏師兄娶了雲鶴,本來和大師兄意趣相投的雲鶴;掌門空缺,有能力掌管其職的是夏師兄和司徒師兄,職位之爭持續數年……
其實,看似冷情的楚飛凌是他們當中最為重情重義的人,但他卻又是最看得開人世變幻的人。
一人一劍,在當年掃蕩了整個大陸,屠盡了半數邪修,空明尊者的名號由此打響,力壓當時在魔道中嶄露頭角卻號召天下的青竹血魔。飛鷹山上一戰,貫徹古今傳世天下。
可誰又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心裡的苦。
那是他們的同門,卻不能相認;那是他們的兄弟,卻要拔劍相向;那是他們的仇人,卻得忍著痛和血才能下的了手!
飛鷹一戰,楚飛凌勝,慘勝。
青竹血魔邱悅隕落,空明尊者楚飛凌受傷不愈,觀戰者蝶舞門敗落,天道城如日中天卻內里腐朽開去。
他救了大師兄,因為他不忍心,不忍心這個輝煌了大半生的人就這麼橫屍荒野,不忍心他們的大師兄就這麼走了,還來不及間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忍心……很多很多。
這大概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
雲鶴會嫁給夏師兄,不是為了名利,也不是移情別戀,更不是受到了什麼深情感化。很簡單,在邱悅叛逃的時候,她懷孕了。是邱悅的孩子。顧念這情義的夏師兄正值被逼結得道侶卻又毫無此心的時候,所以才娶了雲鶴。於是「他們」有了孩子,取名叫夏雨遙。
雨遙雨遙,是雲鶴取的名字。她和邱悅在雨中相見,是為雨,最終分別,是為遙。雨遙,她和邱悅無疾而終的愛情。
等不及他的消息,雲鶴離世了,或者說,被人害死。
幸運的活下來的邱悅變了。
曾經他被稱為血魔,但他殺人,卻不隨意害人,而那之後,他依舊殺人,殺很多很多的人,再沒有了心。
知而不報,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幽冥天族被滅,知道消息的時候,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心裡就是有一種直覺,是邱悅。
肯定的情緒堅定到了一種讓他害怕的地步。
這是一個神奇的種族。他們不僅修為奇高,而且樣樣神通。煉丹、制符、畫陣、占卜……無一不精。
早有所感的幽冥天族將族內出生的天佑之子暗中送到了天道城,或者說,是送到了不知原因和他們交好了的楚飛凌手中,也就是現在的鳳棲梧。本來應該還有個小女孩的,只是最後,終究是沒有趕上。
血,流遍了整個山坳的血液,充斥了天地的腥氣,卻不見一個人的屍首。
那個時候,他知道,他有犯了第三個錯誤。
所以他對鳳棲梧好,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孩子討人喜歡,更是因為那藏在心底不斷潰爛卻不敢翻出來的傷。
是他害了鳳棲梧,害這個孩子小小年紀沒了親人,沒了至高無上的身份,沒了那麼多那麼多他們給不了的寵愛。
他們都知道,這個單純的孩子心裡有一道傷,一道他們誰都不敢去碰的傷。
其實他總會偷偷去看鳳棲梧,看這個孩子在人前不同的刻苦和悲傷。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傍晚,血色夕陽的映照下小孩兒眼中深不見底的哀愁離苦。
在那天他就明白,他又犯了一個錯,第四個錯誤。
……
「在想什麼?那麼出神。現在還能在我面前這般毫無防備的,恐怕只有你了吧。」
聽出了邱悅語氣間的感慨,顧景炎微微一笑,「不,他們都可以,只是不能。」
邱悅聞言,突然哈哈大笑,「好!好一個都可以但是不能!不能,對!就是不能!」
不能再把酒言歡,不能再相處無間,不能……再回到當初。
「如果給你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那麼做嗎?」
「做什麼?」
「你知道的。」
「殺了那個老不死的?」邱悅突然嗤笑一聲,道,「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我會殺他一千次一萬次,無數次都無法平息我心中的恨!」
他想從邱悅眼中找到一絲的閃躲或者偽裝,所以顧景炎轉身,然而他只看見了義無反顧的瘋狂和殺意,那般堅定、那般……傷人。就像這個人當初不顧他們的阻攔和哭喊,那麼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一樣。
「我要走了。」
「走?」邱悅看著黯然失色的顧景炎感嘆一笑,「走了好,走了好。」只可惜,走了,也逃不過這天地命運的弄人。
望著顧景炎漸行漸遠的背影,邱悅忽然大笑起來,奪過桌上的酒壺大口吞咽。
然後,笑著笑著,他發現臉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滑落而下。
是酒。除了酒,不會是其他,也不能是其他!
「陣法失效了,接下來,我們該和白瑾對上了。」鳳棲梧看著桌上鋪陳而出的圖紙眼中閃過一陣深思,隨即抬手,指著其中一處山脈,「最終地點,就在這兒了!」
「三天,有信心嗎。」
「鳳兄用的可是陳述語氣。」蘭子軒搖扇,滿是笑意的掃過四周幾人,說出了眾人的心聲,「自然!」
明日,無衡山,決戰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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