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贈劍（1）

次日清晨，陸方決定再次踏上迷茫的路途。

即使沒有梓姬的事情，他也漸漸無法忍受安國公府的生活：在這裡，他是徹底的外人，衣食無憂，卻像象個幽靈，只有梓姬曾經帶來一點生氣。

愛情的失敗給他留下一道小小的傷痕，以及恰到好處的痛感。

起床后，陸方簡單收拾一下來時的包袱，太傅大人的賞賜一樣未動，「辟戟」劍也和它們放在一起，又寫一封簡短的信，寫著「師兄親啟」，擺在桌子上面。

早餐按時送來，陸方吃過之後，想了想，還是帶著信到了師兄鄭通玄的院子，在那裡找到了蘇恆泰。

「陸公子要去哪裡？」

蘇恆泰驚訝地問道。

陸方還沒有決定要做什麼，事實上他喜歡這種面臨無數可能的感覺，但問題還是要回答，迅速思量一遍，道：

「我要回護國寺。」

***

陸方決定還是先回護國寺，在他心中，師叔寶德比師兄鄭通玄更親近些，親近到可以態度生硬，他無法想象自己會和師兄頂嘴，事實上，他一直擔心會給師兄帶來麻煩。。。

出了安國公府，每走一步，陸方都覺得精神上的負擔少了一點。

對梓姬，他毫無恨意，只有無盡的同情與懷念。他知道梓姬喜歡舞劍，並深深地相信自己是最好的，可她並不喜歡舞伎的生活。像她這樣堅定而要強的女人，如何在酒宴上討人歡笑，陸方每念及此，心中不由得刺痛。

梓姬不肯做別的選擇，是因為沒有更好的生活，如果是在幾年前，陸方想，你會不計後果，懇求甚至強行要求她離開安國公府。

過完年，陸方二十五歲，梓姬並不是他第一個女人。

在「神童」的稱號還有人提起的時候，陸方十八歲，那一年六月，天氣熱得離譜，甚至坐著不動，流下的汗水也能彙集成河。一位同窗邀他一起去妓院，陸方沒怎麼想就同意了。

那裡沒有他想象的場面，一點都沒有：房屋破舊，裝飾粗俗，老鴇冷淡地接待他們，甚至拿到銀子之後也沒什麼興緻，她有兩名女兒。小理

為什麼同窗要選擇這個明顯破敗的妓院，陸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說這裡便宜而且直接。

陸方非常慌亂，說不清那個妓女有多大年紀，但她很愛說話，而且說的全是自己的小事，她來自哪裡，昨天丟了什麼，今天差點摔跤，積攢了多少銀子，今後要過什麼生活。

陸方很少接話，她的從容不迫正反襯出他的慌亂與懵懂，他並不喜歡。

但回家之後，他卻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表情。

她一直帶著笑容，有些奇特，以後，陸方明白那是最不費力氣的一種笑容。

陸方忘記了當時的絕大多數場景，只記得她的自言自語，好像面對著最有耐心的聽者。

一度，他有極強烈的**，為她贖身，給她自由。這**愈演愈烈，他卻沒有任何行動，然後是參加鄉試，然後是落榜，然後是失望，然後是得到各種各樣人的安慰之詞。

陸方一個人又去了那家妓院，老鴇依然很冷淡，而她已經不認得這位客人，但還是用同樣的笑容與閑話迎接他。

他在最後說出想要替她贖身的想法，使她露出驚訝的神色，她問是不是要買她為妻或妾，陸方搖搖頭，他只想給她自由，贖身的錢會讓他一文不名。

她笑著對他說，如果這樣，贖身之後她還會繼續賣身。

事情就這樣過去，又過不久，陸方已經將這段經歷看作少不經事的典型事例。

慢慢地，他明白，自己沒法改變別人的生活。

梓姬再次讓他明白這一點。

***

出了南城門沒有多遠，向蒙騎馬追上了陸方。

「終於趕上了。」

向蒙下馬喘著氣說道，臉上帶著喜色。

「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陸方驚訝地問。

「本想和你告別，沒想到府里的人說你要去護國寺。」

「你要回南方了。」

「嗯，明天走。」

最後一絲與她的聯繫也要斬斷了，陸方道：

「一路順風。」

向蒙搖搖頭，牽著馬與陸方走到路邊的一株樹下，從馬鞍上解下一柄劍，道：

「我來是給你送這個的。」

陸方沒有接劍，說道：

「哪有這個道理，你要走了卻送禮物給我。」

「我許過諾言，你又救過我的命，所以劍一定要送。」

陸方想說，你姐姐已經將收雲貼送給我，替你了結了救命之恩，但沒有開口。

向蒙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姐姐是姐姐，我是我，不能讓她替我報恩。」

陸方只得接過劍，他不願為這件事情爭執。

「我收下，謝謝你的禮物。」

向蒙笑了，說道：

「這柄劍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希望你和它原來的主人一樣珍惜它。」

陸方點點頭，其實很高興有屬於自己的劍。

兩人沉默了一會，面對這位比自己小近十歲但卻早熟的少年，陸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向蒙牽轉馬頭，準備回城，當他上馬之後，突然用很正式的語調對陸方道：

「如果可以，我寧願與姐姐對調生活。」

說完趕馬走了。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但陸方想，向蒙真的很喜歡學仙，不知道為什麼家裡卻不允許。

路上的行人很多，陸方右手拿著劍，也匆匆向南而去，直到一個賣年糕的攤販提醒他，也有一個諾言要他兌現：公孫還在森林中苦苦等著，不知有多急。

想到公孫，陸方不僅露出笑容，這位在樹上生活沒有心機的怪人，一個多月的等待肯定難以忍受。

陸方改變了決定，要先到東邊的森林中見公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