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夜幕將至2
空寂的憶舒殿內,只聞得冷晴如是冷笑著:「拿徹侯威脅我……呵呵,固林妤,我只能說你挑錯人了,你不如拿梁笙瀟威脅我也許更有用。不過……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為了剷除異己,你捨得廢了他一隻手,卻當真捨得要他的命嗎?」
「敬酒不吃吃罰酒!」冷晴話才說完,站在固林妤身後側的夏蟬便如此怒斥了一聲。
隨即就見夏蟬邁步走向冷晴,一雙瞪大的圓眼中蹭蹭地直冒火,一副想要將冷晴生吞活剝的猙獰模樣:「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真當自己有多大能耐呵!不過一個出身商戶的賤人,仗著有幾分姿色得了先帝抬舉,竟也敢在皇後娘娘面前張牙舞爪。我現在就拔了你的爪牙,好讓你知道知道在皇後娘娘面前該有的規矩!」
如此言罷,已經走到冷晴面前的夏蟬揚手就要狠狠地扇冷晴的耳光。
然,就在夏蟬將要揮下手的前一瞬,固林妤卻是慢悠悠地,不咸不淡地吩咐一聲:「別在她臉上留下痕迹。」
無需過多的解釋,與固林妤做了十幾年主僕的夏蟬當即會意,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地應了一聲:「奴婢明白。」
隨即,就見夏蟬一邊獰笑著,一邊轉手拔下了她發間的銀簪……
眼見著夏蟬的舉動,冷晴雖明知夏蟬接下來要對她做什麼,卻奈何雙手皆被那幾名侍衛牢牢地反剪在身後,人也被牢牢壓制著而無法反抗……
於是,冷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夏蟬一手撩開她身上的披風,一手握緊那支折射著微弱銀光的銀簪揮向她……
下一秒,夏蟬手中那隻細長尖利的銀簪的簪尾便狠狠地扎進了冷晴腰間的衣衫里……
細長尖利的銀簪刺破厚重的衣裳,不深不淺地扎進冷晴腰間的皮肉,雖傷不到冷晴的內臟,卻足以刺破冷晴的肌理,遂,當即就有殷紅的血跡隱隱沁出冷晴腰間的衣衫,然後緩緩暈染開來……
顏色素凈的衣衫,緩緩暈染的殷紅血跡,那樣鮮明,那樣艷麗,那樣刺目……
而手握銀簪的夏蟬面上依舊笑意盎然,口中神氣揚揚又語氣惡劣地說著:「皇後娘娘問你什麼,你最好老實回答,別臨到頭了還給自己找不痛快。」
夏蟬說了什麼,冷晴其實只聽了個大概,因為她的腰間現在很痛啊……被銀簪刺破的地方撕扯著疼痛……痛得四肢都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縮到一處去……
是痛呼還是求饒?不……不能低頭……不能軟弱……
不管是痛呼還是求饒,只會讓殿中這些早已扭曲了人性的人更加開懷罷了……
於是,面對夏蟬赤裸裸的威脅,冷晴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雖然冷晴的臉色無法控制地有些發白,雙唇也有些失了血色,但冷晴還是輕輕地、輕輕地朝固林妤笑了起來:「固林妤,你還是換個人來用刑比較好,這個宮女的力氣跟沒吃飽飯一樣,根本就不痛不癢。」
對於冷晴如此不怕死的挑釁,固林妤沒有說話,只神色淡淡地看向夏蟬。
夏蟬見狀,當即會意——獰笑著猛然拔出刺進冷晴腰間的銀簪,在冷晴腰間的衣衫被噴涌而出的鮮血染得越發鮮明艷麗的時候,夏蟬更加用力地將銀簪往冷晴腰間刺去……
細長尖利的銀簪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進冷晴的腰間,然後拔出,再刺,再拔,彷彿永不停休……
剛開始冷晴還能數清她被刺了幾下,估摸著她流了多少血,可到了後來,痛得麻木了,冷晴也就徹底不知道她究竟被刺了多少下,流了多少血……
也許是刺的累了,夏蟬忽然停了動作,沾著血跡的手裡握著沾滿血跡的銀簪,面色猙獰地瞪著冷晴,咬牙切齒地惡狠狠地問:「你究竟說不說?!!」
面對夏蟬的問話,冷晴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不是冷晴不屑於搭理夏蟬,而是此時此刻,冷晴已經痛得麻木了,也痛得站不直身體。如果不是有兩名侍衛始終站在冷晴身後反剪著冷晴的雙臂,同時也強制性地拉著冷晴站著,只怕這會兒冷晴已經摔到地上去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站穩腳步,冷晴又哪裡有多餘的力氣去應付夏蟬的問話?
更何況……
冷晴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告訴固林妤,「玄光」寶劍的下落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費口舌,去說那些毫無意義的話語?還是留著力氣站穩自己的腳步吧……要是在固林妤面前倒下了,那豈不是承認她輸了?
見冷晴半晌兒不言不語,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夏蟬自然無比惱怒,惡狠狠地罵了聲「不識抬舉」,就又舉起她手中那支早已辨不清原色的殷紅銀簪,欲要再度朝冷晴施刑。
然,就在夏蟬將要再次狠狠地將她手中的銀簪刺下去時,忽有宮人步履匆匆地踏進殿來,恭恭敬敬地向固林妤行禮后稟報:「娘娘,瀟親王……啊不,是新君,新君將先帝靈柩送出城門就回返了,這會兒已經進了宮門,看新君行的方向,怕是往憶舒殿這邊來了。」
聽罷宮人的稟報,固林妤有些不悅地蹙眉道了聲:「他回來的到是快……」
話音一頓,就見固林妤緩緩轉眼,看向了被侍衛們反剪著雙臂,大半邊裙擺都染上了殷紅色的血跡,連地面上都滴濺了幾滴血跡,此刻安靜地低著頭的冷晴……
就這麼靜靜地冷眼看了冷晴一會兒,最終,固林妤面無表情地吩咐:「罷了,反正最重要的事情已經辦完了,『玄光』總歸是在宮裡,費點心思找就是了。走罷。」
得了固林妤的吩咐,擠在憶舒殿內殿殿門前的所有人都開始隨著固林妤有條不紊地離開,一直鉗制著冷晴的那兩名侍衛也鬆了手,跟著大部隊離開了。
沒有了鉗制,也就失去了支撐,而冷晴眼下的狀態——被用了數不清次數的私刑,額間冷汗涔涔,傷口痛到麻木,流血流到幾乎唇無血色,視線開始模糊……毫無疑問,此時此刻,僅憑冷晴自身的力氣已經不足以支撐她的身體。
於是,冷晴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然,就在冷晴晃晃悠悠地朝著一側傾倒的時候,一雙套著黑色手套,整條手臂都包裹在黑色的袖子里的手掌忽地從一側扶住了冷晴歪倒的身體,同時,一道不卑不亢、不冷不熱的清朗的男性聲音在冷晴耳畔響起:「冷昭儀。」
感覺自己已經快要休克的冷晴扭動僵硬的脖子循聲側頭看過去,雙眼努力聚焦后才看清在她的身側,渾身上下均包裹在緊身黑衣里,連雙手都套在黑乎乎的手套里,面上只露出了一雙小而圓、黑白分明、眼神澄澈的鶴眼的龍清正站得身姿筆直地攙扶著她……
即便是在如此青天白日里,龍清周身依然彷彿要融入黑暗裡一般的黑沉。
即便他們站的如此靠近,近的幾乎呼吸相聞,冷晴竟也絲毫感覺不到龍清的半絲氣息……就好像……龍清雖然活在這個世界,卻又像是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確認了站在身側扶著她的人是龍清,冷晴乾脆放鬆了渾身的力道,安心地半倚著龍清。
感覺到冷晴的放鬆和倚靠,龍清雖覺得這於禮不合,但猶豫再三,龍清還是沒有後退,依舊保持著最開始時的姿勢攙扶著冷晴,確保冷晴不會跌倒。
這廂,就見半倚在龍清懷中的冷晴抿了抿她那蒼白無血色的雙唇,扯出一抹虛弱的笑,聲音低緩地問:「龍清啊……你不是去送先帝靈柩了嗎?怎麼回來了?」
「屬下送皇上出了城門,到了城郊,想起您一個人在宮中……屬下不放心,就折回來了。」回答冷晴的,依舊是龍清那不卑不亢、不冷不熱的清朗聲音。
龍清如此說完以後,因虛弱而微微垂首的冷晴足足默了四、五秒才張口問了一句:「都看到了?」
「……是。」猶豫須臾,龍清最終還是如實回答了:「皇後娘娘帶人來的時候,屬下剛好趕回。皇上生前便已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便將冷昭儀的身份如實告知了屬下,並命令屬下,無論何時都要護冷昭儀周全……屬下雖有把握能勝過皇後娘娘帶來的人馬,但那畢竟是皇後娘娘,也是未來的太后……屬下……令冷昭儀蒙難,是屬下失職,請冷昭儀責罰……」
「你不出來定然有你的為難,我不怪你……」龍清話才說完,半倚在他懷中,微微垂首的冷晴就如此語氣平靜地回應了他。
冷晴與龍清相處的次數雖然不多,時間也不算長,但冷晴相信梁儒明看人的眼光!
冷晴相信,既然龍清剛剛沒有出來,就一定有讓龍清覺得為難、不能出來的原因。冷晴並非蠻橫不講理的人,自然不會胡攪蠻纏。
而面對冷晴的善解人意,龍清默了默才再度張口道:「冷昭儀,您流了很多血,需要醫治,屬下送您去御醫院。」
如此言罷,龍清做勢就要扶著冷晴朝殿外走,卻被冷晴淡淡地抬手間語氣淡然的一句話攔住了:「不必了,去御醫院也沒用。」
在龍清發出疑問之前,冷晴便主動用她那虛弱的聲音解釋道:「你若不想我死在這裡,速度去將慕子儒找來。按照皇上生前的布置,再加上我的勸說,他現在應該已經進了御醫院任本草待招。皇后雖說酒里的毒無解,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辦法的……」
在這偌大的宮廷里,冷晴能相信的人寥寥可數。而在這寥寥可數的人里,能讓冷晴全心全意地信任,甚至將自己的命交到對方手裡的人,非慕子儒莫屬。
而那廂,聽了冷晴這一番話,龍清沉吟數秒,最終做了決定:「是。屬下這就去。」
如此言罷,龍清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躊躇須臾后,又有些不確定地問冷晴:「您一個人留下可以嗎?瀟親王……新君正往這邊來……」
之前冷晴就聽見固林妤身邊的宮人說梁笙瀟往憶舒殿這邊來了,冷晴原本還是持懷疑態度的……畢竟自梁儒明駕崩后,梁笙瀟可是從未踏足過這憶舒殿呢。不過既然現在連龍清都說梁笙瀟正往憶舒殿這邊來,那梁笙瀟就真的是往這邊來了……
來了也好,正好在離開前,把他和她之間最後的那點糾葛也處理了吧……
思及此,冷晴咬了咬牙,直起身子脫離龍清的攙扶,努力站穩身形,盡量保持平緩的語調說道:「沒事,我能應付,你快去快回。」
見冷晴如此堅持,龍清也不再多言,沉默地朝冷晴抱了抱拳,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這廂,龍清離開以後,冷晴便捂著受傷的腰部,近乎一步一挪地出了憶舒殿內殿,關了內殿殿門,掩去內殿里的血腥。
而後,冷晴慢慢的走到憶舒殿外殿的那張圓形梨花木桌邊,扶著桌沿,面朝大敞著的憶舒殿外殿殿門的方向慢慢坐下。
歇了口氣后,冷晴理了理有些亂了的髮絲,又整了整她肩頭披著的那條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狐皮披風,用寬大的披風將血跡斑斑的腰部和被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大半邊的裙擺嚴嚴實實地遮掩起來。
做好這一切,確定從外面完全看不出披風下的她其實已身染鮮血后,冷晴便安靜地坐著,靜等梁笙瀟的到來……
時間緩慢地流逝,當視線中終於出現那抹熟悉的青灰色時,冷晴知道,她要等的人——來了。
青灰色的髮帶,青灰色的長袍,青灰色的腰帶,青灰色的披風,青灰色的皮靴……那一身顏色灰沉的裝束,是某個人極鍾愛的青灰色。
即便尚看不清來人的容貌,單是看著那一抹足以充斥滿眼的青灰色,冷晴也能確定來人的身份。
而直等到那抹青灰色踏進了憶舒殿外殿的殿門,冷晴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在某個人身後,半步之遙的位置,還跟著一抹嬌俏艷麗的身影。
是的,對方是嬌俏而又艷麗的——
烏黑的秀髮梳成俏皮的雙丫髻,髻上簪著幾朵粉色的珠花,一身齊胸襦裙桃粉與淡藍相間,一雙粉色繡鞋的鞋頭上還墜著淺紫色的絨花,一條粉色的鑲白色毛邊披風……
這樣一身裝扮,粉嫩卻又自然,嬌俏而又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