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風雪夜天涯孤客
甘南道,風雪之夜。
一隊破舊的車隊迎著凌冽的寒風在凍得馬兒都無法站穩的雪地上緩慢前進。這是從西狄邊境鄴城到首都金城的唯一一隊載客車隊,為了趕上新年,車隊不得不漏夜前行。在倒數第三輛較為舒適的馬車中,一盞微光仍然燃燒著。
車外一老一少,老人端坐駕馭著馬車,而少年則披著斗笠裹著蓑衣艱難的在雪地上行走著,他手裡緊緊攥著韁繩,防止馬兒因為風雪凄迷而迷失方向。
無奈風雪實在太大,馬兒終於力有不怠,停止了步伐,鼻孔中喘著粗氣,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著拿起鞭子準備向它背上招呼的主人。
「老張,無妨,我們歇歇。」隨說高高舉起了鞭子,老張頭還是不忍心抽打自己家裡唯一能為他帶來一點微薄收入的馬兒,遲遲沒有動手,卻猛地聽到了馬車中響起一道聲音,那聲音雖然沉悶沙啞,但在老張頭聽來無異於天籟。他慌忙放下鞭子,卻有擔憂的轉頭道「公子,若是停下歇了,我們的行程可就……」
未等他說完,一隻白皙瘦弱的手從厚棉布簾中伸出來,那手中托著一錠明晃晃的銀子。看重量足有二兩!
「公子,這?」老張不由一愣,不由自主的向簾后望去。卻因為厚實的布簾而徒勞無功。
「以後我們天明趕路,天黑即宿,不必計較時辰,緩緩而行便罷,這些銀子算是補償你的車錢!」那個聲音透露出一絲疲憊,將銀子準確無誤的扔進了老張的懷中。
老張還想分辨什麼,卻又聽那人道「若再啰嗦,我只好再尋其他腳程了!」
那老張與馬車上的人十分熟悉,自然之道那人的脾性,便不再分辨,只默默將銀子揣進袖中,吩咐少年將馬車靠邊停下,在道邊的一處矮棚中升起了火堆。
老張從腰間拿出一個酒葫蘆,招呼生火的少年坐到他身邊,將酒葫蘆遞給少年,示意他喝上一口。那少年稱謝后輕輕抿了一口。那酒一入喉,一股暖意立刻升騰,少年並不覺得那酒很烈,卻感覺這酒似乎有著生命,升騰出的酒氣遁著他的四肢百骸發散而來,將他渾身烤得暖烘烘,一夜的疲勞盡數消去,他不由愜意的眯上眼睛,享受著這神奇的滋味,面上閃出一絲久違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待酒力散去,他方從那難言的愜意中醒來,睜眼一看,只見老張一臉戲謔的看著他,他不由面上一紅,慌忙將酒葫蘆遞給老張,卻發現那酒葫蘆竟然已經被他喝掉了大半!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看著老張。
老張卻並不在意,只拿過酒葫蘆也喝了一大口,拍拍小夥子的肩膀「這沒什麼,我第一次喝這酒的時候可是整整三斤都沒夠啊!」
「這是什麼酒,風味如此獨特?」少年問道。
「你可聽過鄴城的紫竹村?」老張問。
「當然,這紫竹村內多是巧手廚人,他們村中的那家著名的微醺樓名聲在外,在西狄幾乎家喻戶曉,鄴城的豪門顯貴幾乎全部都是微醺樓的座上客,我以前隨師父到金城辦貨的時候金城的人都對此樓有所耳聞!可惜的是,紫竹村村民在一年前被人屠殺殆盡了,而那微醺樓也被一把大火燒成了平地……」少年道。
這少年說到此處,不禁面色唏噓「說起那微醺樓,師父也曾經跟我提過,說那裡是他朋友開的,等我從南疆送信回來,便介紹我去那裡做工,誰知道等我回來,那紫竹村已經,哎,連我師父都不見了!」那少年不由面色凄然,他是孤兒,是師父一手將他養大,現在師父失蹤了,讓他不由一時沒了主意,還好去南疆的時候師父給了他不少盤纏,他自己又自小勤快,一時還不至於餓死,為了找師父,他便投身車馬驛作了押司,整日介天南地北的跑路也不過是圖多打聽一下師父的下落而已。
「好了,不談這些傷感的了,說回這酒吧,這酒可是大有來頭!」老張又小心的抿了一口眯著眼睛到「這酒名叫雪裡炙,乃是微醺樓十八名酒之一,是微醺樓的小掌柜特地為我們這些走遠路的大小押司們專門釀製的,價錢便宜,功效卻顯著,每年入冬,大家都排隊去微醺樓買上幾壇放在馬車裡備著,再狠的風雪,抿上一口,疲勞盡消!」老張攥著酒葫蘆語帶懷念的道「可惜出了那事……」他不願再說下去,忙又抿了一口酒,少年卻從他的眼眶中看到了一絲明顯的淚痕……
「那位少年!」一道沙啞的聲音從車內傳來。少年一愣,不情願的離開火堆,挪到了馬車窗外。
「主家有何吩咐?」少年問。
「我且問你一句,你可是姓金,小字飯碗?」那聲音略帶著一絲戲謔道。
「你,你如何知道?」少年一驚。他自小父母雙亡,師父收養他之前他是一個捧著破碗乞討的乞兒,每日只想著如何填飽肚子,那一日遇到一個算命先生被小偷摸了銀子,沒錢付餛飩錢,被掌柜的按住狂毆,這孩子心性不錯,忙掏出摸魚賣得的幾文錢幫那算命先生付了錢。
那算命先生為了報答他,便為他起了一卦,告訴他,若想後半生衣食無憂,便要用「飯碗」這兩個字做名字。那時他整日餓得頭昏眼花,哪管好聽不好聽,便一口答應下來,因他本姓金,所以,便叫了金飯碗。誰知他不過才用了這名字三日,便遇到了他的師父——西狄神醫俞錢,那俞錢正準備前往鄴城行醫,身邊缺個提籃牽馬的小廝,又見這孩子悟性甚高,便收留了他,他便有了一口飯吃。更是對那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
後來他年紀漸長,這飯碗的名字叫他受盡了嘲笑,於是師父做主為他取了個金夢佳的大號,但是私下他還是被親近的朋友們叫做金飯碗。可今日奇的是,車中的這位似乎比較富貴的少年應該與他並不相識,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他心下不禁一陣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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