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九
瑤山腳下與瑤山之上又不同,一眾禽鳥走獸,神鬼仙靈皆受法度,自成一派迥然不同的規則天地。
瑤山之上講究的是物競天擇勝者為王,講究的□□兇狠詭詐狠辣,瑤山之下卻多留一絲生機溫情,便是嗜血食肉剝皮果腹之時,也絕不貪得無厭殘酷虐殺,是矣,多有心向人界本性柔和之輩居於此地。
太子長琴同慳臾鳳君二靈告別銀色巨獸,一路穿林過溪,漸入一曲折幽深之處。
只見此地若木蔥蔥幾近入雲,撲天華蓋簇簇擁擁,幾不見陽光半縷,清風半絲,於這白日時分,竟是無端端生出一派陰冷孤寂鬼魅重重之勢!
慳臾一靈當先,凌厲面容漸無輕鬆笑鬧之意,鎏金眼瞳褪去澄澈天真,露出警惕謹慎,反如雲消日暮,雨落成冰,透出一片冰冷奪目,鋒利無匹之意。
太子長琴見此,快一步行於其身側。
「如何?」
慳臾眉頭微蹙,輕聲回答道。
「此處應是有古怪。」
「我來往於這花靈隱居之處數十次,也未曾見此地如此情狀,只怕若滄離去后,此地已然出了變數。」
太子長琴神色平淡。
「無礙,你只管帶我去若滄住所便是。」
慳臾聞言,眉頭忽而舒展,唇角一揚。
「太子長琴,無論如何,我定會護你周全。」
他言語如常,一雙眼眸卻直如雪山之上青松沙漠之中胡楊,堅定的幾乎殘酷,執著的幾近冰冷。
太子長琴淡淡一笑。
「好。」
鳳君行於太子長琴的身後,聞聽此言,一股古怪滋味湧上心頭,恍若石破天驚,雲散日出,他終於知曉慳臾身上的奇特之處在何處。
他忍不住一笑。
瞥了一眼太子長琴的背影,他微微垂下眼睫,眼中琉璃火直如添了新柴灑了熱油,悄無聲息的越燃越烈。
『有趣。』
他在心中呢喃道。
他天生血脈尊崇,心高氣傲,便是為化人九死一生苦痛掙扎,卻也絲毫不改其秉性,傲氣桀驁早已深入軀體,化作血脈之中緩慢流淌的血液,不以他人言語喜樂悲切,不以他人眸光眼色自卑自傲。
看來高傲,實也高貴。
於他而言,這世上,太多事都無趣而平淡,渾似草生草枯花開花落,輕而易舉看到結局,半點不曾有一絲色彩。
他只願這世上事情皆如日出西方星隕天際一般出人意料出其不意,如銀河宇宙一般難以掌控攀登才最妙。
那必是擁有能讓他心中滾燙的力量。
於情愛一道,卻也如此。
苦苦尋太子長琴多年,如今竟是有一意外之人懷意外之意伴於其身側,他非但不曾嫉恨心傷,反而更心生趣味。
若乾坤渾濁,便以一己之力盪之。
若山重海復,索性劈山燃海。
定會闖出一個朗朗乾坤,光明坦途!
男兒何能不如此行事?
定要如此行事!
鳳君快走幾步,與太子長琴並肩而行。
他並未說話,卻已經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太子長琴一張面容溫和沉靜,眼底神情看來寧靜無波,內里卻是諱莫如深,飛鴻雪影半點不留痕。
無人可解其意。
又在此冷幽之處行了半刻,慳臾忽而停下腳步。
「那裡便是那花靈的家。」
他伸出食指有些嫌棄的指了指前方。
太子長琴望去,見慳臾手指所指之處一若木高聳入雲,華蓋庭庭,枝繁葉盛,花盞盈盈,似有百餘年光陰。
「若木之內?」
鳳君問道。
「不。」
太子長琴目光從若木的軀幹之上緩緩上移,道。
「若滄的府邸只怕在那花朵之中。」
慳臾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太子長琴果然不同於常人。」
被再度諷刺的鳳君,依舊毫不在意。
「在哪朵花里?」
他問道。
慳臾以目光示意。
「若是我並未記錯,定是那一朵。」
若木之上花朵簇簇擁擁,似有千朵萬朵,每一朵都柔軟可愛,嬌軟芳香,看上去沒有絲毫不同。
慳臾示意的正是那花朵之中的一盞。
若是旁人來了,只怕上上下下看了十遍百遍,也是辨認不出的。
天子長琴細看之下,方隱約見一絲力量的餘韻悄無聲息的纏繞在那盞花朵之上,隨點了點頭。
「走吧。」
他心念一動,直往若木花而去,只瞬息間,眼前世界浮動變幻,隱有暗香襲來,視線漸漸模糊,他微微眨眼,再睜開之時,卻已別有一番天地。
青天浩蕩無涯,眼中所見光線明亮燦爛,卻尋不到金輪,只一輪渾圓明月,渾似冰神玉精,立於天上。
又有透白花瓣從天而落,漫漫紛紛,自成光華,瓊玉碎晶,月霜星輝一般,直如神仙夢裡仙宮幻境。
太子長琴立於其間,腳下所踏卻是浩蕩碧海,雪浪驚濤,風聲呼嘯,他立於長風之中浪花之上,髮絲袍袖獵獵隨風,已有咸濕水跡浸潤衣角。
太子長琴心念一動,金色光芒噴薄而出,不過瞬息,他身側已然風平浪靜,自成一番小天地。
他抬目望去,只見青天無涯碧海無垠,似有千千里萬萬里,不見盡頭。
他與原地靜立片刻,見慳臾鳳君二人並無蹤影,抬步前行,於海浪之上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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