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朔月』的老闆——『青霜』卡爾方索。」李鄴神色如常,林涓喜剛抿了口茶,嗆了口。

「你……你沒弄錯吧?你可能找錯人了!」

李鄴秀眉微挑:「你不願意?」

林涓喜沉思著,如果說哪種人是惡棍,那卡爾絕對典型,他手上的有多少條人命,只怕他自己都數不清,殺他一萬次都不為過,可是,卡爾畢竟是僱主,這麼做,有點卑鄙。

李鄴見林涓喜不說話,彷彿猜到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說:「你恨他嗎?」

「你是說......卡爾?」

李鄴默認了。

林涓喜一愣。

「林小姐,你知道卡爾最可憎之處是在哪裡嗎?」

「哪裡?」

「卡爾以金錢為誘餌,誘使有天分的少年走上罪惡的道路。」

林涓喜震住了,她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到底該不該恨卡爾,畢竟卡爾給予了她很大的幫助,現在,她冷靜客觀地想這個事情,事實也確是如此,卡爾用金錢誘惑她,毀掉了她,可是......

「再說,我也不要你親自動手。」李鄴說,「你把他的護身符取下來就行了。」

林涓喜一怔:「什麼護身符?」

「你老闆在背上嵌了個類似於金縷玉衣的護身符,是用犀角和金絲做的。那東西取下來不容易,你見了就知道了。」

「哦?難怪聽傳言老闆從來不脫上衣。李公子——」林涓喜沉吟道,「別的不說,我連接近卡爾都基本不可能,怎麼能把那個護身符取下來?」林涓喜想象了一下:場景一,「老闆,能讓我看看您的護身符嗎?」問急了被砍死;場景二,她伺機接近老闆,偷取護身符,必然被發現,然後被砍死。

「這個,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照我說得做就行了。不過——如果事情敗露,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李鄴神色溫和。

「你意思是讓我自裁?」林涓喜喝了口魚湯。

李鄴微微一笑:「希望還可以再見到你。」

「你會得!」林涓喜臉上自信淡笑,內心悲楚苦笑。

「好。」李鄴站了起來,衣帶輕擺,在座下屬忙都站起,林涓喜只得從眾。

李鄴說:「我帶你去看個東西——諸位辛苦了,去休息吧——霜鋮跟著我。」

「是!」霜鋮應道。

一路都是迷宮般的石廊,頂,地,兩壁都是青石砌成的,有幾道石廊的牆壁上刻著浮雕,由於主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林涓喜也不好仔細欣賞,粗略一看,全是刻著狩獵的事情,騎士一身戎裝,良駿飛奔,拉弓射箭。這些石刻手法簡潔,稍加雕鑿,卻極富表現力,風格雄渾奔放。石廊的牆壁上每隔幾米就懸著盞銅燈,燃著幽幽的橙黃-色火焰。和剛才的情景相比,這裡簡直樸素地感人。

走了十幾分鐘路,過了個拐角,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大廳,門口站著一排侍衛,廳內還站了一圈,也都是身披甲胄,正中有一個正方的大坑,周圍石欄杆護著,石欄外隔幾步就是名侍衛。

大廳的四壁或立或懸著無數燈盞,仔細一看,林涓喜倒抽一口涼氣,這些燈的燈座都是人類的骷髏頭。

林涓喜下意識摸了摸頭頂,頭皮發痛,斜覷眼李鄴,可能是心理原因,對方還是那樣輕袍緩帶的貴公子摸樣,無暇的冠玉般容顏,卻怎麼看怎麼詭異,妖氣陣陣直衝雲霄,她現在完全確定了,這傢伙就是個妖魔。

侍衛們齊刷刷對李鄴行禮,他徑直走到大坑邊緣,對林涓喜說:「請過來吧!」

林涓喜走近,向坑中一看,大吃一驚。

坑中伏著頭卡車大小的野獸,用鐵鏈拴著,有些像獅子,雙目發出閃電般的強光,是只魔獸。它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就翻起雙目向上瞪,目光像電焊光般強烈,林涓喜知道這對眼睛刺激很大,不敢多看,移開視線,李鄴卻並不躲避,鳳目微垂,直視著魔獸。

「這個叫斥鹿。」李鄴說,「是一種性情兇殘的魔獸,酷愛吃人腦。被它咬碎頭骨、喝了腦漿的屍體會變成藍色,出現梅花形瘢痕,好像一頭梅花鹿。」

李鄴聲音緩緩的、清亮柔和,說著讓人不舒服的事情,接著,他低聲吩咐身邊侍衛:「把東西帶過來。」

林涓喜十分好奇,這位青年想幹什麼。

不一會兒,兩名侍衛扛著一個白花花的東西過來。走進了,林涓喜吃驚地看到,那是白布包裹下的一個人,從身形線條來看,是個女人。林涓喜暗暗心驚:他們該不會給魔獸喂人肉吧?

侍從將女人平放在林涓喜腳下,揭開了白布。

林涓喜用手捂住了嘴,轉過頭,她感到反胃,感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只看了一眼,就足以將見慣了血肉模糊的她鎮住:這女子的多半個頭頂都沒有了。

待她平靜了一會兒,李鄴說:「林小姐,看看這具屍體。」

林涓喜沒有扭頭,目光依然是避開的,因為她實在不想面對那樣慘不忍睹的景況。

李鄴也不強求,過了一會兒,林涓喜不見李鄴說話,她轉過了頭。

李鄴蹲在女屍旁,向她招了招手:「你能過來嗎?」

林涓喜一咬牙,向前幾步,慢慢蹲下來。

她和李鄴之間,橫貫著面目全非的女屍。

林涓喜慢慢抬起頭,對上李鄴的眼睛。他的目光很柔和,眸子剔透極了。

林涓喜顫聲說:「你殺了她。」

「是斥鹿殺的。」

「你真殘忍。」

可能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李鄴,他略略一怔,林涓喜垂下頭,她不曉得他會怎麼對她,懲罰她,殺了她,丟下去喂斥鹿,像這個可憐的女人一樣。

可是,李鄴什麼都沒說,他談起了正事,語氣平緩:「這女人和你在美國讀書的堂姐林蕙萱很像。」

林涓喜一驚,低頭看去。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她產生了不適,但出於對家族成員的牽挂,她還是仔仔細細地看著。

這女子頭頂靠右邊三分之二被咬去了,腦漿被吃得乾淨,一頭栗色捲髮,所剩無幾,被梳理地整整齊齊,五官很嬌柔,雙目緊閉,血跡被擦拭地乾乾淨淨,衣服上卻全是血污。她全身都呈現詭異的藍色,皮膚上有一朵朵梅花狀的黑斑。如果不看其他,單單這張臉,她好像睡著了。

「這女人,是挺像我堂姐的。」林涓喜克制著噁心和悲傷,「怎麼她看起來很安詳?」

「斥鹿在吃人之前,會噴出一種毒氣,人就睡死過去了,像全身麻醉一樣,所以並不痛苦。」

林涓喜輕輕吐出一口氣,挑眼帘瞅著李鄴說:「這算是魔鬼的仁慈嗎?」

李鄴微微一笑:「林小姐真是性情率真,心裡有什麼就要說出來。魔鬼的仁慈?你想感受?」

林涓喜站起來,退後幾步。

李鄴也站起來,寬大的雪白直衫飄逸而雅緻,他手背後,帶著一絲艷麗的笑。

林涓喜憋出幾個字:「我要怎麼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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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妖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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