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緣是緣非
花之妖忽然抬起細指,冰涼地滑過她額間,而後帶著焚燒的軀體縱身躍入高空。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重傷昏迷的無念身上。花之妖一救兩命,效主之心可敬!她抬頭仰望,只見那高懸長空的靚影,在火海中毅然扯出穿透心口的長箭,留下一串不死的狂笑!
她的視野隨之染成一片紅艷,似飛濺的妖血,又似散落的長裙……最後只剩漫天的玫瑰花雨,落地化成利器,層層壘起。不過片刻功夫,她和無念便被包圍在玫瑰花瓣壘成的球形「堡壘」里,不見天日。箭雨的撞擊聲不斷,她緊抓無念的手,忽然想哭。心知他們不再有性命之憂,可這安全的代價太過沉重。
「花之妖註定死在遇見你之後!她和無名的糾結是無法更改的……」耳邊響起姜黎的聲音,如夢中耳語,卻又那麼的現實!姜黎口中的「你」該是那個白衣女子,一直在她腦海里徘徊的影子!
可我,不是她!儘管我很想成為她——心跟著悲泣。
「菱羽!菱羽!」
不知過了多時,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緊接著黑暗的上空劃開一道口。她立刻伸手遮住雙眼,避開那道刺眼的陽光。待視線逐漸適應光亮后,她才移開手掌,看清叫她的人——居然是姐姐輕蘭,而姐姐身後站著的正是無名!
「進去再說!」
輕蘭立刻上前,俯身低語的同時,扶起她。在無名的暗示下,兩名侍衛隨後扶起無念。石林宮門早已敞開,看來「山賊」的偷襲暫告一段落。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不速之客,冒失闖入,真要喪命黃泉也是絲毫不值得同情。
步入石林宮,裡面滿眼皆為影,里裡外外早擠得水泄不通。無名喚來兩名婢女,輕聲交待幾句后,便隨著攙扶無念的侍衛轉道離去。領命的兩婢女立刻上前,示意帶路。她一路低頭走在姐姐身側,安靜無語。幾經石壁小道間穿行,她們最後來到一石室前。兩側的侍衛立刻打開石門。石屋小居不算太大,設計甚為簡樸,只留基本卧室傢具。
「兩位姐姐請委屈幾日。整個石林宮生靈滿載,待騰出上等客居,王自會安排。」其中一婢女謙卑道。
「無需多慮。能有一磚瓦遮頭,我們姐妹已是感激。」輕蘭婉言。
待婢女離去,她徑自踱步到一小石窗邊,瞭望窗外晨景。不知那些逃入密林的妖魔鬼怪們,還剩幾許?
「姐姐,何時來到妖魔谷?」
「你離開仙羽山那日,姐姐醒來找不到你,急不可待。幸得姜黎和無名回仙山,是無名用魔船帶我至此。我們也是剛剛落地,便看到那紅色堡壘。更料想不到,藏在裡面的是你和——」
「姐姐可知那些山賊的來頭?」她轉身望向輕蘭,繼續問道。
「姐姐豈會知道?」輕蘭露出淺笑。
「若連妖魔之王的無名都無法阻止,我們可還有生路?」她禁不住露出擔憂的神色。
輕蘭並不急著回答,只是緩步走向床榻,斜靠床欄閉上雙目,看來也累得不行。她頓覺自己話頭太多,轉望窗外不再追問。良久,才傳來輕蘭細語:
「之前你不也聽到,姜黎只求保命幾年,損耗的靈力可自行修鍊。那日再次看到的姜黎,可像是靈力損耗的半死之神?」
「姐姐是指?」她立馬回頭,驚訝地望著輕蘭。
「那日,姜黎堅持送無名離去。以無名的能力,來去何需神送?」輕蘭又補充一句,「若不是無名重傷在身,那些山賊豈敢妖魔谷放肆?想必他們早料定無名會救上神姜黎而成重傷,故趁虛而入摧毀妖魔谷。」輕蘭一聲輕嘆。
「如此說來,攻擊神殿怕是虛,毀妖魔谷才是實?」她猛然醒悟。
「若要傷無名,唯有先傷他守護的。」輕蘭又是一聲感嘆。
絲絲愁緒纏繞,那夜躺在姐姐身側的她,一直無法入眠。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燥熱,許是被心情所累?悄然起身,她想找些水解渴。不小心觸碰到姐姐的手臂,火熱滾燙,嚇得她急喚幾聲「姐姐!姐姐!」同時,手搭在輕蘭額間,只覺高溫不斷,猛地搖晃輕蘭的身體,皆不見回應。她急得跳下床,衝出石門外,手腳比劃著朝侍衛嚷道:
「王!我要見你們的王!姐姐,重病!昏迷不醒!」
其中一個侍衛立馬離去,另一個繼續留守。她焦急地在門外徘徊,不多時,總算看到身披絲緞黑綢睡衣的無名急步趕來。
「你們,帶她走。」他只簡略地朝侍衛交待一句。
「為——」話未出口,兩個侍衛已左右夾擊,把她帶離,而那影早已消失在石門間。
他們把她帶到另一間石屋,石門緊鎖。隨後來了兩名婢女,送上食物和水。她哪裡還有心思進食,只顧氣憤地狠踢石牆,那是她能找到的唯一發泄情緒的方式。
「為何要把我帶來這裡?!」她終於憋不住喊出一句。
守在一側的兩婢女相互對視一眼,不知如何安慰。
「姐姐!我要見姐姐!」
「王善用藥物,姑娘大可不必擔心。」其中一位小聲回句。
「姐姐,為何會突然重病成那樣?」她追問道。
她們又互望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由她繼續踢牆。
約莫一個時辰后,石門終於緩慢打開,接著傳來一聲低語:
「你們先下去。」
「無名?!」
她聽出是他的聲音,立刻轉身,正想衝過去追問姐姐的情況,不料之前踢牆太過猛烈,這用力蹬地之際,雙腿俱麻,頭直撞向石板地。幸得無名手快,單臂接住她冒失跌撞的身體。
「姐姐如何?」掛在他臂彎里,她急著問。
「死不了。」他冷靜道。
「為何突然會這樣?」她追問。
「凡人之軀,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他答得淡然。
「開玩笑!姐姐一向健康!」
「你可以不信,不過最好乖乖地把那些食物吃掉。本王不想再救一個凡人。」他冷聲應答,同時把她整個人按到桌邊座位上。
「我自己會吃。」她倔強地掙扎。
他放開手,不過雙目還緊盯著她面容。她只好低頭咬住一塊雞腿,機械地咀嚼幾下,咽下喉嚨。
「那些山賊到底是?」她不放棄追問。
「不在你能理解的範圍。」他不屑回答。
「花之妖——」
「不關你的事!」他再次冷傲不馴。
「無念他——」
「更無需你操心!」
「你!」
她氣憤地一塊骨頭砸過去。許是太過意外,他來不及偏讓,骨頭居然正中腦門。他微微皺眉,她立刻低頭,一臉無辜地不停往嘴裡扒飯,接著一陣猛烈咳嗽。吃得太急太快,她被嗆得幾乎咳出肺腑。他實在看不下去,順手遞給她一杯水。
「奶奶的,倒霉的時候,吃頓飯都會被噎死。」幾口水潤喉后,她總算又可以發聲。
「吃完,早點休息。」他起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她忽然吐出一句:「他們,不是七界之物,對吧?」
「你如何得知?」他猛然回頭相望,雙眼充滿驚訝。
「感覺!」她坦言。
無影無形,無靈無魂,空來旋風的力量——不懼怕毀滅神族,更要毀掉這妖魔和其他族類!唯有七界之外的力量,怕才會毫無懼怕地終極毀滅。
「你還——感覺到什麼?」他問得很小心。
「神君必須救!不然……」她趁機提出要求。
「呵呵,我無力回天!」他雙眼又恢復慣常的冷。
空中又蔓延著那股熟悉的花香,和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她沉浮在痛苦的海洋里——再度迷失方向。不想睡去,手心拽著的那片紅羽還未來得及展示,可惜,她無法抵禦那道操控意識的魔力,最後喃喃吐出「無名」兩個字后,昏昏睡去。
這一睡便是數日。
那夜的狂風暴雨特別激烈,她終於在某種召喚下蘇醒,晃見床前漂浮著一白影。她居然冷靜相望,心理絲毫沒有一點恐懼!又或者,心早被某種神力引導,根本忘記世間還有恐懼一說?那白影面容清晰,黑色飄逸的長發下深藏一雙淺藍色的眼。
「神君恆天?」
她剛叫出他的名字,石門突然「轟隆」一聲被撞開,同時傳來一聲怒吼:「我要殺了她!」緊接著,黑暗中飛出一道亮光。飄空的白影立刻衝過去,急速拉起還傻愣在床上的她,帶入懷裡。「呲!」地一聲,只見一把明晃的劍以封喉之勢插入床板——正是她之前躺的地方。
「哈哈,居然還有相好!」黑暗裡又傳來怒吼。
「冷然!你瘋了!」
石門外傳來一女子低吼,接著有火光亮起。她總算看清,之前沖入的正是神宴上的小魔頭——無名的兒子冷然,此時正站在床前不遠處,怒目相瞪。之後進來的是十幾個帶著火把的侍衛和一名艷麗女子。那女子容貌可謂一絕,但在她腦海里這面孔卻十分陌生。
「娘親!你不能再容忍爹爹如此放肆!」冷然轉頭望著女子,嚷道。
「她若死,你也別想活。」
那女子望見她那刻,面色明顯驚愕。許是因她身後的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