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當韓冰回到楚大時，楚大正處在一片迷彩服的海洋之中。

熱鬧的新生軍訓已臨近尾聲，而對韓冰來說，她的大三生涯，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在二十一世紀的一檔電視綜藝競猜節目里，兩個大學同學，其中一個要用手勢比畫出「女人」這個詞眼，而另一個則要通過對方的比畫猜出來。比畫的這個同學一指他旁邊的女同學，那同學馬上回答：「女孩！」

比畫的同學一急，說道：「大三呢？」

那同學馬上反應過來：「女人！」

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大學校園今天，安全套進入校園，**權利得到張揚，同居自由與婚姻的合法化呼聲越來越高，男生與女生享受著與他們前輩相比前所未有的自由。

然而，在二十世紀，男女生**若被校保衛逮個正著，大抵逃脫不了被開除的命運，在那樣一種特定政策環境下，「大三之上無處女」的流言幾乎是無產生和流傳之可能的。

不過，在上個世紀的中國大學校園裡，大三以上，剋制性的戀愛倒是普遍的話題。不戀愛的大三女生，亦被視為異類的，而韓冰，則是異類中的異類。

韓冰私自外出的事被系裡「包庇」下來，同學之中沒有哪一個去打小報告，因為，韓冰在同學與老師之中有極佳人緣。

韓冰的美麗與智慧雖然耀眼，但她待人謙和、熱情、真誠，因此，即使是一些比較小心眼、愛比較的女大學生，也不敵視韓冰，這一點，是同樣美麗的丁香無法做到的。

站在校園的主幹道上，韓冰發了好一陣楞。前幾天還置身於喧鬧、昏暗、熏臭的建設工地，而現在，就眼前，這陽光明媚、朝氣蓬勃的大學校園，生活，竟可以如此不同！

韓冰滿心疲憊，邁著沉重的步伐，推開宿舍門，第一眼，就看到了丁香，睡在她上鋪的姐妹。

而丁香的反應則是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

四天前，她是親眼看著韓冰怎樣喜滋滋地拆開信，看完信后又是怎樣淚流滿面，怎樣打電話聯繫同學，怎樣迅速收拾行李，怎樣一句話也沒說衝出宿舍，衝出學校的。

溫宛的韓冰從未有過如此瘋狂之舉！

一定是有大事發生，而且，鐵定是韓冰****不忘那個高中男同學！

進得門來的韓冰像往日一樣朝丁香笑了一下，這一笑，讓向來姐妹同心的丁香心無端地痛了起來。

韓冰放下行李，未脫衣服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丁香在旁關切地問道：「韓冰，你沒事吧？」

韓冰輕聲應道：「沒事，只是有些累。」

周末的晚上，宿舍的女生一個個出去，她們大多是被男友約去，丁香也出去了，她臨走的時候問韓冰去不去看電影，事實上，她並沒有多餘票，但如果韓冰去的話，她這個女皇會可立時剝奪另一個人看電影的權利。

韓冰搖頭說不，說想在宿舍靜靜地呆一會。

丁香沒有辦法，搖了搖頭，應約看電影去了。

丁香走後，5-231女生宿舍里就只剩下韓冰一個了。

韓冰感覺有些頭暈，她晃了晃頭，掙扎著坐了起來，堅持著坐到了桌旁，然後攤開信箋，寫信。

寫信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這信，韓冰已不打算寄給林曉了，只是習慣驅使，只是心頭無法壓抑的鬱悶與痛苦驅使。

寫著，寫著，韓冰的淚，一顆顆滴落在信箋上。

曉：

你就這樣向命運屈服了嗎？

你不見我，我知道，你一定比我還難過。

可我真得很難過，我這一次不為你著想了，我真想當你的面罵你、打你，可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你一定要我怨恨你，要我迅速地忘記你。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這個！可你，太相信時間的力量。

你知道嗎？我從深圳回來的時候，在火車上遇到一個男人。他就坐在我的對面。他看到我不高興的樣子，就不斷和我聊天。他以為我是因為在深圳找不著工作而難過，他熱情地向我介紹工作。我覺得他是個騙子，是個人口販子，可心裡又有些忍不住，希望他是個騙子，是人口販子。

我想，要是聽了那個男人的，也許我會被賣到一個小山村，在那裡過上普通鄉下婦女的一輩子，也許只有那樣，才能夠忘記你。可我知道，無論我在哪裡，無論是痛苦還是幸福，都無法忘記你，難道你不明白這一點？

下火車，坐公交車，回到楚大，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多年以後，你也會像我一樣下火車，坐公交車，來到楚大。我忽然有一種模糊的懂了，懂了你為什麼要硬生生扯斷我們的愛情。也許，老天要我們繼續等待下去。

…………

晚上十點左右，丁香及其她室友陸續回來。

韓冰驚訝地看到丁香的眼睛微紅，還未等她問，丁香就誇張地帶著哭腔對她喊道：「韓冰，露絲和傑克太可憐了？！」

「露絲？傑克？」韓冰不解。

於是，丁香迫不及待地坐下來講著電影《泰坦尼克號》的故事，宿舍里其她女生也圍過來聽。那一年，是一九九八年。

丁香極富講故事才能，講到動情處鼻涕、眼淚橫飛。

晚上十一點，丁香終於講完。眾女生為露絲和傑克的愛情故事感動得一個個不行，而韓冰，卻神色如常。

丁香奇道：「韓冰，你好象沒什麼感覺哦？！不感動嗎？」

韓冰身心疲憊，哪來力氣為他人愛情感嘆，輕聲道：「他們其實，很幸福了。因為他們曾經擁有過。」

韓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到自己也曾經擁有過。

那天，縣教育局公布高考成績，結果韓冰高中，林曉落榜。

林曉失魂落魄地跑向橫河，韓冰把他硬生生拖回，然後主動地吻了他。

那是少女最寶貴的吻！那時，韓冰已不知道用什麼力量才能夠喚醒林曉的鬥志了。

那天，烏雲遮天，雷電交加，大雨傾盆。

一個少男一個少女緊緊相擁在一起，任自然的咆哮之聲不絕於耳。

那個暑假，韓冰經常往林村跑，鼓勵、安慰林曉。林村附近的山野，留下他們青澀而甜蜜的無數足跡。

是的，韓冰與林曉曾經擁有過。

好姐妹丁香知道韓冰有很重的心事，因此一進宿舍就一番誇張的表演，其目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分散韓冰的注意力。

丁香很是了解韓冰，她要讓韓冰開口說話，讓韓冰恢復正常思考，因為回來后的韓冰，沉靜得讓丁香感覺到可怕。

故事講完，眾美女寬衣、解帶、就寢，宿舍卧談會接著開始，主題當然還是神聖無比的愛情。

韓冰頭漲得很，昏昏沉沉得聽著，心裡卻想著林曉，初中的林曉，高中的林曉，橫山中學、山花爛漫的林村，交替著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現在的林曉，該是什麼樣呢？

他應該比過去結實了許多吧，應該比過去黑了許多吧。

韓冰迷迷糊糊地想著，在宿舍姐妹的笑鬧聲漸漸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