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7章、輕諾必然寡信
馮春波走到家門口,看見家裡還亮著燈。他知道父母肯定還沒睡。今天他去學校報到,臨出門,母親就一再囑咐他要好好聽領導的話。他知道,母親是怕他犯倔脾氣,得罪了領導。其實,他知道,父親也很擔心,應該也有很多話要說。可是,父親坐在那兒,靜靜地抽著煙,定定地看著他,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馮春波輕輕一推門,大門便應手而開。聽到門響,母親便立刻從屋裡迎出來。馮春波說:「娘,我回來了!」
母親一邊就著從屋裡露出來的燈光看著他的臉色,一邊問:「吃過飯了?」
馮春波說:「吃過了。」
娘倆說著話,走進了堂屋。父親坐在那兒,手裡拿著一本《水滸》。馮春波的父親馮德滿雖然文憑並不高,但他喜歡讀書。馮德滿上學的那個年代,小學分作初級小學和高級小學,初級小學在本村上,是一至四年級。高級小學全縣只有幾處,是小學五六年級。馮德滿是高小畢業,這在當時的農村,他已經算是一個文化人了。他一有空閑時間,便拿起一本書來讀。由於農村條件限制,沒有多少書可讀,這部《水滸》便成為了他的最愛。
馮春波走到方桌邊,在父親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馮德滿放下手中的書,看著馮春波。那目光里滿溢的是慈愛。馮德滿雖然並沒有問什麼,但是,馮春波知道父親是在關心他報到的情況。
馮春波說:「學校安排我擔任兩個畢業班的語文課,今天晚上還在飯店裡安排了一頓飯。」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他在猶豫,有些話是不是應該對父親說。
馮德滿看出了兒子還有話要說,但是他並沒有催問,只是用期待的目光望著馮春波。
馮春波扭頭看了看母親,他看見母親也正坐在炕沿上,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略一沉吟說:「今天晚上,在酒席上我給學校提了一個建議。」
他剛說到這兒,母親立刻在床沿上向前一探身,嘴裡問:「你提啥建議?」眼裡流露出焦急和不安。父親的眼眉好像動了一下。馮春波知道,父母一聽自己給領導提建議,心裡就會感到不安。他立刻接下去說:「我發現圖書室里的圖書都很陳舊,並且數量很少,甚至有很多根本不適合學生讀。我建議學校可以少吃幾次酒席,省出錢來買點新書。」
母親一聽就急了,她忽的從床上下來,往前走了一步,說:「你這孩子咋就不知道好歹呢?人家領導請你吃飯,你不知道感激,還提啥建議呢?這下倒好,得罪了領導,今後人家會給你小鞋穿的……」
馮德滿倒是沒有埋怨兒子,他看了一眼妻子,李氏立刻就住了嘴。馮德滿看了看兒子,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校長咋說?」
「蓋校長說讓總務處馬上籌備一筆款子,還讓我幫助教務處列出一個書單。」馮春波望著父親,很謹慎的說。
馮德滿點了點頭,並沒有看馮春波,嘴裡說:「這個蓋校長還算一個明見的人。」說到這兒,他卻又嘆了一口氣說,「就不知他是不是出自真心?是不是說話算數?」
聽了父親這句話,馮春波的心裡也打起了鼓,他只得將回來的路上馮春軍說的話,對父母說了。李氏聽了又急了:「你看看,我說的不差吧?你這孩子,充什麼好漢呢?」
馮德滿看了她一眼,她又住了口,不再說什麼了。馮德滿卻沒有說話,而是又低下了頭,他沉思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馮春波問:「你打算怎麼辦呢?」
馮春波說:「我覺得蓋校長說的話並不是完全不可信,哪怕有一點可能,我也要盡全力去做。我打算明天就列出書單送到教務處。」
馮德滿點了點頭,然後慢吞吞地說:「我雖然沒有見到你們說話的情景,但是從蓋校長的舉動來看,他太輕率了,你剛提出這個建議,他沒有經過考慮就輕易答應下來。看似很果斷,其實,輕諾必然寡信,這件事他不想辦的可能性較大。但是,你做的沒有錯,他讓你列出書單,你不列,那這個不作為的帽子就會落到你的頭上。所以,這件事,不管他的真實想法如何,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李氏一聽又急了,這一次她不再看馮德滿的眼色了,甚至連馮德滿也埋怨開了:「沒見過你這樣的爹,春波本來就性子倔,你不攔擋他,還給他助勁兒。」
馮德滿說:「我們老馮家的人都是倔強的脾性。如果人人都只會見風使舵,這個社會不是一點指望也沒有了嗎?」
李氏說:「就憑你們這樣,碰得鼻青臉腫又有什麼用呢?」
馮德滿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人就應該有這麼一點執著的勁頭才行。」
回到自己的房間,馮春波久久不能入睡。他翻來覆去地想著,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後來他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是按照父親說的,不管蓋耀林是否出自真心,自己要做的事情必須善始善終。一旦下定了決心,反而心裡放鬆了,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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