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不上當
封盈愷按照安瑟烈給的路線，在隆尼爾星一處僻靜的小型停靠坪降落。這座停靠坪非常簡陋，升降台完全由鐵柱搭建，露天在外，下面也只是一個很小的灰色二層小樓，給封盈愷的感覺很像前世等待拆遷的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
他到的時候安瑟烈已經等在這裡了，封盈愷從飛船上走下，打招呼的手剛揮到一半，就被安瑟烈沒頭沒腦地拖進樓外的飛車。作為一個不怎麼喜歡形式，也不拿封盈愷當外人的人，安瑟烈自然不會去安排什麼歡迎會接見宴，而是直接進入正題。
「我們要快點，就等你來開會了。」
封盈愷也就從善如流地配合著他的節奏：「會議的主題是什麼？」
「怎麼和佛蘭德商會打官司。」
封盈愷望著窗外飛馳的景物：「既然對方敢這麼做，必然有所準備。」
「我們的準備也很充分，這件事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你布局的嗎？」安瑟烈奇怪地反問。
「所以，既然一切盡在掌握，怎麼把準備的東西放出來，就是一個可以商量的過程了。」封盈愷頗為玩味地道。
「什麼意思？」在安瑟烈的想法，自然是到了法庭上，把所有證據拿出來，完全不明白封盈愷的想法。
封盈愷微微側過頭，彎起的眼睛里有些惡趣味：「如果想玩個大的，我們可以做出措手不及的樣子，然後一審先敗訴。」
「為什麼？」安瑟烈的疑問不帶任何怔愣與質問色彩，是真真正正的因為不明白而來的詢問，他相信封盈愷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
封盈愷一眼底透出精明的光亮：「這個時候媒體會一面倒地攻訐，奧塔爾研究員會急，一部分對我有微辭的人也會急。這時再申請二審，由我們安排的人購買佛蘭德商會的產品，接著曝出其有嚴重質量問題。」
「目的呢？」安瑟烈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有了這個戲劇化的轉折，奧塔爾研究員會感謝你在他被質疑時的用人不疑。有了這次共患難的經歷，銳獅的各層人員對我的認同度會更高。這一次新產品的話題會被炒熱，有利於銷量的提升。最後，由於佛蘭德商會的產品明明有嚴重問題還能獲得一審勝利，說明從檢查官到法官都有問題，說不定可以一舉扳倒幾個對方的人脈。」封盈愷的聲音不大，但娓娓道來的語氣像是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安瑟烈輕輕皺著眉：「……我不同意。」
「為什麼？」封盈愷臉上的驚訝神色一閃即逝，然後試著站在對方的思維方式上想了想，道，「覺得這樣對奧塔爾研究員，是在收買人心，玩弄感情？」
安瑟烈搖頭，很乾脆地承認道：「不，因為我不會演戲，也不想去演戲。」他立起眉頭，有些忿忿地道，「明明沒錯，卻要被人指責還不能反駁，就算你受得了，我也看不下去。」
封盈愷愣了半晌，極輕地回了幾個字：「我明白了。」
賀拉斯家族的領地隆尼爾星是一顆非常純正的工業星球，銳獅商會的整個辦事地點，包括管理、原材、生產、檢驗、倉儲、銷售都在這裡。而其他的一些醫療、文教、娛樂只是廠區的點綴，整體結構很像封盈愷前世那種大型的自成社會的老國企。
城市裡的建築很擁擠，尤其是作為職工宿舍區的民居，沒有什麼裝飾造型之說，建築結構上使用的支撐結構毫不隱藏地就當作裝飾展現出來，非常注重實用，將工業與城市建築群高度融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相互諧調的整體，飽含著烏托邦式的建築風格。
唯一有點裝飾性的只有行政樓，採用的也是自然風格的質樸裝飾，在建築物的外表以鞭繩作為飾物，點綴以馬賽克和釉雕。建築物內的房間是開放式布局，光線明亮，結構簡潔。
安瑟烈帶著封盈愷繞過了行政樓的前院，從另一面將飛車停靠在頂層窗戶的平台上。儘管已經封鎖了整個辦公大樓，但記者們鬧哄哄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
當安瑟烈把封盈愷帶到會議室時，裡面的銳獅商會諸位高管正開著光腦，等待著安瑟烈，他們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氣氛十分凝重。
安瑟烈走到會議室主位，拉著封盈愷坐到他旁邊，道：「這位是商會新聘的總經理，現在人到齊了，開會。」
安瑟烈話音一落，封盈愷就覺得有無數道帶著審視和排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封盈愷微微一笑，穩穩地坐在安瑟烈旁邊的位置上，安之若素。
「賀拉斯先生。」坐在安瑟烈下手左邊的一位老者看了看封盈愷，「封經理到來，是幫我們向媒體解釋的嗎？」
「解釋什麼？我們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安瑟烈生氣道。
這位長者看起來跟賀拉斯家族淵源頗深，說話口氣很直：「我知道賀拉斯先生把所有的記者都關在外面是好意，不想讓我們被糾纏，但這樣逃避反而會顯得我們心虛，我認為您不能這樣意氣用事。」
安瑟烈雖非頑固之人，骨子也卻有著賀拉斯家族特有的傲勁：「不過是一些捕風捉影的小人，聽到佛蘭德的一面之辭，就自以為可以代表正義的使者來向我們發難，對於這種人，我們有什麼義務接受他們的盤問？那些人不過是靠花邊新聞惡意八卦來吸引眼球的無良媒體，或者被對方收買用來詆毀我們的，我們有什麼必要理他們，為什麼要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新型個人量子計算機就是我們研製的。」他指著會議室坐在左手的第三個人，「奧塔爾研究員是你找到的，並且與他進行交涉最終達成的協議。」他又指了一個人，「商會的技術研發部是你負責管理的，所有的成果報告一版接一版也都是你吩咐人來整理的。」他接著指了第三個人，「你們連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嗎？」
被安瑟烈點到的那幾個人神色都有些猶豫。
「但是關於奧塔爾研究員的消息並不是我們發現的，而是來自黑黎商會的提供。在我們看到的這些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也只有黑黎商會和封先生知道。」老者的語氣仍然堅決，看向封盈愷的目光依舊嚴肅。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想？佛蘭德商會污衊我們的人，為什麼你要信他們，反而懷疑自己人？」安瑟烈語氣十分不解。
「賀拉斯先生，我曾經信任過高薪聘請來的經理人，卻使得商會資金被人席捲一空。我愧對老賀拉斯先生。」老者站了起來，面帶沉痛地深鞠一躬，但態度半點不退，「佛蘭德商會雖然不可信，但奧塔爾研究員曾被皇家科學院開除，黑黎商會發展速度不正常，驟然研製出新型動力機組的確可疑，恕我現在無法把他們當作自己人。」
安瑟烈見狀著急地想要繼續說什麼，封盈愷拍住他的肩膀，接下話頭：「這位是商會監事會理事長帕拉丁先生吧，我非常同意你的觀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需要長時間的接觸，再加上一點點契機才能建立的。所以你可以繼續懷疑我，這並不妨礙我接下來要說的。」
他站起身，淡淡一笑，不卑不亢，舉止之間，自然帶起一種旁人難以企及的氣度，讓人不敢小看：「我來這裡是因為，我與銳獅商會的董事長賀拉斯先生簽定了聘任合同，我有義務按照合同約定為銳獅商會做事。當前，銳獅商會被佛蘭德商會指責竊取技術機密，嚴重影響商會正常經營，自然在需要我來解決的責任之內。」
「在決定接手銳獅商會之前，我對我們這裡也做了必要的了解，對於商會的宿敵佛蘭德商會也準備了一些防禦安排。」他將銳獅商會的人們會關心的問題有條不紊地一一擺出，「佛蘭德商會曾經收買商會內部人員盜取我方的技術資料，但我方早有準備，對方盜走的資料有錯誤，按照那樣的方式製造出的產品會有嚴重的質量問題。我方已經將對方盜取資料的證據保存，如果佛蘭德商會知難而退，我們就按兵不動，但是現在他們得寸進尺，我們也會做好反擊的準備。」
「至於奧塔爾研究員在皇家科學院的事，相關資料我已經交給了賀拉斯先生確認，他或許性格不太合群，品德卻沒有任何問題。我身為商會聘任的經理人，行事自當以商會利益為先，絕不會將品行有問題的人引薦入商會。評判一個人是要有證據的，我有，卻不知道佛蘭德商會能拿出什麼樣的東西。」說到這裡，他的語調溫和中帶了點銳利。
帕拉丁審慎地看著封盈愷，不錯過他一點表情：「既然封先生提前想到佛蘭德商會會盜取技術資料，為什麼不將人當場抓獲，反而要默視他們得手？」
封盈愷坦然地與他目光相接：「因為知道對方的布局，可以將計就計徹底打倒對方，否則對方換了招術又要重新堤防。佛蘭德商會看似一直將我們壓制，卻不能堂堂正正地與我們競爭，反而一直急於求成，足見他們內部有很多問題，這是他們的致命弱點，所以要抓住這些弱點，趁機反擊。以前我們總是處於被動防守的位置，但這一次我們有了充分的準備，一定可以徹底打敗他們。」
安瑟烈懇切地道：「帕拉丁先生，我知道大家都是在關心商會，因為上次的經理人的背叛，所以對新加入的人都有戒心。但是我認為，不能因此就否認一切人。加入商會的人，會有人心存異心，也會有人真心相助。我信任他，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團結，不能中了對方的離間計。」
封盈愷笑容可親：「我想在座的各們都是喜歡干實事的，並不喜歡佛蘭德商會這樣的陰損手段。所以我們要真正的徹底的打敗他們一次，讓他們沒有精力再與我們為難。然後才能騰出時間專心發展商會，開發新產品，佔領市場，真正提高商會的實力。」
這一句說到了銳獅商會所有人的心理，在他們看來，跟佛蘭德商會鬥來鬥去簡直是不務正業。他們普遍不喜歡玩陰謀耍手段，更喜歡憑實力憑本事去做出成績，而佛蘭德商會的行事卻讓他們一直疲於應對，不勝其擾。
雖然對封盈愷還存有疑慮，但他們並不是不會思考，憑著封盈愷拿出的誠意，當然能判斷出是否可行。又有安瑟烈在一旁力挺，二人一唱一喝，終於讓以帕拉丁為首的銳獅商會一眾舊部放下戒心，答應了封盈愷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