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第547章 一石二鳥
胸口傳來的****感,還有一陣強烈過一陣的劇痛,都不及蕭珩在看到那柄橫貫了他前胸後背的玉色長劍時來得更痛。
前一刻還是喜笑顏顏,彷彿一切矛盾從未發生過,他們仍舊是剛剛相識時那般親密友好,但是下一刻現實就將他打回原形。
現實的大掌「轟」地一下拍爛了他所有的幻想,用最慘痛的教訓告訴他,破鏡重圓只能是存在於話本故事裡。現實中哪怕修復得再好,鏡面恢復得再光滑,仍會有看不見的裂縫橫亘在他們中間,自欺欺人,最終只能傷人傷己。
他本以為……
在這一刻,蕭珩心裡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雜陳,卻怎麼也蓋不住那股心酸。
小白是真的……想要他死嗎?如果真是如此,她不必如此麻煩的,直接開口說一句她想要他的命,他不可能不給的。
只是,別用小意溫柔來騙他,騙得他喜笑顏開、歡欣鼓舞的時候,就來給他致命一刀,在幸福的雲巔瞬間墜落到絕望的深淵裡,生生擊垮了他所有的信念,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這樣真的很殘忍的。
看著玉色長劍猶如生了銹的鐵杵,慢慢地從自己的身體里滑動著抽出,蕭珩的心痛到麻木,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似乎連痛呼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爭氣的水霧沁染而出,模糊了蕭珩的視線,他卻無暇顧及,只是用手在被刺穿的血洞上摸了一把,看著掌心裡艷紅色的粘稠液體,徹底陷入了沉思之中。
「感覺如何?很痛吧。」尾音微微上揚,聽在耳裡帶有點點顫抖的女聲突然從身後發出,即便沒有轉過頭,蕭珩也知道是誰。
感覺到右邊耳蝸有熱氣在靠近,蕭珩微微側過頭,就看見那張熟悉的側臉在眼前放大,含笑的嘴角、得意的弧度,分明是在笑,但是蕭珩卻看出了冷峻的色彩。在這一刻,他忽然很怕看見夙凌的笑容,因為那抹強裝出來的笑容裡面,印刻著無法抹去的傷痛。
夙凌站在蕭珩身後,腦袋從他的右側探了過去,整個人懸空趴在他的背後,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的某一個點,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凝聚焦點。
緩慢地偏過頭,夙凌黝黑冷冽的桃花眼轉到蕭珩臉上,忽然就笑開了,帶著路人皆知的暢快笑意,道:「我記得有這樣一個笑話來著,被一個不認識的人從背後捅刀,跟被自己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這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遭遇前者,被捅的人回過頭去看的時候,會說【你是……】,而遭遇後者的人,則要痛苦得多,因為他們說的是【是你……】。蕭珩,你知道這些代表著什麼嗎?
很多人聽了這個笑話之後,只是呵呵笑了幾聲,將這個當做一時的笑料來調侃,可是只有真正經歷過這種情況的人才會明白,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兒根本就不好笑。
心臟被捅穿的滋味兒,真的是非常不好受呢,尤其是……這個血洞還是你在意的人捅的,所以更痛了,對吧?
蕭珩,你知道嗎,那個時候的『夙凌』,比你現在還要痛呢。因為啊,你是早就有心理準備,而她卻是被你這神來一筆給震住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背叛她,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仍舊改變不了你背叛了她的事實。
你知道嗎?她臨消失之前,將報復你的任務託付給我了,她死不瞑目,連煙消雲散之前,腦子裡唯一剩下的念頭,都是怎麼讓你嘗一嘗她當日被自己最愛的人背叛的痛苦。所以啊,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你施加在她身上的全部都還給你。
不過好可惜呢,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和絕望,比不過她當日的十分之一,唉!也罷,反正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她即便是死,這下子也算是能死得瞑目了吧。」
頓了頓之後,夙凌又再接再厲,「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是不是一直心存僥倖,覺得我對你沒有恨意,便等於是『夙凌』不再介懷了?錯!大錯特錯!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個被你的可笑佔有慾和病態執念驅使之下遭受重創的夙凌,即便我繼承了她所有的記憶,我也不是她,不是思想停留在那個時候的她!
蕭珩,你要贖罪的人是她,不是我,哪怕我們兩個的元神是一致的,哪怕我們兩個是同一個人處於不同時期的不同思想人格,我仍然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夙凌』。獲得我的原諒,並不能證明你得到她的寬恕。
她是你害死的,是你毀掉了她,毀掉了她的信任,摧毀了她活下去的意志,覆滅了她對你所有的愛,不管你有再多的理由,不管你做出了多少彌補,這些都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蕭珩,她是死在你手裡的,是你逼死她的。
你跟我贖罪,求我的原諒,那很簡單啊,隨隨便便都可以給你,因為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嫌隙,沒有任何仇恨,跟你有仇,怨恨你的是她,並不是我。
你想自欺欺人躲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沉淪,只可惜我不樂意呢,因為答應了她,要讓你嘗一嘗這種痛入骨髓的滋味兒,要讓你明白被最愛的人背叛有多痛苦,所以我只能是將你的幻想打破,將你拖到殘酷的現實中來走一走。
怎麼樣,是不是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啊?是不是覺得,心臟的疼痛又重了幾分了?這是你欠她的,是你必須還的債,哪怕上天下地,我也會為她討回來!」
夙凌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帶了倒刺的小刀,一下一下地鑿在他心臟處的血洞上,攪出肉的同時還扯著筋,辛辣劇痛的程度堪比在傷口上撒胡椒粉。
可是,蕭珩無力反駁,畢竟夙凌說的都是實話,再多的理由也無法抹去他當日算計了聞人默去傷害「夙凌」的事實。他造的孽,就該由他來還,很正當不是嗎?
「我知道……」短短的三個字,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隨後蕭珩一直在重複著這三個字眼,「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對不起!」蕭珩低著頭,很久之後才又抬起來看向夙凌,「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跟你道歉也無濟於事,但是現在,這是我唯一能夠傳達給她的途徑,哪怕她再也聽不到了,哪怕接受這份歉意的是你不是她,我也必須說。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做了很多令人痛恨的事情,所以,我雖然妄想過她會認可我的感情,卻從未敢奢望得到她的原諒。
雖然現在說這種話太遲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告訴她,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她死,從來沒有想過用這種方式去傷害她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她能夠看得到我,只要看一看我就好,不要不理我啊……」
蕭珩自顧自說著,說到最後竟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雙手捂著臉痛哭失聲。面對這種情況,夙凌很難得地發了一回善心,沒有在這種時候給他補刀。
因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夙凌」從未說過要報復蕭珩,事實上在她經由夙凌的眼睛去見證了當日前前後後所發生的全部事情,她心底對蕭珩的怨恨便消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那一丁點兒情緒,不過是對蕭珩算計自己的小小不滿,所以她在將這些爛攤子託付給夙凌的時候,也表達了一點兒想要捉弄蕭珩的意思。
一個即將永遠消失的人最後的要求,夙凌不可能不答應,所以她才會找上門來折騰蕭珩。不管他們之間的和談是否能夠達到預期的效果,該整他的份兒夙凌絕對不會落下一點點的。
當然,這樣整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讓他將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蕭珩是一個不定時炸彈,誰也不清楚他什麼時候會爆發,什麼時候會黑化。正所謂堵不如疏,一味要求他放下過去,放下執念,還不如讓他全部發泄出來,讓他自己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去搞清楚他當日的行為造成的後果有多嚴重。
只有讓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幹了多蠢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執念有多重,他才能真正從心底的黑暗束縛中走出來。而要做到這些,利用他對「夙凌」的愧疚和沉重的愛,無疑是最適當、最便捷的途徑。
又要替「夙凌」討回點利息,又要將蕭珩從黑暗中釋放出來,如此一石二鳥的方式,夙凌可是琢磨了好久才想到的。應付像蕭珩這樣的熊孩子,真是讓她操碎了心啊有木有,愁得頭髮都要掉光了!
好在計劃進行得還算順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聽蕭珩痛哭哀嚎,夙凌表示自己的耳朵很難受。再美好的男人,一旦歇斯底里地痛哭,那聲音堪比殺豬,美好不到哪裡去的。
等他哭夠了,夙凌暗道一聲謝天謝地,隨後右手打了一個響指,臉上飽含深意的笑容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