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落花
站在外的李詩鸞本是愣愣地看著蕭苒樺,此番被蕭苒樺一叫,便有些驚慌失措地低下頭認錯道:「樺公······不,皇後娘娘,我不是有意冒犯娘娘的,請娘娘恕罪。」
蕭苒樺皺了皺眉,用錦被將昏迷中的方永蓋了個嚴實,這才對李詩鸞道:「李小姐不必如此在乎禮節,既然是有緣再次相逢,何不帶我到別處好好敘敘舊?」
李詩鸞抬頭一瞥蕭苒樺,很快又低下頭道:「皇後娘娘若不嫌棄,我在御花園已備下了一些小食小酒······」
「自是不會嫌棄的。」蕭苒樺回道,便吩咐宮人好好守著方永,獨自一人隨李詩鸞前去御花園。
御花園中,正當秋意漸濃,眾嬌艷欲滴的繁花正在隨風掉落,入土成泥,一番輪迴之後,些許殘香證明著它們曾經嬌艷似火,而今時節,能夠有幸留在御花園中的,便是那隱世憂的菊花。
靜默的氣氛,蕭苒樺先道:「皇上病發那日,在外的人便是李小姐?」
「呃,是。」李詩鸞有些羞窘地埋下頭,輕點了點。
「李小姐還記得當初我最後與你說的那句話嗎?」蕭苒樺來回地走在落滿殘花的地方,轉身看向有些慌張的李詩鸞。
「記得。」李詩鸞終於將頭抬起來,正視蕭苒樺投來的目光,當時,蕭苒樺告訴自己,別隨意地就決定要犧牲自己的一輩子。言猶在耳,如何能忘卻?
「那麼李小姐可否與我說一說你的決定。」蕭苒樺走到石桌前端起一杯酒,眼中的細微波動被掩飾在水袖之下。
李詩鸞目光閃爍了一下,卻是略有期待地看著蕭苒樺。
蕭苒樺的雙唇在酒杯中一沾,便一口將杯中酒飲盡。
李詩鸞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帶著些歉疚的眸色微微地在眼中掙扎了一番,她開口道:「說來慚愧,當初初遇皇後娘娘之時,詩鸞只當皇後娘娘是個放浪形骸,不修邊幅的風流公子,自成親那一晚之後,詩鸞便知皇後娘娘智勇雙全,絕非一般將軍皇子可比。如今詩鸞得知當初的樺公子竟是女兒身······」李詩鸞向蕭苒樺投去羨艷的目光:「詩鸞萬分羨慕皇後娘娘如此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詩鸞只覺羞愧,同是女子,詩鸞卻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待在深閨中,只能被世間的條框所束縛。」
「這與你如今在宮中有何關係?」蕭苒樺慢慢眯起灼熱的雙眼。
「皇後娘娘當初說不要隨意犧牲自己的一生,詩鸞對皇後娘娘的話深有感觸,但,詩鸞已被塵俗所困多時,早已不能做到如皇後娘娘這般隨心所欲。」李詩鸞面上慘淡一笑:「詩鸞不求別的,只求能守在自己所愛之人的身邊,哪怕看上那人一眼也是好的。」
蕭苒樺放下手中酒杯,全身傳來烈火般的炙熱讓蕭苒樺的呼吸越變越喘,她在體內反覆調息內力壓制,卻是法抵禦一陣陣催情的浪潮湧來。
蕭苒樺笑道:「李小姐,你著實變了不少。」
李詩鸞臉上一白,手中繳緊了輕盈的裙擺,她看向已面泛桃花的蕭苒樺,咬住了下唇:「皇後娘娘······」
「這便是你的決定嗎?決定在深宮中看著自己所愛之人與別的女子卿卿我我,決定每看一眼便在自己的心口插上一刀,然後再讓自己在冰冷的皇宮中了卻殘生?」蕭苒樺站起身,背對李詩鸞,聲音隱隱帶上了些怒意與喘息的情慾。
「我又能如何?」李詩鸞眼中泛起淚花,她對著蕭苒樺的背影,帶著哭腔與凄楚的奈:「他滿心滿眼中都是你,我能借口求得他讓我待於宮中,已是對我來說莫大的恩賜。」
蕭苒樺緊擰著眉,李詩鸞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變成的一串串模糊的呻吟,她在身上點上幾個穴道,伸手在袖中找尋著解藥。
「皇後娘娘不用費力了,皇後娘娘是找不到解藥的。」李詩鸞看著蕭苒樺在被下了盡歡春之後,仍舊淡漠的臉孔,心中有愧疚,有難過,卻不曾後悔:「詩鸞雖不知皇後娘娘為何那般對待皇上,但詩鸞絕不後悔對皇後娘娘下藥,皇後娘娘若是不和皇上······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死。」李詩鸞說罷,臉上竟掛上了笑容,她不想再看見蕭雲凌日日夜夜為了蕭苒樺而憂嘆神傷,她不想讓那如落入凡塵的白衣仙人受盡情劫之苦,如果註定蕭雲凌要受苦受痛的話,就由她來受。
「李小姐便以為這般做了就是瀟洒了嗎?」蕭苒樺看著李詩鸞臉上如釋重負的盈盈笑容,心中本有些怒氣,卻在一時間消散了:「原來李小姐與皇上一般,心中自有答案,卻總在自欺欺人。」
蕭苒樺不再急於找解藥,儘管現在她感到渾身正在被熔岩所澆灌,喉頭處的乾澀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瀕死的沙漠旅人。
她轉頭走向落花凋零處:「落花有情,流水意,奈何苦苦相逼,累了自己,苦了旁人。」
李詩鸞怔然,隨後似茅塞頓開一般,但臉色卻是越來越凄涼,她伸手接下那萎謝的紅瓣:「落花終歸土中,流水奔向的卻是更廣闊的江海。」李詩鸞的語中如泣如訴,如痴如狂。
蕭苒樺淡淡地看了李詩鸞獃滯的模樣,輕嘆了一口氣,欲開口,卻因體內的情潮翻滾而不自制地跌在地上。
她不自覺地想摩挲身上的肌膚,腦中猛地浮現了方永那張天真邪的笑臉。
「皇後娘娘!」李詩鸞見蕭苒樺癱倒在地,急忙跑過去將蕭苒樺扶穩:「皇後娘娘,是我該死,我不該如此執迷不悟······」李詩鸞眼中的淚順著嬌美的臉龐滑落,滴在頸間的翠領上。
蕭苒樺搖搖頭,正待起身,方聽身後傳來一聲有些疲憊卻依舊如玉珠落盤的呼喚:「樺兒!」
蕭苒樺回神間,便落入一個清涼的懷抱中,入眼的是她所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衣。
「你做了什麼!」蕭雲凌也不顧扶著蕭苒樺的是誰,只是開了李詩鸞,雙眼如寒冰利刃一般剮了李詩鸞一眼,便將蕭苒樺小心地橫抱在懷中,仔細查看。
「我······」李詩鸞被蕭雲凌的眼神釘在原地,雙腿像是生了根似的法自拔。
還未等李詩鸞再開口,蕭雲凌早已臉色一變,抱著懷中的蕭苒樺急急地朝寢宮走去。
李詩鸞看著那從未屬於過自己的男子漸行漸遠,視線開始模糊不清,唇角的笑卻將這如花女子的模樣越描繪越清晰。
他終於還是看了她一眼,他終於還是對她說了一句話,哪怕那眼神有多麼的殘酷,哪怕那話語只為斥責與驚慌。
李詩鸞不知自己站在落花下站了多久,待她轉身可以動時,她發現,她的裙擺隨風舞起,她裙上粘連的落花隨風葬在了泥土中。
落花再有情,流水意的話也是枉然。
落花的宿命,只在泥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