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迷失在大明1890
滿是油漬的牛仔褲,半新的格子襯衫,敞開懷的夾克衫,頭上戴著牛仔帽,鼻樑上卡著墨鏡,滿臉的絡腮鬍子,無數的公路電影里已經詮釋了這一經典角色。如果這傢伙沉默寡言,毫無疑問,這傢伙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個殺手。相應的這會是一部低成本的R級片。相反,如果這傢伙喋喋不休,那這片子絕對是公路喜劇片。
當然,楊崢現在可沒心思考慮這些問題,而且他一點都不覺著大鬍子司機的喋喋不休多有趣。滾燙的額頭與發冷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的身體正在發燒。十分鐘前也許還是低燒,但現在肯定是高燒。劇烈的咳嗽經常會讓他感覺到窒息,似乎下一秒他就會因為缺氧而昏厥過去。
大鬍子司機喋喋不休的聲音伴隨著收音機播放著的一首髒話連篇的搖滾在耳際飄來盪去,忽遠忽近。這一切都讓人感覺糟透了!而更糟的是,大鬍子司機的碎嘴雖然折磨得楊崢頭疼欲裂,可其中隱含的巨大信息量更是讓楊崢幾近崩潰。
這裡完全不是他原本的那個世界了。在這一時空里,一群南宋遺民輾轉各地,於崇禎末年登陸台灣。還不止如此,這些南宋遺民有著超乎想象的科技水平。當全世界的軍隊還在以冷兵器為主要攻擊手段,火器剛剛冒頭的時候,他們已經建立了純火器的軍隊。實用性蒸汽機、高產作物、發電機、電動機……這些南宋遺民似乎無所不能;
在這一時空里,大明沒有滅亡。崇禎上吊煤山之後,弘光帝於南京登基。重用首輔馬士英,打壓東林黨,靠著南宋遺民的幫助終於於六年之後北伐成功,一舉將滿清掃入了歷史塵埃;
在這一時空里,牛頓三大定律變成了周比利三大定律,門捷列夫元素周期表變成了林有德元素周期表。更加諷刺的是,從英國不遠萬里來大明求學的艾薩克牛頓,終其一生也沒能拿到學位證。因為他的高等數學連續掛科,一直到離開大明也沒能通過……
在這一時空里,澳洲大陸獨立之前始終是大明帝國的殖民地……
在這一時空里,時間雖然只是一八九零年,可是汽車滿地跑,飛機滿天飛,互聯網公司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蜂擁著冒了出來。
在這一時空里,身為大明公民,你可以噴吐著口水咒罵著政府的無能,但卻不自查的在臉上掛著一股子傲然。就如同駕駛位上的大鬍子司機。
「……政府太過無能了,我們正一點點的喪失傳統優勢。這一切都是公眾黨的錯!嘿,小子,你成年了么?如果你成年了,聽我的,後年一定要投票給東林黨。小子,你看起來很糟糕。」
高燒與持續的咳嗽,讓楊崢原本白皙的皮膚變成了駝色,看起來就如同剛剛跑過兩百米決賽的心臟病人,或者是頭一次看****的處男。
「見鬼!不管怎麼樣,小子,你可千萬不能死在我的車上。你最好繫上安全帶!」貨車司機開始變得不安。大貨車轟鳴著發動機,開始逐漸加速。與此同時,貨車司機悄悄搖下了車床。他開始後悔讓楊崢上車,這小子的狀況看起來糟透了。看起來也許下一秒就會死在他車上,而上個月因為酒駕、超速、闖紅燈,他剛剛被吊銷了駕照……這意味著被警察逮到他這輩子都別想碰方向盤;更重要的是,天知道楊崢得的是肺炎還是傳染性疾病!沒人願意在這種時候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當然,貨車司機四十餘年來一直都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換句話說他是個好人。所以他僅僅是預防性地搖下了車窗,而不是第一時間停下車一腳把楊崢踹出去。
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昏黃的路燈下,大貨車疾馳而過。楊崢的狀況正在逐漸惡化著,幾分鐘前他還可以勉強聽得清貨車司機在說些什麼。而到了現在,耳朵里除了嗡鳴,完全沒了別的聲音。不止如此,他的眼前似乎放置了一塊流動著的、不停改變形態的水幕,以至於看到的一切都是晃動著的,扭曲的。下一刻,扭曲的貨車司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夢境。
夢境里彷彿回到了過去。他夢到了六歲那年父親領著漂亮的模特繼母走進家門;夢到了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生意失敗的父親沮喪的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坐視與之生活了十年的女模特收拾東西離開了家門;夢到了一個月前正在上課的自己突然被叫了出去,然後一名警官嚴肅的告訴自己,父親跳了樓……
夢境的最後,突然變成了父親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正張合著嘴唇對自己說著什麼。好似寂靜無聲,但那句話卻分外清晰的出現在楊崢的腦海里:楊崢,不要輕信女人!
然後楊崢醒了。他猛然睜開眼睛,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自己的口鼻之上還罩著白色的透明罩,耳邊依稀傳來某種儀器的嘀嗒聲。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扯掉罩著鼻子上的氧氣罩,驚恐地四下打量。猛烈的動作,扯動了左臂上的輸液管傳來一陣疼痛。幾秒鐘之後,楊崢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某家醫院的病房裡。有那麼一刻,他在想也許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個荒誕的夢,沒有墜機,更沒什麼詭異的一八九零時空,他只是遭遇了海難,著涼外加精疲力竭昏睡在了飛機上,現在則被送到了醫院裡……下一秒,楊崢的瞳孔猛然緊縮。
正前方的牆壁上,掛著LED日曆。時針指向早晨十點一刻,而前方的日期赫然寫著:公元1890年2月20日。
真該死!楊崢用力地抓著散亂的頭髮。他覺著自己要麼還在做夢,要麼就陷入了這個詭異的時空。雖然內心裡傾向於前者,但他很清楚,真實情況恐怕是後者。
經過最初幾分鐘的混亂,楊崢開始思索,他該怎麼辦?
毫無疑問,這個陌生的時空里,他沒有親戚,沒有朋友,甚至連一個合理存在的身份都沒有。生存成了最大的難題。
去警察局自首,說自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當然,他可以提供有力的證據。那架隸屬於廣東海事局的搜救直升機就是最有力的證明。但這樣做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也許對方會把自己當成瘋子,哈哈大笑之後丟進精神病院;或許會相信自己,找到那架搜救直升機的殘骸,之後被關進某個鳥不拉屎的實驗室,被一群瘋子做切片研究。不管哪個可能,總不會是對方明晰了自己來歷,還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避難請求……
有困難找警察,這條在舊時空廣而告之的巨大多數時間都有效的真理,放在這個嶄新的時空里,完全失效了。對於楊崢來說,警察如今恰恰是他避之不及的存在!
在楊崢糾結於他的嶄新人生究竟是從流浪漢開始,還是從野人開始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胸前捧著厚厚病歷的護士走了進來。與此同時,外面的喧囂一擁而入。楊崢聽到了廣播里正在呼叫一個叫李倫的醫生到三號手術室,聽到了患者家屬的沮喪聲。當房門關閉,一切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室內恢復了固有的寧靜。
年紀看起來二十齣頭的護士一直在看手中的病歷,直到走到床邊才發現坐立起來的楊崢,這讓她駭了一跳。隨即,一個職業化的笑容在她略有些雀斑的臉上綻放,甜糯的聲音從口中吐出。
「你醒了?馬醫生說你起碼會昏睡二十四小時,但現在你只用了十六個小時。讓我看看……」說著,她伸手撫在楊崢的額頭,三秒鐘之後撤開了手:「看起來恢復的不錯,燒已經退了。」她從口袋裡的小盒子抽出一支體溫計,示意楊崢夾在腋下:「你昨天送來的時候高燒四十一度,幸好送來得及時,否則也許會變成肺炎、腦膜炎。馬醫生給你用了退燒藥……」
「我究竟怎麼了?」楊崢突然打斷了護士的話。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只是護士。」臉上掛著可愛小雀斑的護士聳了聳肩:「不過聽馬醫生說,你似乎是感染了一種新型的流感病毒。」
只是新型的流感病毒么?楊崢感覺事情絕對不會那麼簡單。那癥狀讓他記憶猶新,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護士進來之前,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H7N9。咳嗽、無痰、高燒,這些癥狀疊加起來怎麼看怎麼像是禽流感。
不管怎麼樣,現在他可以鬆口氣了。高燒退了,四肢雖然酸澀,但去意外地感覺似乎比從前更加有力。整個人的頭腦,更是從沒有過的清醒。
雀斑小護士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著,熟練地給楊崢做完了例行檢查。結果讓人滿意,原本的所有癥狀全都消失不見,楊崢整個人健康狀況甚至超過了正常人。這惹得雀斑小護士驚訝不已,詢問楊崢是不是高中體育明星之類的。
雀斑小護士走之前,將一張卡片與一根圓珠筆丟在了楊崢床頭,說是過二十分鐘她回來取。
楊崢開始打量這張薄薄的卡片,從上到下依次要填寫的項分別是姓名、年齡、性別以及……社會保險號碼。社會保險號碼?那是什麼?
隨即,楊崢開始考慮一個極其要命的問題——他該拿什麼支付這筆醫療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