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臨行臨別
采月昏迷期間,蕭天大部分時間裡,將蕭嘯天交給了保姆。
他在許多時間裡,都是坐在病床前,拉著采月的手,輕聲地對她述說著他的恐懼、她沒在他身邊時他的孤獨,他看到寶寶時,想起他可能會成為沒有母親的孩子時的悲痛。
「寶貝,我求你,無論如何不要丟下我和寶寶!無論如何,不要放棄!我和寶寶不可以沒有你!你聽見沒?你一定聽得見,對嗎?」
不知道是不是蕭天持續的深情呼喚,采月在史無前例地持續昏迷了十五天後,再次蘇醒。
這一次醒來后,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虛弱,她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生產和照顧孩子的辛苦,提前消耗掉了她生命的能量。
采月長時間的昏迷,讓蕭嘯天被迫完全地斷了奶。才只有半歲大的寶寶,就開始了完全依靠奶粉存活的日子。
雖然很小就開始了喝奶粉的生涯,但奶粉一直只是做為補充品。現在,奶粉成為了他幾乎所有營養的來源,他那脆弱的腸胃還是無法一下子承受這樣的變化,他開始出現腹泄、嘔吐和出疹的各種不適。
采月之前一直責備蕭天過份地寵寶寶,可是此刻,見到寶寶因為她這個做母親的健康原因,而不得不承受這樣的磨難時,她傷心地哭了。
這個時候,蕭天反而轉頭安慰起她來。
「你不是一直說,男孩子不能太寵的么?讓他從小經歷一些難處,對他長大了有好處的。」
采月倒在蕭天的懷中,泣不成聲。
蕭天也心疼寶寶,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這個時候,寶寶的媽媽比寶寶更脆弱、更需要安慰。所以,他將工作量大大地減少了,比以前更多地陪著采月和寶寶。
這次出院以後,采月不再對蕭天有任何關於他寵壞寶寶的指責。不僅如此,她甚至比蕭天更過份地寵起寶寶來。她時常抱著蕭嘯天在懷中,即使在他睡了以後。
她的心事彷彿越來越多。她時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中,過好一會兒才出來。蕭天問她什麼事她也不說,只說是累,稍微躺了一小會兒。蕭天讓她去好好休息,她卻又笑笑不肯去,依舊守著蕭天和孩子。
某夜,蕭天滿懷心事睡不著,從床上坐起,進了采月的工作間,打開了電腦。在她的私人文件夾里,他看到了采月錄製下來的一段段溫馨快樂的視頻。
除了這些溫馨的生活片段,她還自錄了許多要對他說的話。這些話顯然不是她一次錄下的,而是想起什麼,就趕緊錄下來。因為視頻上,她穿的衣服和髮型都不是一樣的,人的狀態也是不同的。
她還錄了專門要對若飛說的話,甚至還有對裘岩、楚明珠、楊越和楊玄、還有劉艷紅等老友要說的話。
采月工作台的抽屜都是不上鎖的。蕭天一一地打開來,在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里,他看到了許多排列整齊的信封。信封上分別寫著趙若飛、楊越和蕭嘯天的名字,還特別地標註了年齡提示。
2歲,5歲、8歲、10歲、15歲…直至25歲甚至是30歲。
這些信都封了口。看來,她的意思應該是,等這三個孩子分別到了信封上所標示的年齡時,才讓他們親手拆開這些信。
蕭天艱難地隱去了眼中的眼淚,將這些信封一一地按原先的順序放了回去,又刪除了電腦的查看記錄,然後才輕手輕腳地回了卧室,輕輕地擁著他的至寶,躺下了。
冬日已過去,春天已來到,空氣中的暖意越來越濃。
采月覺得自己越來越容易疲憊,常常要睡很久,精神才能稍微地恢復一點。
這一天,她倚在窗前,看著夜空中那輪又快要變成滿圓的明月,突然對蕭天說,她又想辦一個小型的沙灘篝火晚會。
「不用請太多人。我想分兩天辦,第一天就請上我一些要好的同學,第二天請上那些工作后認識的朋友。每天就點一堆篝火,所有人都圍在一堆篝火前就好。」
蕭天聽到采月的這個想法,二話不說,當即就親自給裘岩、陳明濤和劉艷紅等人一一地去了電話,並且第二天就請了事假,帶著采月和蕭嘯天直飛本市。
趙若飛因為要上學,所以,蕭天和采月沒有帶他。
到達本市的當夜,蕭天一家三口直接就入住了裘岩的別墅。裘岩現在雖有家有室,大多數時間裡卻過著孤家寡人的生活。蕭天的別墅雖有李姐經常過來打理,但終於不如裘岩那裡人氣旺。
「裘岩,有一個承諾我一直沒有完成。那瓶岩酒,這一次我想拿出來喝掉。」
裘岩雖然很高興可以與蕭天和采月一家再次重聚,但對他們的這次突然造訪,他心裡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不了。我想還是留著那酒吧!」
這已是蕭天多次提到要取出那酒而被裘岩拒絕了。蕭天自然明白裘岩的意思,與那酒連在一起的「V」標,實在是飽含了太多的美好心愿。
只是這一回,裘岩的這個心意卻讓蕭天心裡很難過、很難過。
第一天的篝火晚會,王陽、劉艷紅、江艷、李依依還有其它幾個采月最熟悉的閨蜜和同學都受邀前來了。聯繫他們之時就說好了,這次聚會不帶家屬,但蕭天還是堅持要陪采月出席。
這一次,他們並沒有請什麼樂隊,天然的海浪聲就是最好的音樂。
因為人少,所以篝火併不大。大家圍坐在篝火旁,坐在燒烤爐旁烤著各種食物。食物的香氣陣陣飄出,和烘烤食物時發出的微弱嗞嗞聲合在一起,伴著篝火和明月的亮光,灑上各人自己喜愛的調味品,別有一番特別的風味。
蕭天還讓人準備了一張矮矮的案幾,几上放了各式的酒和酒杯,各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選擇。
蕭天並不怎麼說話,就只是安靜地聽著采月和好友們回憶從前的往事,聽他們感慨萬千地說起以前在中學和大學校園時的那些快樂時光和各種趣事囧事,沙灘上不時地暴出陣陣笑聲。
說得興起時,王陽提議:「采月,你唱首歌吧!在學校時,你可一直就是文藝明星,歌舞俱佳。」
采月笑了笑:「我現在恐怕沒法唱歌了,底氣實在不足,低音壓不下去,高音更是頂不上來。」
可大家都非要她唱。
她不想讓大家掃興,而且,她也確實有些情緒想要抒發,想了想,就還是唱起來。她唱的是朴樹的《那些花兒》。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
啦啦啦…想她,她還在開嗎,啦啦啦…,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你們就像被風吹走,插在了天涯,她們都老了吧她們還在開嗎?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帶著一絲淡淡的歲月回味與憂傷的歌聲,伴著規律的海浪聲,在帶著一絲微鹹的空氣中悠揚著。
大家都很安靜地聽著這歌聲。這樣的時刻,或許每個人的眼前都浮現著過往歲月里,最讓他們難以忘懷的某個片段。
采月的歌聲停止,大家似乎依舊陷落在自己的回憶中,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了掌聲。
然後,大家輪著圈的開始唱各人此刻最想唱的歌。
一首一首記憶深處最懷念的歌被唱起,時間一點一點在歌聲中流逝而去。
采月虛弱的身體終於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疲憊地靠在蕭天的懷中,有些想要閉上眼睛。
「回去嗎?」蕭天輕輕問她。
她悵然地輕語:「好想時間不要再走了呀!」
蕭天緊了緊胳膊,「有些記憶,是時光永遠也帶不走的!」
「嗯。」采月輕輕地點了點頭。
王陽掃了一眼相依偎的兩人,提議大家今天聚得差不多了,該散了。
大家都有些捨不得,但看到采月有些難以支撐的樣子,就都站起來,響應了王陽的提議。
采月與眾人一一相擁道別,彼此說著祝福和下次再聚的話。
劉艷紅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想仔細地問問采月情況,手機卻響起,是大衛打來的。兒子非要看到媽媽才肯睡,大衛搞不定,問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采月原本也想和劉艷紅再多聊兩句,但同是做了媽的人,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她拉著劉艷紅絮叨的時候,就笑了笑。
「你趕緊回去吧,當了媽的人都這樣,兒女的需要就像火線上的軍令,緩不得。」
劉艷紅只好按下心中的疑問,想著明天再打電話給死黨,好好地問問她情況。就大著嗓門抱怨了一句:「就知道催催催,要是哪一天老娘我死了,看他們一大一小催誰去!」
采月聽了這話,眼中起了一絲神傷,卻很快隱去,只道:「別亂講話,什麼死不死的!」
劉艷紅依舊吐槽:「你都不知道,那兩隻吃貨有多煩。總有一天,我要被他們折騰死。」
采月只好笑了笑,緊緊地抱了一下劉艷紅。
「艷紅,好好保重自己!別什麼事總是這麼急!大衛願意為了你留在中國,這很不容易。一個老外在中國生活,一定會有很多不適應。你要多理解和包容他!」
劉艷紅點了點頭:「我知道!寶貝兒,你也要保重自己。你身子本來就弱,有什麼事多交給阿姨,別啥事都親力親為的,知道不?」
采月也很乖地點著頭:「我知道!我已經很會偷懶了,到現在,我換尿布都沒有蕭天熟練呢。」
劉艷紅這才滿意而歸。
王陽是最後離去的。采月與眾人道別時,他走到了蕭天的身邊,輕聲問道:「采月怎麼了?」
蕭天望著與眾人一一道別的采月,也輕聲回道:「她很好!」
王陽一臉的懷疑神色:「真的嗎?」
蕭天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送走眾人,采月回過頭來,看著王陽。
她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她與王陽最後的相聚,就像多年前,她赴孫力之約給王陽那個電話時,也不知道那會不會是她與他最後的會面。
命運之手如魔術師手中的魔術棒,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