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難
第4章逃難
殺人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作為軍人都必須要過這一關，特別是生在戰爭時代的軍人。殺人並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留下來的永遠是創傷，也許一生一世都無法釋懷的心靈創傷。仇老這麼大的年紀了，在他的心中仍然沒有放下來，不願意再多說下去。
不管被殺的人是敵人，還是看見自己的弟兄被殺，對自己永遠都是一種傷害！殺死了敵人，事後多少有一些陰影，很多的士兵在第一次殺人後都夜裡睡不安穩。精神會在短時間內高度緊張，也會在心中留下永遠的陰影。這種情況對於剛上戰場的新兵來說是一道很難踏過去的坎！
如果看著敵人殺死了自己的兄弟，那麼心中留下的是恨，一種無法排解的恨。把這種恨轉變成殺意，往往會讓人瘋狂。這也是趙政國佩服仇老的原因。
死在他身邊的戰友上萬人，那麼死在他手中的鬼子也一定不是少數目，然而他僅僅是有點想迴避而已。他的心已經堅如磐石，他的意志強大到讓人恐懼的地步。
一壇酒幾個回合就被四人喝完，李家豪早已爬下。白老也是紅光滿面醉意濃濃被人送走。這麼大的年紀還要豪飲，早已有幾個中年人過來守著了。
「趙先生，酒量不錯。」仇老滿意地看著趙政國笑道。好酒量的人都喜歡。
「仇老不要這麼客氣，叫我小趙就行。」趙政國忙說道。他沒有想到仇老已年到近百酒量仍然那麼好。
「好。小趙，今天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講故事？」仇老用徵詢的口氣問道。
「仇老，我不要緊。希望今天仇老能給我講一段。」趙政國迫不及待地打開筆記本說道。
「好。」仇老點了點頭，示意身邊的人收拾一下桌子。很快就收拾好了並奉上了香茗。
「小趙，我原來並不是名仇戰。我叫仇如騫……」仇老開始講述起來，趙政國輕輕地敲著鍵盤……
……
仇戰，原名仇如騫。他當時還是一名學生，家境還算不錯。父親是一名小職員，母親是一名裁縫。居住在上海郊區。
家有三兄妹，仇如騫排名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在戰前他在上海一所中學就讀，如果不發生戰爭他馬上就可以進入大學。兩個妹妹一個比他小四歲一個比他小七歲，在附近的一個女子學校就讀。
祖籍安徽，父親是一個清朝秀才。因為洪水毀滅了家園，只剩下外出遊學的他僥倖活過一命。無家可歸，他只好流落到了上海討生活。而此時又恰逢革命之時，時局混亂。他一個落魄秀才那能找個活計。
最後是姥爺收留了饑寒交迫的父親，因為父親識字姥爺給他找了一份輕鬆的工作。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見父親老實本份就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也就是他的母親。
父親是一個老學究，所以對他們兄妹要求非常嚴格。他也繼承了父親的性格，一心只在學業上。如果不發生戰爭，他也許會成為一個學者或者是教授。
學潮、革命……鬧得沸沸揚揚，但他從來沾邊。為的就是不要給家裡帶來什麼麻煩，他也知道他是這個家的依靠。對於他來說，學業有成找份養家糊口的工作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即可。
隨後爆發了七七事變，心中的民族情結被點燃。只要有血性的青年都會站出來。他開始參與反日遊行，開始參與義工為抗日軍隊募捐……
1937年8月13日，正中街上募捐的仇如騫被突然傳來的槍炮聲給嚇住了，頓時整個街上的人都慌亂地逃散，他的同學們也紛紛逃散，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
他當時想到的只有兩個字——回家！與家裡人在一起。隨後他跑向家中。回家后看到全家人都安好地守在家裡，他才放下心來。
隨後他想返校，但父親阻止了他。時局不穩，戰爭馬上就要開始。父母在此時那准他們唯一的兒子離開自己。仇如騫也沒有違背父母的意願，選擇留在了家中。對於他來說此時有責任保護好家人。
他們每天都在隆隆的炮聲之中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兩個妹妹嚇得每天都躲在母親的身邊，不敢踏出家門半步。
不時還有飛機在空中展開激烈的交火，還有日本人的飛機往城區扔炸彈。雖然離他們的住處有點遠，但每一次刺耳的航空警報聲和巨烈的爆炸聲讓他們的心每天都綳得緊緊的。
父親每天出去打探消息回來又講給仇如騫和家人們聽。在這亂世之中這是他們唯一關心的事情。只希望戰爭早日結束，讓他們回歸原來的生活軌跡。
八月十三日這一戰是由中國軍隊率先向日本軍隊發起的攻擊。戰爭打得非常艱苦，據說死了不少人，仍然沒有攻下日本人佔領的據點。
隨後戰爭愈演愈烈，槍戰聲從來沒有停下過。飛機交戰的頻率越來越高，日本飛機轟炸的次數也越來越密。
事情離他們的願望越來越遠，父親每一次帶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壞。中國軍隊死了不少人，隨著日本人增加的軍隊越來越多，戰況對中國軍隊越來越不利。上海城被占的城區越來越多，城外沿江一線到處是戰火紛飛。
父親每天都在嘆息。特別是看著周圍的很多人逃離上海去鄉下避戰。而這是他們唯一的家，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與他們一樣情況的人留守著自己的小家。母親每天都在祈禱，祈禱上天保佑著她一家人平安。
隨後大量的中國軍隊開赴離他家十多里的地方修築工事。在此時他們才意識到戰爭已經離他們有多近了。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離開上海他們又能去什麼地方？！
父親陰著臉走進家裡，一家人圍了上去。這是他們近兩個月養成的習慣，雖然父親帶回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糟，但他們都在期待著父親能帶回一個好消息。
和談成功呀……日本人撤退呀……什麼的。雖然他們知道這不可能，但心中卻是這樣的期待著。
父親無語地看著他們，家人的想法他怎麼會不清楚呢，但他得到的消息卻象惡噩一樣。
「建白，快說說情況怎麼樣？日本人是不是要退了？……」母親關切地問道。
「完了……」良久父親嘆了一口氣說道：「婉如，你帶孩子們進地窖，從今天開始由我和騫兒照顧你們……」
「為什麼？」母親忙問道。
「日本鬼子不是人……」父親痛苦地說道。很多事情他打聽到后不敢與家裡人講。事情都成了這樣子，他不忍心再給家人增加壓力。
「父親……」大妹不解地叫道。
「他們是禽獸！在上海燒殺搶掠，奸1淫1婦女，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父親苦著臉說道：「簡直罄竹難書！」
當時仇如騫只是獃獃地看著父親，父親是一個文人。有悖於禮儀的字句很難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從他懂事開始他從來沒有聽見過父親嘴裡吐出一個髒字。他這樣說日本人，足見日本人的確做出了讓人無法相信的惡行。
「建白，要不我們去租界？等戰局穩定了我們再回來。」母親抱著倆個妹妹問道。
「我偷偷地去看了，日本人已經把租界全部封鎖了，抓了很多很多的中國人。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進入租界。」父親害怕地說道。
「我們怎麼辦？」母親哭著問道。
「父親，要不我們也去鄉下逃難？去杭州怎麼樣？聽說很多人都逃到杭州去了。」仇如騫問道：「就算到鄉下去住草窩子也比在這裡等死強。戰爭過後我們再回來。」
「婉如，你的意思呢？」父親想了很久看了一眼倆個妹妹問母親道，他一時也拿不下主意。他也捨不得這個家。
他是逃過難的人，知道離開了這個家他們的苦日子就來了，心中不忍自己的妻女跟著受罪。特別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日子裡，逃出去並不一定就能活下來。特別是帶著幾個幼子。
雖然江浙一帶是有名的富鄉，但經過這些年的折騰也是民不聊生。大量的難民逃出上海，不管逃往哪裡，這一路上就算有錢也許要口吃的也很難。要是再遇上個土匪什麼的他們能活下來嗎？
（作者：有些人會問，為什麼會有錢沒有吃的呢？我只能說我們應該為自己生活在現在這個社會而感到慶幸。
以當時的糧食產量一畝的稻米也就三四百斤，再加一季的紅薯大豆。就算是地主家除重稅後也沒有多少餘糧，百姓吃糠挖野菜在江浙也屬正常。戰亂時期更別指望政府救濟了，老百姓也對糧食看得比什麼時候重要。魯迅筆下就有過很多的記敘。）
「建白，日本人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母親低頭撫摸著兩個妹妹問道。看得出她也不想離開這個家。出門步步難，誰知道這逃難會是一個什麼結果。她在這幢房子里生活了一輩子，要讓她離開心裡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還是留下來吧？如果上海丟了，杭州也是遲早的事情……」父親看著仇如騫說道。他不得不猶豫起來：「留下來，由我們倆人來照顧你母親和妹妹。」
仇如騫才十七歲多一點，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書獃子，那有什麼主見。父親都這麼說了，他那會反對。見父母都不願意離開，他只是不自主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想到這一點頭，給他留下了永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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