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拿出一套白色金邊的湯碗,把刨好的冰片放在冰塊上,然後用紗布熟練的擠出榨好的葡萄汁和梨汁分別放入湯碗中。做好后,怔在原地,心中有絲猶豫,不知道如此做是不是心急了些,可又怕失去這麼一個好機會。
默想了會,一咬牙,端起冰鎮酸梅湯向外走去,未到前廳,便聽到他的聲音:「『進不得盡其忠節,退不行保其身家,撫馭乖方,君臣兩負。』、『殺道濟而長城毀、害蕭懿而東昏亡,洪武戮開國功臣如屠羊豕,靖難兵起而金川不守,可勝慨哉。』」
他『哼』一聲,又道:「說起來,此人做為幕客,也算是為主子盡心了,可是他選錯了主子。」十三介面說:「他本意是為主子提個醒,可惜,年羹堯並不理解他的苦心。不過,他更可恨的是,不該把這些寫入書中。」
原來是年羹堯和幕客汪景琪的事,以前查資料時,曾看過此人的事,汪景琪寫了本書,具體叫什麼,我想不起來,可依稀還能想起,那本書對年大事吹捧,並且諷刺時政,文章的主旨是責備人主猜忌、為功臣鳴不平。他認為,功臣怎麼做都是獲罪於人君。
正在胡思亂想,又聽到他冷聲道:「『皇帝揮毫不值錢』,如果沒有主子撐腰,這一個小小的幕客有幾個膽子,敢說這麼悖謬狂亂的話。」
半晌后,兩人言語之中已無朝事。我站在原地,輕輕的吁口氣,提步向兩人走去。
走到兩人跟前,輕輕放下湯碗。我給胤禛準備的是是葡萄汁,在葡萄汁中加入了一朵白茉莉,而給十三準備的是梨汁,梨汁上放幾朵紅梅花,和那次出塞行圍相比,只是盛酸梅湯的器皿不一樣,其他的都是一樣的。
胤禛凝目望著湯碗,十三眉宇微鎖看著我,我默立在一旁,目光卻緊盯著胤禛的神色,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將是什麼。他未抬頭,拿起湯匙喝了一口。
啪』湯匙落於桌上,他的面色有些許蒼白,盯著酸梅湯有些失神。十三擔心的看著他。三人默了會,他猛地抬起頭,起身,走到我跟前,以手支起我的下巴。我抬起頭,回望著他,眸中有些熱,漸漸的眼前模糊一片,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兩人如此站了會,他輕輕嘆口氣,放手,轉身向外走去。
我閉上眼睛,緊緊咬著下唇,淚水順臉而下。十三仍端坐著,一匙一匙的慢慢喝著,我心中慘痛,木然呆立著。十三起身,走過來,盯著我道:「曉文,這酸梅湯。」
他話未說完,我此時腦中空空,淡淡的道:「怎麼了?」十三眉頭微蹙,默盯著我問:「你從何處來,你又究竟是誰,又為何來到我的府上,你對宮中有著非比尋常的熟悉,像是一直生活在宮中的人一樣。」
我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我心中也想大聲對他說『我就是若曦,你的朋友若曦。』可這現實嗎?他會認定我是別有用心的人。
我抬起頭,苦笑著道:「十三爺,你既然相信我一次,讓我陪著格格進宮,那就什麼都不要問,你可以像相信你的朋友若曦那樣相信我,你關心的人同樣也是我關心的人。」
既然解釋不了,那就不解釋了,但我不能因此而害了十三,就如十四心中所想的那樣。
坤寧宮來到這裡已經十幾天了,我仍舊理不出頭緒。酸梅湯事件后的第三天烏喇那拉氏來到了禛曦閣,和十三說了一會子的話后直接把我要了去,說是身邊一直一缺少一個心靈手巧蘭心慧質的丫頭,十三看了我一眼后就同意了。
來到了體順堂后烏喇那拉氏只是讓我奉奉茶,並沒有安排我干其他的活,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她並不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奴婢。按照胤禛對待後宮的態度她不應該知道這些天發生在禛曦閣的事,定是那天中秋節宴會上她也同樣注意到了我。但她到底有什麼意思這就不得而知了,想著在宮中十幾年謹小慎微的猜度康熙和阿哥們的心思,卻獨獨沒有仔細地觀察她,她對若曦可以寬容,因為她是知道胤禛是真心愛著若曦的。但我現在已經不是若曦的模樣了,她會如何對我呢?我知道她是極度愛著胤禛的,但誰會知道一個愛著不愛自己的男人的女人會做出什麼事呢?大力地甩甩頭,不想了,管她想幹什麼呢?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嗎,現在他在十什麼呢?自從來到這裡后就一直沒有見過他。
雖說已經入了秋,可這天氣和夏天沒什麼兩樣,兩旁的樹葉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白光,看著越發的刺目,許是紫禁城內宮牆太高,沒有一絲風透入,只要是太陽一露臉,整個皇宮就像一個大蒸籠似的。
出了坤寧宮,信步踅進通往養心殿的衚衕里,緩步走著。抬頭望望兩側紅紅的宮牆,又垂下首笑笑,以前一心想逃離的牢籠,現在卻又義無反顧的進來。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我抬起頭,心中有絲後悔,但同時又有一絲心傷,既已落了痕迹,又避無可避,遂躬立於一旁,福一福道:「王爺吉祥。」
八爺淺笑著問:「去養心殿。」我起身,微笑著道:「皇後有些事差奴婢稟告皇上。」他輕搖搖頭,笑著說:「是嗎?」我心一慌,急忙開口問:「十四爺呢?」他一挑眉,淡聲道:「回去了。」我嘆口氣,笑著道:「奴婢躬送王爺。」他看我一眼,緩步離去。
他一走,我臉上的笑容一下挎了下來,原來十四已回景陵了。
我心中默然,垂著頭緩緩的前行。『呼』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又是一驚,不知撞了誰。正欲起身,一抬眼,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出現在眼前。
呆愣在原地,「大膽奴才,還不閃開。」他身後的高無庸輕聲喝斥,我一愣,心中酸澀難當,忙起身跪下:「奴婢見過皇上。」他輕聲道:「起身吧。」我起來退到一側。
他瞅我一眼,淡淡地問:「你怎麼在這?」我道:「奴婢剛剛入宮,迷了路。」他靜默一會,又開口問:「何時入的宮?」我一怔,即而心中明白了他並不知道我來到此間,我抬起默看他一眼,道:「奴婢入坤寧宮已十餘天。」
他眸中一暗,又掠了我一眼:「朕正要去坤寧宮,你隨著來吧。」他還是剛才那種語調,不知道對我剛才的話有沒有沒懷疑,我和高無庸並排跟在後面,高無庸疑惑的看了又看,我卻目注著他越來越瘦的後背,心中的痛越來越重,他每天睡兩三個時辰,每件事都親力親為,他是心結沒有解開,還是想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是一個好皇帝。
旁邊的高無庸用手臂碰了我一下,我側頭看他,他鎖著眉頭,輕輕搖搖頭,我對他笑著點了一下頭。是呀,一個小小的宮女怎能如此直眉棱眼看著皇上呢。我在心中暗笑了一下,以後真不能這樣了,一個曾經在宮中待了十幾年的管事姑姑可不能因為規矩丟了小命。
斜倚在躺椅上,透過枝葉的間隙仰望著碧空白雲,默想著心事。
身處的這個院子是我翠竹同住的,她是那拉氏自雍親王府帶出的貼身奴婢,現如今也是坤寧宮的領頭女官。我雖剛來坤寧宮,那拉氏甚至沒有見我幾面,但她如此安排,雖不知她的真實用意,但明眼人誰又看不出,我的身份是與眾不同的。
眾人許是以為我是出自怡親王府的緣故,倒也沒有什麼閑言碎語。
別人不知內情,翠竹長時間隨著那拉氏,又豈會不知那拉氏心中的思慮。因此,我的起居所用之物,都是她親自準備的,沒有任何怠慢,宮中諸人俱是八面玲瓏,對我自是客客氣氣。
既是如此,我也樂的配合,這幾日受涼,頭昏昏沉沉,遂向翠竹告假,那拉氏許是交待的有話,她不僅欣然同意,甚至還允諾,可以多歇息幾日。
藍天白雲、晴空萬里的日子裡,本應是神清氣爽。可一陣微風吹來,我卻微微有些睡意。
『叭』一聲,院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我無奈地暗自嘆氣,還未睜開眼睛,身邊躺椅中已擠入一人。
我微皺眉頭,輕斥身邊的承歡:「這院門早晚都得被你拆了。」挪了挪身子,讓她坐的舒服些,她雙腿垂著,摟著我的胳膊嬌聲道:「拆了再裝上就行了,若曦姑姑經常這麼說的。」
我抽下帕子,拭去她額頭涔出的細汗。她仰頭,待我擦完,向外招招手道:「弘曆哥哥,你站在門口當門神嗎,快進來。」
原來承歡並非一人前來,我心中微怔,移目看去,弘曆站在門口,眸中透出笑意,顯然早已站在那裡,只是看著承歡和我親熱的樣子沒有出聲而已,眼前的弘曆已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與前兩年眼睛隨著小宮女轉的孩子已全然不同,長高了許多,眉眼之間甚像胤禛。
我忙起身,向他矮身一禮:「奴婢見過四阿哥。」承歡趁說話之間,早已跑入房中,拿出了一把椅子,弘曆接過放下。
他擺手讓我起身,正欲開口說話,承歡已站在我跟前,抬著頭道:「姑姑,我說你做的膳食比宮裡的御膳可口,弘曆哥哥笑我吹牛,我領他來,讓他見識下你的手藝。」說完,瞅了眼弘曆腰間的荷包,得意的笑起來。
這次入十三府後,承歡也是剛由宮中回去。由於多年未在府中居住,對她來說,除了十三和巧慧外,其他人都是陌生人。看她鬱鬱寡歡、精神不振,整日里追問巧慧『若曦姑姑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我苦無他法,只好不斷用現代的方法變花樣為她烹制膳食、用盡心思讓她過得豐富、充實些,使她沒有閑暇時間想其他事。一切如自己所願,承歡漸漸恢復了以往的天真活潑,當我心中暗鬆口氣的時候,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這小丫頭粘上了我所做的飯菜,時不時就要吃上一次。
弘曆低頭看一眼,笑著輕搖頭。我笑盯著承歡,承歡笑著拉拉我的袖子,我蹲下身子,她捂著嘴上來悄聲道:「如果我沒有吹牛,他就要把身上的荷包給我,那荷包是他宮裡的阿桑做的,他可珍惜了。」
我搖搖頭,站起來。對他又行一禮道:「奴婢這就去準備。」他睨了眼承歡,笑著道:「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不用這麼多禮兒,就像你和承歡在一起時一樣,要不,承歡會不自在。」
我輕聲道『奴婢不敢』,承歡看看他,又看看我,搖搖我的胳膊道:「有什麼不敢,他若想用阿哥架子壓人,我哄他走便是。」說完,推搡著弘曆道:「我不要你的荷包了,你走。」
我忙拉承歡過來,賠笑道:「四阿哥不要多想,奴婢遵命便是。」弘曆一挑眉毛,看著承歡搖頭無奈輕笑,我沖他笑笑,心裡一陣高興,不枉我一片苦心,讓承歡故意和他走的近一些。
看著桌上的菜色,弘曆面帶訝異。早已落座等待的承歡挾了一塊糖醋魚,正要往口中送,看我還立在一旁,又放下,起身,拉我坐在她身邊:「姑姑,就當他不在,我們像以前一樣。」
許是我不同於宮中的做法令他驚奇,此時他正挾起一箸蒜拌茄絲,放在口中慢慢品,聽了承歡的話,他點點頭道:「你如此拘謹,怕是承歡以後再也不肯領我來了。」
承歡忙咽下,伸出手道:「拿來。」弘曆自身上解下荷包隔桌遞過來,笑著道:「你確實沒吹牛,很可口。」承歡得意地笑笑,隨手放在桌邊,我拿起來遞還給弘曆道:「君子不奪人所好。」
承歡邊吃邊說:「我也不稀罕這東西,只是不喜歡阿桑,不想讓弘曆哥哥的戴她繡的東西。」
弘曆沒有接,笑著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我微微一笑,把它放在承歡身邊,默默吃起來。
夜空中斜掛著一輪彎月,銀河中繁星密布。
我頭枕胳膊,躺在御花園的草地上,默望著星空,心怎麼也靜不下來。傍晚時分,翠竹回房后抑不住興奮,忍不住對我說『皇上已幾個月沒翻任何妃嬪的牌子,今聖祖爺守喪期剛過,皇上就來了坤寧宮,這說明皇上心裡還是念著皇後娘娘的……。』收回目光,望向宮牆,另一側的坤寧宮必定是溫香軟玉、濃情融融吧。無言苦笑,大力左右搖搖頭,仍抑不住想『他現在幹什麼呢』。輕咬下唇,暗暗思慮,守喪期已過,他此次來莫非是為了冊封大典之事?
這樣一想,心中的難受稍稍輕了些,又默一陣,模仿他低沉的聲音輕輕哼著那首在心中唱了無數遍的曲子『……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淚終是忍不住自眼角落下,順臉滑入身下的地上。怎麼辦,自己該怎麼辦?自己如今身處坤寧宮,能見到的只有承歡和弘曆,幾乎見不到他。
繁星如調皮孩子的眼一樣不斷眨著,像是無情嘲笑的我無助一般。我以手抱頭,痛苦的蜷曲著身子。
「你有很多心事。」恍惚中乍聽到身邊有人說話,我唬一跳,驚坐起來。胡亂擦兩把臉,扭過身子,弘曆坐在身側,凝神注視著我。我深透口氣,放下心來,這些日子,他一直隨著承歡去我那裡,兩人之間已熟稔了許多。我努力扯出絲笑,問:「這麼晚,你怎會來這?」聽我不答反問,他瞅我一眼道:「睡不著,出來走走。」說完,收回目光,躺在草地上,我『哦』一聲也躺了下來,兩人默默望著夜空,都不言語。
「你有傷心事?」他語氣淡淡繼續著開始的話題,等了會兒,見我沒有應聲,他續道:「不妨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我能說嗎?暗自苦笑,道:「為何四阿哥會認為奴婢有傷心事?」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已是任何事前波瀾不驚,既然他已看到了方才我的樣子,我也不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