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戰爭遺孤
今夜,天空中明月高懸,潔白如霜的月光普照在群山之巔,卻穿不透山中的雲霧。
群峰之間雲蒸霧繞,縹緲如仙境一般。無數山峰從雲海中探出尖尖的角,宛若一座座漂浮在海上的島。
眾山之中,最雄偉最高大的那座,叫作天柱峰。
它是一座海拔高達四千八百多米的山峰,拔地而起,穿透層層霧靄,宛如一隻擎天巨手,伸向天穹,似乎想把天上的明月給摘下來。
山峰之下,有一片廣闊幽靜的湖,名為幽冥湖。
春天,昆崙山上的積雪融化后,河水泛濫,四面八方的河流全都彙集在幽冥湖。然而,這片水域像是可以吞噬萬物一樣,湖水絲毫不漲,始終保持與地平線同樣的高度。
冬天,各處支流的河床全都封凍了,沒有一滴水流入幽冥湖,而這個湖的水面卻始終不落,仍然保持與地平線同樣的高度。既不會因為寒冷封凍,也不會因為水源絕流而乾涸。
這麼一座「久雨不漲,久旱不落」的湖泊,的確令人感到十分的奇怪而又詭異。
千百年來,始終沒有人可以解開這片湖泊的秘密。
昆崙山上,卻是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個傳說:幽冥湖是連接地界和魔界的地方!
今晚的幽冥湖依然十分的幽靜詭異。湖面上漂浮著如紗似霧一般的水汽。
山風一吹,那霧氣便如鬼魅一般的,在湖面上飄來飄去。飄蕩的霧氣,被月光照得慘白慘白的,宛如幽靈冤魂在水波中翩翩起舞,令人心生恐懼,寒毛直豎。
風止,水面安靜得像鏡子一般。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夜色中除了無盡的黑暗,便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突然,湖心處水波翻滾,湖面上漣漪四起。一層一層的水紋,如花瓣一般的綻放開來。
一顆一顆晶瑩的水珠在湖面上跳躍、翻騰,像是在夜色中歡快打鬧的精靈。
不經意間,漣漪已轉化成了波浪,波浪又轉化成了浪潮。浪潮澎湃,巨浪翻滾,整個湖猶如煮沸了一般,水波蕩漾不止,白氣騰騰升起!
不一會,湖水中閃現出了耀眼的白光,整片湖有一半的水域都亮了起來。湖面分化出了兩種鮮明迥異的顏色,一白一黑。
白色的水域散發著強烈的白光,黑色的水域則瀰漫著黑色的霧氣,兩者區域各占湖面的一半,其中似乎隱藏著兩種不同的能量。它們相互對立、相互衝撞,在湖心處突然出現了一道S型的刺眼白光。
突然,整個湖泊的水都開始莫名的旋轉起來,且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一白一黑的水域中,凝聚的能量越來越強大,帶動著整片湖水呈弧線形交錯對沖飛速旋轉,在湖面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
在太極圖案上,黑色水域和白色水域的中心點處,同時驚現出了一道氣勢雄渾的渦流。兩道漩渦的中心,悄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黑洞漸漸變大,像一張可以吞噬天地的魔獸大嘴一般,將湖面上的霧氣一縷一縷的猛然吸收進去,一會兒便已將整片湖面上的霧氣全部吸光。
砰!
一聲暴響,擊碎整片寧靜的夜空,在群山之間來回傳響,連山體都抖動了!
月影之下,一道呈太極圖案的巨大水柱衝天而起,洶湧直達雲端,氣勢之盛彷彿飛龍邀月,場面之壯如若天瀉黃河,能量之強足以撼天動地。
砰!
伴著又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直抵雲端的水柱在剎那間撞裂粉碎,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幽冥湖中。湖中水波四起,巨浪滔天,但那兩道漩渦卻已神秘的消失不見。
半小時后,水波仍然沒有平息,湖面仍是漣漪蕩漾,波光粼粼。
一陣山風呼嘯,淡淡的霧氣像輕紗一樣,從四周慢慢聚攏過來,又重新將整片湖泊漸漸的籠罩了起來。
朦朦朧朧之間,水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斜斜長長的影子,似乎有神秘的生物在水裡彎彎曲曲的扭動著身體,如蛇一般的向著湖岸遊了過去。
「嘩啦」一聲水響,一隻碩大無比的魔獸腦袋,突然從水裡鑽了出來!
魔獸的樣子,龍面人身,雙目幽綠無情,冷寂如冰。體表斑駁粗糙的鱗甲,在月光下發著冷冷的寒光。它龐大壯碩的身軀,傲然挺立在山風中,巋然如山峰一般。
面前這龐然大物,它正是魔界的第二任統治者——赤血龍魔!
一個擁有六界最兇悍邪氣能量的霸主,一個意圖吞併天上地下的魔界之王!
蒼茫的夜色中,它身後的湖面已是水花蕩漾,波濤洶湧。一個一個醜陋兇殘的魔獸腦袋,接二連三的從水裡鑽了出來,將整片湖岸擠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非我族類,統統殺光!唯我魔界子孫,才可以獨步天下!」
赤血龍魔的聲音猖狂至極!它站立在最高的山峰上,一雙滿布龍鱗的大手,直指著山下燈火闌珊的人類軍營!
霎時間,昆崙山頂群魔亂舞,妖氣縱橫,魔獸的嚎叫聲四起,震破蒼穹!
山脊上,數萬隻上古魔獸張開著血盆大口,氣勢洶洶的往人類的駐紮地衝鋒而去,沉重錯亂的腳步聲,震得地動山搖!
月影中,數不盡的妖魔凌空展翅,密密麻麻的羽翼,將月光都全然給遮住了!
迷霧層層散開,一雙雙碧綠幽寂的獸眼在夜色中不斷閃爍,成千上萬隻各種各樣的魔獸,一齊衝進了人類的軍營。
黑暗之中,人類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地面上魔獸的血液與人類的血液混合交錯,血海橫流,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獸血,哪些是人血!
血已流盡,生命也已凋零!戰爭結束,只留下十萬具人類屍體,在無盡的黑暗中安眠。
這一戰,一夜之間犧牲了十萬名人類將士!他們遭遇魔獸突襲,很多人都死在了睡夢中。
夢!生亦是夢,死亦是夢。身為戰士,本就應該身先士卒,能夠為戰死,為兄弟死,為王命死,為忠義死,死又何惜?死又何憾呢?
暮色沉重,月光寒徹人心。
依稀的火光之中,硝煙已只剩餘燼,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殘缺的人類屍體。
一個本已死去的少年,此刻突然在血泊中睜開了眼睛,從死人堆里緩緩爬了出來!
幽寂的月光下,他滿身是血,戰戰兢兢地站立在夜風中,如若飄零的葉如若凄苦的草!茫茫天地間,不會再有人看見他的悲傷,也不會再有人關心他的冷暖,因為他是這場戰爭的唯一倖存者,也成了這世上最孤苦無依的孤兒。
滿目都是冰涼,滿目都是血液,滿目都是失去了呼吸的生命!
他見證了這場魔獸對人類慘絕人寰的屠殺,現在又隻身面對著屠殺之後不堪承受的痛苦與孤獨。
望著周身堆積如山的屍體,他的眼中沒有恐懼,嘴裡也沒有言語,一如無聲無息的大海,平靜之下其實是暗流滾滾。
冷冽的寒風吹拂著少年沾滿血跡的發梢,仇恨已經將他的瞳孔染成了血色。暗紅色的目光,在黑夜中透射出震懾人心的堅強和血性!
少年緩緩移步,凝望著一具身首異處的殘軀,淚已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他本不該流淚的,因為他還清楚的記得,父親最後的遺言,就是那句「男兒有淚不輕彈」!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學會控制情緒,因為他只有十七歲,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面對著自己父親的屍首,又怎麼能夠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呢?
悲痛化成了淚水,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在他稚嫩的臉上肆意流淌。他生命中最後的記憶,正像電影膠片那樣,在腦海里一幀一幀的放映著。
他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被魔獸生生的逼死在絕命崖上,也看見了他自己被魔王狠狠摔死在一大塊堅硬的石碑之上。
他清楚的記得,魔獸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將自己的身體拋出去時,說的那句無情冷血的話語:「低等人類,一個不留!」
砰!
一聲沉悶的響聲之後,他的腦袋撞擊在了冰冷的石頭上。當他聽見自己生命最後的絕響時,他的眼睛里沒有恐懼,也沒有淚水,只有仇恨,深不見底的仇恨!
這個臉龐稚嫩的少年用冰冷的目光,將赤血龍魔奸惡醜陋的嘴臉,一筆一劃的刻在自己的心裡。他忘不了魔獸屠殺自己父親時的殘忍,也忘不了魔王終結自己生命時的無情,所以他至死都沒有閉上雙眼,也未能消除刻在心中的仇恨。
魔獸猖獗無情的話語,仍在耳邊,那地上也仍然流淌著他鮮紅無比的血液。
血,殷紅如漆,卻猶未冷卻!
他的確已經死了?但胸中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卻清楚的告訴他:你還活著!
他沒有問為什麼他還活著,因為他並不十分在意其中的原因,而是更加在意上天再一次賜給他的這條生命。
他感激上天對他的悲憫,有了這條鮮活的生命,他註定要去洗凈心中的血海深仇,洗凈他對魔獸的一腔恨意!
少年俯下身子,伸手抱起了父親血跡未乾的腦袋,捧著它,高高的舉向天邊!
他仰望著天空中黯淡無光的月亮,雙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張開雙臂在昆崙山頂怒聲嘶吼: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聲音極度憤怒,震碎蒼穹,在群山之間一遍又一遍的回蕩,久久都沒有平息!
山風嗚咽,夜色蒼茫。一輪圓月在夜幕中發著異常的白光,將昆崙山上的草木映照得蒼白如雪。
這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少年,髮絲凌亂,臉龐略顯稚嫩,劍眉直豎,瞳仁里隱約可見一泓清淚,卻已是被仇恨染成了血色。他用紅色的眼眸環顧著這個被月光照得慘白的世界,眼神中透著些許蒼涼孤獨與無助。
突然,一個詭異而蒼老的聲音,在他的體內響起!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