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宮渺絮與花姒鸞的三年前

第七章 宮渺絮與花姒鸞的三年前

聞言,禾心頓時臉色一白,臉上懼是驚駭之色,頭垂的越發低了下去,就像是一個忠誠懺悔的教徒,「屬下將殿下之言句句銘刻在了心頭,時時刻刻當牢記,不敢忘,更不敢作出相悖之事……還請殿下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已經走到了圍欄前的宮渺絮面朝碧湖蘆葦,緩緩伸出了右手,隨之攤開,露出掌心之中,適才抓上的那把金黃的麥粒,「你的意思是,是本宮冤枉了你,還是說,三天前,違背本宮囑託的,還與弱水宮宮主,本宮未來的太子妃皇嫂相互勾結,意圖誅殺太后的,是另有他人了?」

此話一出,禾心猝然癱坐在了地上,赫然露出了她那張煞白如紙的驚恐面龐,「殿……殿下你……你對屬下布控了細作?」

她沒想到,沒想到三殿下不僅知道了她要誅殺花姒鸞那個踐人的事情,甚至連勾結弱水宮宮主這麼機密的獨她一人知曉的事情,竟也被三殿下知曉的一清二楚了!

除了是三殿下早就派人在監視跟蹤她,根本就再沒有合理的解釋來說通這一切了!

宮渺絮垂眼瞧著扑打羽翅飛來的白鶴們,用著一張張細長暗黑的尖嘴在自己手心上啜食著麥粒,笑若芙蕖初綻,「沒錯,從你勾結弱水宮宮主美人蠍開始,本宮就在你的身邊,布下了檢視你的暗衛,原來,本宮只是以為你背叛了本宮,背叛了玉檀宮,而投諸到了弱水宮的懷抱里,想不到,你倒是真令本宮刮目相看,竟能與弱水宮的宮主做起了買賣,本宮當真是不知,該不該高興本宮訓奴有方呢。」

眼見事情已經敗露自此,禾心終於不敢再辯解半分,只是她仍然不肯死心,帶著一張楚楚可憐的淚臉,一寸寸的朝宮渺絮跪爬過去,「屬下知錯了,屬下真的知錯了!殿下,您怎麼罰屬下都行,求求您,不要趕屬下走!求求您了……。」

背對著禾心的宮渺絮沒有轉身,連轉頭轉眼的動作也未施捨給她,狀似視若無睹,飽滿寵溺眼色的眼睛里,只有一隻只銜他掌中之食的白鶴,「非要不到黃河心不死,你的處事總是這麼莽撞而決絕,不給自己,也不給他人半點的後路,目光如此短淺,心思如此膚淺,如此自以為是掩耳盜鈴,你真是教本宮太失望了,失望到了極點。」

「屬下改!屬下真的改!!求求殿下別趕屬下走好不好?屬下真的,真的只是為了殿下好,為了殿下的宏圖霸業著想,屬下從來都沒想過要背叛殿下,欺瞞殿下,從來都沒有啊!」已跪走到了宮渺絮腳下的禾心,雙手顫巍巍的拉住了宮渺絮的袍角,身子不住的顫抖,啜泣聲里全是令人揪心的嘶啞,她整個人就好像,好像是一個馬上就要被父母拋棄的無助孩子一樣。

「為本宮好?呵……。」宮渺絮微微偏頭,垂下的溫潤眼眸斜睨向了禾心緊拽自己袍角不放的顫慄雙手,一抹厭色在眼底一閃而逝,嘴角的淺笑夾雜出一絲譏誚,「那你倒是說說看,怎麼為本宮個好法?」

禾心一抖身子,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哽咽的一字一句道來,「屬下,屬下知道,您與她,與她情誼匪淺,三年前她與殿下您在玉檀宮相處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屬下都看在眼裡……屬下從來沒見過殿下您笑的那麼開心過!甚至,當您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即便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您彈琴,她調香的相處模式,屬下都覺得,都覺得有那麼一瞬間,殿下會為了她,會將那樣的相處一直延續下去!試問,這樣只知美人溫情的殿下,心裡可曾還有江山,還有您的霸業?何況現在是她背叛了殿下,嫁進了宮鳴皇宮,做了殿下續弦的皇后,她還有什麼資格牽制殿下,影響殿下!!」

驀地,四周沉寂了,死一般的沉寂,就連空氣,都跟著凝固了下來。

就好像,好像一個白鶴啼鳴水波潺潺的人間仙境,瞬間轉換成了幽靜的人間地獄。

宮渺絮沉默了,沉默了許久,他的頭微微垂下,臉上半點的波瀾也無,甚至嘴角那抹常掛的淺笑也不見了蹤影,低垂的長睫擋住了他的眼眸,看不見他的眼底,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色彩。

若不是他的發,他的衣袍還在隨春風飛舞,真會讓人誤以為,他就是一座玉雕,一座沒有半點生氣的玉雕。

沒想到宮渺絮會有這等反應的禾心連呼吸都不敢了,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一點都不敢亂動,唯恐自己只要動一下,就會驚醒驚動宮渺絮這座玉雕似的,從而,帶來可怕的後果。

就連站在兩人身後的明日右使,也是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只有一滴豆大的冷汗,從他那半張掩面的金日面具里,滑落了下來。

殿下與那花姒鸞公主的一點一滴,是他們這些奴才都看在眼裡,藏在心裡的,他們當然也有與禾心一樣的擔憂,一樣的害怕會有殿下擇美人而棄天下的那天,但是,他們不敢問,不敢去提醒,因為他們更知道,這個女人,是殿下的一塊禁地,一塊不能讓他人所窺探的禁地。

這沉寂不知道究竟持續了多久,就在禾心和明日右使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們的殿下,終於開口了。

「暗月左使聽令。」宮渺絮緩緩抬起了一雙長睫,將微偏的頭繼續面朝向了蘆葦碧湖之上,讓溫潤的眸底,氤氳出一層蒼翠的美景,「念你初犯,又對玉檀宮有功無數,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既是行將踏錯,那便斬去五根腳趾,以儆效尤。」

禾心見沒有從三殿下的嘴裡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說是對花姒鸞的狠話無情話,反倒無罪的自己還因為進言得了斬趾之罪,便不甘心的張了張嘴,還要不怕死的對三殿下忠言逆耳的說教,「殿下……。」

就在這時,一直站定如松的明日右使突然大步向前,一把就捂住了禾心這張惹事的嘴,笑呵呵的沖宮渺絮道:「屬下這就帶左使下去受罰,屬下告退。」

宮渺絮沒有說話,依舊定定的站在白竹圍欄那兒,就像拓印進了山水畫中一般,只是一個畫中的仙人。

右使不再多言,連拖帶拽的,迅速將禾心帶離宮渺絮的身邊,直到離宮渺絮遠的看不見彼此時,方才停了下來。

當右使腳下剛停,禾心頓時一口就咬在了右使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哇!!真沒想到左使你居然是屬狗的啊!!」右使立刻吃痛,鬆了捂住禾心的手掌,不停的甩了甩。

「誰讓你多事的!」禾心狠狠的白了右使一眼,便氣呼呼的,又朝宮渺絮所處的那個地方大步走去。

右使見狀,立馬橫臂攔住了禾心的去路,也有些怒了,「你若想死,本使不介意現在就捅你兩刀!省得你這麼鬧下去,殃及我們這些無辜的池魚!」

「你!」禾心恨恨的瞪著擋路的右使,自知不是對手,也相信右使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便只好停了前進的腳步,「本使說的又有何不對,自從這個花姒鸞出現后,殿下整個人就變得很不對勁了,難道你們要為了個人的安危,做個不敢諫言的懦夫?要任由殿下這樣一直消沉下去嗎?!」

右使冷笑,「殿下的心思本使是不知道,但是你暗月左使的心思,本使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禾心被右使冷利的眼神看的心頭髮虛,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眼睛。

「左使,本使勸你最好安分點,要是你再這麼毫無顧忌的惹禍下去,讓我們其它的無辜弟子跟著你一起倒霉,那就休怪本使會把你心底那點齷蹉自私的骯髒心思捅給殿下,本使相信,你的下場,一定會很好看。」右使古怪詭譎的笑了幾聲,然後一甩袖子,揚長而去了。

愣在原地,驚愕過後,便只剩下咬牙切齒的禾心,惱恨異常的瞪向右使離去的背影,雙手捏的死緊,「該死的右使!竟敢威脅本使,給本使等著!」

說到這,禾心又停頓了一下,陰冷的笑浮上還沾著血的紅唇,「還有你,花、姒、鸞。」

彼時,古老森林中,血色荊棘處,深幽洞窟里。

看到對自己忽然退避三舍的花祭夜,骨銀銀非但沒有不悅,還莞爾笑了起來,雖然她現在笑起來的樣子,的確醜陋到了極點,「乖乖離開這裡,不然,我會再用這支銀簪將你封印住,聽到沒有。」

可惜,初為殭屍的,忘卻了人類所有記憶與情感的花祭夜,根本就聽不懂骨銀銀這聽起來實在是雲淡風輕至極的威脅。

倒是一旁始終保持著看戲角度和姿態的宮莫妖,撫掌笑了起來,笑容何如的風情萬種自是不必多說,「僅僅一隻銀簪,就穩穩的威脅住了一個男人和一個殭屍,母后吶,您可真是高明呢,兒臣真是要對您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宮莫妖此話確實不假的,骨銀銀手中那麼一隻小小的銀簪確實已經威脅住了他了。

不是因為這根銀簪有多麼的了不得,而是因為她對自己太狠,狠得竟然將銀簪恰到好處的扎在了她自己頸動脈最危險的位置上,即便他武功如何的高,手段如何的巧,他相信,只要他一旦碰到她一星半點兒,她就算不將銀簪狠狠的刺進去,只要她的手微微動個分毫,她便會動脈斷裂而死。

他的醫術確實很高明,卻絕對還沒達到可以在短時間內,將她動脈縫合接洽回去的本事,相反弄得不巧,還會讓她死的更快。

呵,說來宮莫妖也是覺得好笑,骨銀銀那一直都沒有離開過發抖的手,現在竟然一點都不抖了。

當然,他也深知,這不是她怕死的表現,所以強制讓她自己的手不再顫抖,而是因為她和他都知道,一旦她手一抖,命沒了不要緊,可是卻等同於她這個讓花祭夜離開的砝碼也沒了。

故而,她當然要自己的雙手保持鎮定,再不能抖動一絲半點。

想到這,宮莫妖嘴角的慵笑有些發寒。

他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她竟可以為了已經不再是人的花祭夜,一次又一次的把她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一次又一次把她自己逼迫到死亡的邊緣,為的,充其量只是讓花祭夜得到自由的可笑目的,因為殭屍,是很難死亡的,所以,她當然不會是為了讓花祭夜活命才這麼做……

到底,花祭夜於她而言,重要到了何廝地步?

明明這個問題讓宮莫妖覺得哪哪都是相當的不爽快,偏偏他就是矛盾而執拗的想知道答案。

「讓,還是不讓。」骨銀銀沒有打算和宮莫妖多說什麼廢話,直奔主題,那刺在脖頸上的銀簪正如固執她一樣,沒有分毫的動搖。

這一下,宮莫妖竟然出奇的沉默了,然後二話不說,便挪開了步子,默不作聲的往洞外走了出去,『大度』的讓洞外的陽光重新揮灑進了這洞口內。

在他轉身之際,慵媚的藍紫雙眸里,悄無聲息的閃過了一道陰霾,那脂唇微翹起的笑靨里,夾雜過一抹譏誚。

明明她的答案已經但如此明顯了,他卻還要偏執的想從她的嘴裡聽到這個答案……多麼可笑。

一直警惕的,一瞬不瞬與宮莫妖對峙的骨銀銀,在看到宮莫妖默默轉身走開的樣子后,心頭突的湧起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腦海里更是閃過一道可笑的念頭。

她剛才,竟然恍惚的看到了宮莫妖身上出現了落寞?

這樣的念頭,怎不令她覺得好笑。

不過,不管這到底有多可笑,她都沒有時間和心情再去顧忌,故而,她立刻調轉了視線,用從未有過的兇狠表情和眼神,瞪向了一直矗立洞內牆角處的花祭夜,「我讓你走,讓你快滾,聽到沒有?!」

縱然花祭夜是個殭屍,還是一與初生之犢攸的一拼的殭屍,沒有人情世故,更不懂什麼是可怕,什麼又是可愛的,但,被一直對他溫柔,一直對他笑靨如花的骨銀銀這般突如其來兇狠無比的怒吼,他也免不了的抖了一下偉岸修長的身板。

然後,他面部僵硬,眼神空洞的對視向了骨銀銀,如果說,硬要將此刻的他形容出一個表情來,那定然是無辜二字。

見到他是如此的反應,骨銀銀覺得心頭一軟,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但是,她的表面卻越發的強硬冷酷,小手猛地將刺進脖頸里的銀簪抽出,毫不理會脖頸上的血流如注,銳利無匹的簪尖兒直指向花祭夜,如風中殘燭一般不斷搖晃的身子,緩緩的站立了起來,拖著一地的血跡,一步一個踉蹌的,走向了花祭夜,「不走,是么?那就讓我再將你封印起來,如何?」

花祭夜在看到骨銀銀脖子上汩汩流出的鮮血時,眼睛都快餓的發紅了,可是同時看到步步逼近自己的骨銀銀手中的那支銀簪,又很是忌憚的不得不往後退卻。

眼見美食就這麼主動的送上門來,偏偏又碰不得,也吃不得,這感覺……

「犼!!」花祭夜頓時沖著骨銀銀就是一通大吼大叫,就像一個看得到糖果卻怎麼也吃不到糖果,而發了壞脾氣的小男孩。

骨銀銀見狀,又是心生憐憫,又是心生笑意,真真兒的苦笑不得。

沒辦法,她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豁了出去似的,要把自己所有的鮮血都拿來餵飽他了,因為一旦她被吸乾死掉了,那自然就失去了與宮莫妖討價還價的最後籌碼,到時候,宮莫妖自會毫無顧忌的去對付花祭夜。

也許現在的對手是別人,她還會僥倖的想,『吃飽喝足』的花祭夜說不定能突圍,然後能平安的逃出生天,可是,現在堵截他們的卻不別人,而是她從來都沒看懂,從來都沒看透,也從來都會對其棋差一招的宮莫妖!

這個人有多可怕,城府和心思有多深,她不知道,也根本無法估算,但是從他今天這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表現來看,她卻清楚的知道,他必定是有備而來。

所以,她不再用這麼冒險的方式,不能讓花祭夜落入宮莫妖這個可怕的妖孽之手。

一邊如是分析著,骨銀銀一邊越發步步緊逼向花祭夜,因為她怕下一刻,心思百轉的黑狐狸就會反悔,故,只見她緊拽手中銀簪,真的是拼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直朝花祭夜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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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皮,白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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