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刻骨仇恨
葉湘閉目躺在床上，臉色白的如紙一般，葉超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她，心裡湧起複雜的感覺。他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這個姑奶奶了，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只有十五歲，而葉湘也只不過二十二歲。
歲月似乎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流下太多印記，即使是常年生活在陽光炎熱的夏威夷，葉湘的皮膚依舊白得欺霜賽雪。
「葉湘。」葉超進來已經有一陣了，見她始終沒有睜眼，於是輕輕喚了一聲。兩人年紀只差七歲，在葉超三歲的時候，十歲的葉湘被他「姑奶奶、姑奶奶」的稱呼叫的鬱悶不已，逼著他以後改口直接以姓名稱呼。
葉湘緩緩張開了眼睛，雖然面色蒼白憔悴，她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葉超，好久不見了。」她一眼就認出了葉超，二十年過去了，她的聲音依然沒有變，慵懶而疲憊，葉超記得似乎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開始用這種口氣講話了。
「是很久了……」葉超也有些悵然，「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壞……我早就分辨不出來了。」葉湘悠悠地嘆了口氣，「葉超，你是來替他們來審問我的嗎？」
「不是。關於幾十年前那件事，我心裡有很多不解…...」葉超也不知如何開口，面前的這個人是造成爺爺、叔叔身死的元兇之一，但他卻無法對她產生仇恨的感覺。
「很多事原本旁人就是無法理解的。」葉湘淡淡一笑，「不過葉超，我不會活很久了，看在我們幼年時候的情誼，你有什麼不解，說出來聽聽吧？」
「你為什麼會做那些事情？」
「葉超，既然你問出這個問題，我倒想反問一句，為什麼我不能做那些事？」
「可是……爺爺和叔叔都待你不薄……」
葉湘聞言莞爾一笑，「葉超，什麼叫不薄？有衣穿有飯吃就是不薄嗎？不過那時你只是個孩童，原本也不懂得什麼薄與不薄？」說到這裡，葉湘嘴角笑容逐漸消失，眼中瞬間充滿了陰冷，「雖然你與我幼時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之下，我們卻不是一樣的，你是長子長孫，葉博傾力培養的對象，有葉沐專門傳你修行，雖然年紀幼小，在葉家莊卻人人敬你，而我呢……？」葉湘頓了一下，嘴角上浮出一絲譏笑，「我娘是逃荒路過葉家莊的窮苦之人，因為貌美，被你太爺爺七十歲上納為小妾，兩年後生下了我。爹在時，我們娘兒倆的生活還算說的過去，可是我五歲的時候，爹因病去世，我們也就失去了依靠，但更為糟糕的是，爹死了，他的原配夫人卻依然健在！爹在世的時候，是葉家莊的莊主，大娘雖心中忿恨，卻也不敢怎麼著我娘，但自從葉博接任莊主，大娘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我娘。在葉家莊這樣的地方，人人有一身修行，如我娘這樣的外來女子本就不易，更何況旁人都有大娘撐腰，我們娘倆的日子可想而知，娘在我八歲那年，終於一病不起，死時年僅二十九歲……」
說到此處，葉湘的眼角有了淚光，她輕輕拭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娘死了以後，我被接入葉博家中，平心而論，葉博一家對我尚好，除了不傳我修行，在衣食上從不虧待與我。一年之後，大娘也終於死了，我原以為我的苦日子終於有了盼頭，可以求葉博學點修行，雖然九歲已經稍晚，但終歸可以不像我娘一樣，挑擔水都是難事！可是沒想到的是，那個老虔婆居然留下遺言，我不得習學修行！還道貌岸然地留下所謂的道理，說我年紀雖小，在葉家莊卻輩分甚高，而如今在葉家莊的外姓，皆是葉家或遠或近的親屬，如果將來年齡相仿之人與我成親，勢必有違倫常，因此我將來只能遠嫁他鄉！而我作為一個女子，到了公婆家，仗著有一身修行，必然驕縱，會壞了葉家的名聲。其實，祖輩以來，葉家嫁到外邊帶有修行的女子不知凡幾，又有誰驕縱來著？大娘只因恨透了我娘，也連帶恨透了我，她臨死前滿腦子所想的，就是如何讓我受一生的苦！」
說話間，葉湘眼中恨意洶洶，「我當時只有九歲，一生卻已經被定好了，沒有修行，將來註定嫁一個農夫……在此之前，因為爹的緣故，我對葉家還有一些眷戀，但從那時起，葉家之人於我心中再無一絲情分，我咬牙暗下決心，我葉湘雖無修行，卻絕不會如此平淡度過此生，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葉凌歸來，我等的機會終於來了，我憑著自己的美貌，誘惑對我早就垂涎欲滴的柳乘雲，宣稱只要聽我安排，將來就與他相好。我們找到葉凌，以懷孕為由逼的柳氏兩兄弟就範。葉凌留下我做眼線，才能放心地去四川掃蕩，後來我又飛鴿傳信，告訴了他葉博的安排，這一下他們父子相殘，葉家莊自相殘殺，終於出了我一口惡氣。」說到此處，葉湘眼中開始有了神采，「葉超，或許你覺得那天是悲慘的一天，但是於我，卻是揚眉吐氣的一天。我常想，地下的大娘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後悔莫及！哈哈，我最高興的是，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她的孫子們仍然在自相殘殺，這可能就是她作孽的報應！」
葉湘停下了語聲，葉超卻久久不能開口，葉湘雖然狠毒，但是如果她所言不虛，葉家確實也有負她母女的地方。他斟酌良久，方才開口道，「葉湘，太奶奶即使有對不住你們母女的地方，但葉家上百條人命，也足以贖清這場冤孽，幾十年都過去了，你也該解脫了。」
「我早就解脫了，如今的世上，本已沒有我留戀的東西。我之所以不死，原本是想看看葉凌和葉沐之間的殘殺，如今葉沐也死了，我還有什麼可期盼的呢？所以我不會再活下去了。」
「如果是這樣，其實你還有一出好戲可看，就是我與父親葉凌之間的殘殺，你只需要提供些線索，幫助我找到他。」葉超也是無奈，只好使用這個方式來激葉湘。「再說，我們已經解開了葉家世代相傳的那個手鐲中的秘密，如果不能把父親找到，地球即將面臨一場危難，到那時候，你在世上唯一的兒子也難以倖免，你幫我一下，就當是幫助自己的兒子了。」
葉湘聞言果然眼睛一亮，「上次葉冷在島上說你投敵了，我還半信半疑，你真的是要與葉凌為難？」
「是的，我一定要把他找到，交給政府處理。」葉超斬釘截鐵道。
「好吧，那我就最後再幫你一次！這次葉凌撤往我所在的小島，他的妻兒並沒有同來，我的兒媳婦露易絲，與葉橋共同負責世能在新奧爾良的通訊組，我從她那裡聽說，葉橋曾說起要與母親千島鶴鶴子回日本居住。而當年葉凌贏取千島鶴鶴子之時，曾邀我作為長輩去日本出席婚宴，所以我碰巧知道千島老家的地址……你拿筆來！」
葉超連忙拿過紙筆，葉湘坐起來在紙上寫下一串地址，「這個地址是二十多年前的地址，但因為數字是四個七，所以我記得特別牢。你找到了千島鶴鶴子和葉橋，他們必然知道葉凌的下落…不過，我想懇求你一件事，千島鶴鶴子和我娘一樣，出嫁前十分貧寒孤苦，也是個苦命人，你莫要傷害於她，能放過葉橋的話也放他一碼好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難為他們的。」葉超想起那個在家中見到時，總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后媽，鄭重承諾道，把地址收了起來。
「那我就再活幾天，看看你們父子相殘的好戲再死。葉超，你別讓我失望啊！」葉湘戲謔地說道，不食人家煙火的美貌面容上充滿了惡毒之色。葉超面對著她，不由打了個冷戰，他不再說什麼，站起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