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九)

病入膏肓(九)

烏雲蔽月,王宮的甬道很長也很靜,兩邊的宮牆慢慢的延伸,一直延伸到黑暗裡,若是往前走一步,那黑暗裡的東西就露出一點,但同樣你身後的東西也慢慢的被黑暗吞噬。其實只有在你眼前的這一寸是光明的,不管你怎麼努力的向前走,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樣的黑暗。

入了夜還在宮中行走的人不多,王宮像是個巨大的墳墓,沒有人的氣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之中蟄伏著。

一涼亭內,重浚王坐在石桌上,與他對坐的是沁安。

良久,重浚王出了聲,這一聲伴著嘆息聲,「就非要如此不可?」

他本可以不這樣說,直接和沁安說,不許這樣做。重浚王心中也有這個打算,但話兜兜轉轉到了嗓子眼還是覺得心疼眼前的沁安,拐了幾個彎兒又回到肚子里,說出這樣的話多半期望沁安能告訴他,不是非要如此才好。

但問出這樣的話,重浚王大抵也能猜測出沁安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麼。

「沁安想要的不多,希望父王成全。」

「你……「重浚王氣得從石凳上站起身來,手指顫抖著指著桌子上的茶杯,」沁安啊沁安,大了就開始會氣父王了,你說說那個徐緒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掏心掏肺,你連父王都不要了?「

「父王,沁安這次是真心的。」

重浚王一砸石桌,慍怒道,「不準,徐緒他是虞州送來的人質,父王不准你再見他!」

四下無人,除了涼亭中的父女兩人。重浚王的臉色隱在黑暗裡,即使看不清,沁安也知道他的臉上必然是惱怒的。這是她第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已經惱怒的重浚王爭執。

「父王非要把沁安困在身邊二十年嗎?」

「說什麼胡話?」

「困到沁安死了,父王的雄圖霸業就真能來了?」

***

「還是這樣好,也不知道阿念是怎麼忍受自己那麼小的。」

尋念扯了扯自己的裙角,低頭顧自的念叨。旁邊的寧禕還伸著他被咬的那根手指頭,連連的對著手指頭吹氣。

「你真是太狠了。「寧禕埋怨道,」虧我還來看你,要我說九思就該給你丟在這兒,別救你。「

「你現在來了也別想後悔。」

「是是是,說不過你。」寧禕立刻認輸。這丫頭和九思拌嘴雖然拌不過,但以目前來看,拌嘴能力與日俱增,至少拿下他寧禕不在話下,時常把他噎得半句都說不出。

「九思怎麼沒過來?「

「他只是說讓我來見你一面,大概是想讓你安心。「寧禕仔細得想了一番,想著九思應該是這個意思,有什麼就說什麼得一股腦都倒給尋念了,連修飾修飾都沒想過。

尋念扯住寧禕的袖子,「走,我們去找他。「

說完就往前走,寧禕被嚇得一慌,他被拽著回身努力的指了指屋裡的那個影子,「那個,你不管了?「

「誰說不管的?」尋念一推寧禕,「先去找九思。」

***

軟轎在偏殿前停下。在門口守著的陶玉回身敲了敲門,推開一個縫隙。

殿內的人還沒睡,他伸出手指把衣裳往脖子上拉了拉,他本是在寫字聽到聲音之後抬起頭來,「怎麼了,陶玉?」

之後徐緒便被不由分說的推進了軟轎。這轎子是宮中之物,不知道比那日送他入宮的好過多少。

「要去哪兒?「徐緒心中不安穩,掀開車簾,探頭看。

陶玉坐在車夫的旁邊,回了一句,「公子不要多問,公主都已經安排好了,公子安心就好。」

說罷,陶玉就伸手幫徐緒把帘子放下,嘴上說著不要受了夜裡的涼風。

徐緒靠在車內,手緩緩的放下,剛才那句詢問沁安下落的話被擋在了帘子之後,漸漸得沒了聲音。

重浚的王宮似乎有魔力一樣,他一頭扎進這裡之後,腦袋裡就只有一個人。這個人,他幾天前還恨之入骨的人,這短短的幾日卻扶搖而上讓他不住的心慌。

她不在的時候,會想這時候沁安在哪兒呢?

還有那時候在虞州救下她時候,師傅說她的腳傷嚴重,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好了。尋常看她走路的時候並無大礙,也許早就好了吧。

也會想,為什麼偏偏就是他被她困住了呢?

他想如果早早知道沁安是會困住他腳步的人,她受傷昏倒在石板路上的時候,他到底會不會出手相救。

大概……

還是會救的吧。

***

燈花跳躍著,九思房間的門被推開,有宮女小碎步的走進來,在沁安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人送出去了。」

沁安抬了抬手,示意可以退下了。

「公主的動作真快。」九思說道。

「徐緒出了重浚,沁安會安排一個適當的時機把你們也送出去。」沁安微微垂了一下頭,嘴角帶笑,心情不錯的樣子,」沁安給公子添麻煩了,不出重浚,父王怕是饒不了你們。「

「公主給我們都尋了退路,」九思笑道,「那公主你自己呢,送走我們之後要怎麼辦?」

寧禕被尋念拉著,無數次的想撞豆腐。好不容易瞧見了九思的門口,卻看到門口有宮女守著。寧禕把尋念往樹後面拽,尋念也瞧見人了,特別聽話的往樹后一躲。

「怎麼回事,這麼多人。「尋念從樹後面露出半張臉來問寧禕。

「我也很想問這個問題。「寧禕看著門口的人覺得有點眼熟,再加之誰會來見九思,」那個公主不會是瞧上九思了吧?「

「什麼?「尋念瞪大了眼睛看寧禕。

尋念眨了眨眼睛,有點迷糊的問道,「什麼叫瞧上。」

寧禕剛想說她腦袋要開竅,被她下一句給打了臉,他頓時欲哭無淚,然後滿臉不樂意的解釋道,「瞧上就是,她喜歡九思的意思。」

「那你說喜歡我不就知道了么。「尋念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說完之後,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道,」才見了幾面就喜歡上了,那她困著徐緒做什麼,莫不是還要喜歡兩個?「

寧禕還沒張嘴要應,尋念扯了扯他,「我們湊近一些,聽聽他們說什麼。「

「誒,你……」寧禕被拽得一個踉蹌,整個人都快貼到尋念身上了。他心酸的希望,今晚如果他不在王宮之中該多好,這樣就不用被尋念從東邊又扯到西邊了。

兩個人最後偷偷的鑽進了隔壁的房間。

不敢點燈,只好摸黑在房間里坐著。尋念拉著凳子坐在牆邊。這裡和九思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她把耳朵貼在牆壁上,仔細的聽。

寧禕一臉無奈的看她一眼,淡定的坐在離她老遠的地方。

「寧禕,」尋念把耳朵離牆遠了一些,「人不常說隔牆有耳,我怎麼貼得這麼近也聽不見。」

「只是話那麼說而已。」寧禕不知道怎麼跟尋念解釋才好,只好這樣簡單的解釋了一句。隨後特別自覺的說起隔壁他聽見的聲音。

沁安對著九思笑了笑,半響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沁安是重浚的公主,自然就該死在這座巨大的墳墓之中。「

***

很長的時間,沁安和九思都是沉默的。尋念在隔壁的房間急得快跳起來。兩個人不說話,尋念就沒辦法知道兩個人在房間里做些什麼。

寧禕看她突然覺得好笑,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尋念睨了一眼,但寧禕應是在黑暗中瞧不見的。

「笑你啊,」寧禕淡定的答道,「你才是,一張口就要找徐緒,等到找到人之後又粘這九思不放,你說你想要幾個才好?」

「我和沁安不一樣。」尋念扁嘴,覺得她和沁安完全不一樣,她只覺得心底微微有麻麻酥酥的感覺,之後就覺得底氣十足的反駁他,「你每天腦子裡都想些什麼?」

「那你說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寧禕今日是想著逼著尋念說的,他就坐在那兒,他有很多的時間等尋念想明白,等她說出口。但想著隔壁房間的九思該是著急了吧,他這是在九思的眼皮子之下犯事啊。

不過這事兒如果是好事,興許九思還會准許他一直跟著呢。

這樣想著,寧禕就有點得意。這一路上九思也算照顧他,他這人最愛助人了,這事放在他身上完全可以。

尋念皺皺眉,琢磨了一下,她還在思考但目光不自然的飄到屋外的光,門口突然有兩個影子,而且隱約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然後是沁安和九思告別的聲音。

「誒,走了。」尋念高興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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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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