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磨刃之石
「皇後娘娘.這是內侍監送來的上一年的賬簿.」瀅心將一本厚厚的冊子放在案桌上.替初璇斟了一杯熱茶.「內侍監還差人來問了來年的後宮用度如何調配.」
初璇半倚在素錦月線靠枕上.這是立后的第三個年頭.夏淵兌現了他的諾言.自她封后之日起再未立過一妃一嬪.只是這三年以來越陵國大舉進犯.邊關戰事年年吃緊.今年年下已經攻下了幾座富饒城池.為著這些夏淵已經足有七日未出朝露殿.
初璇拿起賬簿隨手翻翻.不禁蹙眉.「就這麼幾個妃嬪開銷比起往年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淑妃.一個嫻充儀.開支竟比那幾位育有皇子公主的還大.」翻到後面.初璇的眉頭越發深鎖.「小小才人一年的用度已是充儀的兩倍不止.不知是誰給她的權力.」
初璇口中的她便是從前樂司的歌姬.蕭瑛.蕭才人.當初她在雲山之時.這位歌姬蕭瑛仗著與初璇六分相似的相貌夜夜躲在屏風之後充作初璇與夏淵秉燭夜談.本就是個替身.夏淵原是不想給她名分.到底是她在朝露殿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應人之位.前不久才晉為才人.
那賬簿翻下去數目越來越驚人.初璇索性把它和上.扶著額頭.「快用午膳了.去朝露殿請皇上過來吧.」
「方才徐福過來傳了話.陛下忙於處理朝政走不開.」瀅心梳著挽雲髻.越發穩重.
「又來不了.」初璇看看窗外的積雪.從軟榻上起身.「差人下去備些熱粥給陛下送去.另外再把蕭才人給本宮請過來.這兩年她一直躲著本宮.如今也該見見了.」
「奴婢這就去.」跟隨初璇多年.瀅心自然明白初璇的意圖.自被立為皇后以來.朝中后廷.抨擊她.彈劾她的人數不勝數.而初璇也一直在椒房殿中養精蓄銳.閉門不見客.兩年以來.參加的大大小小宴會不過七次.如今突然召見蕭瑛.怕是隱藏許久的鋒刃要出鞘了.
「瀅心姑姑.你可知皇後娘娘為何突然召見本貴.」路上.蕭瑛一直在試圖追問這個問題.瀅心連頭也懶得抬.一個靠著與自己主子相貌而獲寵的人不需要她瀅心給予半分的尊重和笑臉.就算是虛偽的.她也不屑.「皇後娘娘的心思豈是我一介奴婢能夠擅自猜測的.蕭才人實在高估奴婢了.」
「姑姑何必謙虛.宮裡人人都知道姑姑在皇後娘娘面前兒可是數一數二的呢.」蕭瑛奉承著.不得不說.對於這位皇後宮里有很多傳言.有好的有壞的.她摸不準皇后的脾氣.也因為她這張臉向來對皇后是敬而遠之.她只怕一個不小心.皇后真如傳聞中那樣.碾死她猶如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蕭才人就不要再調笑奴婢了.還是好好想想旁的吧.」正說著瀅心已與蕭瑛走到椒房殿門口.瀅心轉身.隨手招了兩個宮人.吩咐道.「你們帶蕭才人進去拜見皇後娘娘.」又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蕭瑛.「奴婢看著蕭才人這身流光暗錦銀裙當真好看.襯得才人風姿綽約.真是極好的.」
「是嗎.」蕭瑛立刻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嗯.確實不錯.
蠢貨.
瀅心笑笑.背身離開.方才的兩個宮人急忙把蕭瑛引進宮去.
「粥好了嗎.」椒房殿的小廚房並不小.修得也氣派.比起那些偏僻的嬪妃宮裡也好了許多.
環月一下子蹦出來.「早好了.一早就給陛下送去了呢.」
「你姐姐呢.」
「姑姑怎麼又要找環夕那個死丫頭.環月日日呆在這兒可是無聊得緊呢.偏偏姑姑偏心每次都只找環夕臭丫頭.」環月癟癟嘴.滿臉的不開心.環月環夕姐妹一直被初璇藏在椒房殿的小廚房.平日里至多也只是在椒房殿里溜達.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為了有兩個面生的人日後更好辦事些.只是環夕環月兩姐妹性格一動一靜.環夕倒好.環月倒是每日都在鬧騰.不過好在也只是逞嘴舌之快.從不惹麻煩也算是顧全大局.
「好好好.那這次姑姑帶你出去玩兒.」瀅心從袖裡掏出一枚銅錢.交到環月手上.「待會兒你就拿著這枚銅錢……」
「啊.」環月聽完后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壞笑.「那她不是太慘了.姑姑.你實在是太壞了.」環月拿著手裡的銅錢轉啊轉啊.「不過.環月最喜歡這樣玩了.」
「記住我告訴你的.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日後可就不許再說我不疼你了.」瀅心杵杵環月的腦袋.「好了.我也該去看看了.待會兒自己估摸著時辰出去就是.」囑咐了一句后.瀅心又慢悠悠地回去.如不出所料的話.此刻蕭才人大概已經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了吧.
果然.一進殿.蕭才人便跪在地上小聲抽泣.
「蕭才人.你位份不高.花費卻不小.且不論這一年你私自挪用其他妃嬪的分例.在宮裡.你的吃穿用度自有內侍監替你打理.你倒是告訴本宮.你這幾千兩的真金白銀都到哪兒去了.究竟是借出去了.還是偷偷地將宮中之物私自偷運回自己家中.」初璇把玩著手上的冰玉鐲子.帶著玩味輕啟朱唇.「本宮聽說蕭才人前身是歌姬.在民間的父親只是一個補鞋匠.怎麼本宮聽說.前不久蕭才人的父親在安都繁華鬧市區之處購置了兩處大宅子.這花費少說也有五千兩吧.」
「私自偷運宮中之物可是大罪.更何況是錢財.皇後娘娘.如此說.是要致嬪妾於死地啊.」蕭瑛掩面.淚水打濕了手絹.「嬪妾知道娘娘向來不喜嬪妾.只是.娘娘.就是您再不喜歡嬪妾也不可如此栽贓嬪妾.」
「本宮是皇后.對於後宮諸人皆是一視同仁.蕭才人的話可不要說絕了.既然你說本宮這是誣陷.那你告訴本宮.錢.到底去哪兒了.」
蕭瑛哀泣.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卻依舊裝作委屈.「皇後娘娘既然已經在心底認定.嬪妾如何辯駁也是無用.娘娘若是當真要處置了嬪妾.嬪妾還有反抗的餘地嗎.」
「看來蕭才人也不笨嘛.」初璇紅色鳳袍一甩.斜坐在鳳椅上.紅色的唇下是狡黠.「不管是事實與否.本宮都要處置你.你私自挪用其他妃嬪的分例.當然要罰.本宮就罰你自領十板子.在御花園跪上三天三夜..至於那幾千兩銀子.若你交不出來你多得的那份.本宮便在你月俸中扣.」
什麼.
蕭瑛猛地抬頭.那些錢早就已經沒有了.她哪裡交得出來.扣了月俸.那麼她的吃穿用度又怎麼辦.又要打又要跪.當她是什麼了.不行.絕對不行.
「宮裡傳聞當今皇后心狠手辣.魅惑主上.果不其然.娘娘如此對待嬪妾.就不怕被皇上怪罪.被世人詬病嗎.」蕭瑛坐在地上.面露凶光.那副委屈的樣子已經不起作用了.再裝也沒用了.「我要見皇上.」
「皇上.」初璇輕笑.「你不是說本宮心狠手辣.魅惑主上嗎.既然心狠手辣.自然處置得更加狠厲.既然魅惑主上.你就應該知道就算是皇上來了.也幫不了你.」鏤空的金鳳護甲勾起蕭瑛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難道.蕭才人以為憑著這張與本宮六分相似的臉就能夠讓皇上責罰本宮.未免太過天真可笑.」護甲輕輕撫過蕭瑛如花的臉.不得不說.蕭瑛無論是艷麗還是魅惑與初璇都很相似.「嘖嘖.果然與本宮長得有幾分相似.難怪.一個歌姬也能坐到才人的位子.」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難道是我們可以決定的嗎.難道皇後娘娘要因為嬪妾與您的相似.殺了嬪妾嗎.」果然.還是這一點.
「匹夫何罪.懷璧其罪.既然你們都說本宮心狠手辣.本宮豈能辜負了.」初璇展了笑意.「來人.帶蕭才人下去領罰.」
「不.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蕭瑛掙扎.卻只能被大力的嬤嬤給拖了出去.
「娘娘.」
「都安排好了.」
「蕭才人怕是要吃好些苦頭了.」
內刑司內.蕭瑛趴在板凳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十分剽悍的執行太監.
「公公.」門外有一聲嬌喚.
裡面的兩個執行太監走出.見眼前之人雖是個穿著粉衣短襖的小丫頭.但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做執行太監最大的好處是什麼.當然是執行之前.會有人賄賂他們.企圖讓他們下手輕些.其中.大有油水可撈.
「公公.裡面的可是我家主子.才人身嬌體弱.這十板子下去.可不就得打傷了.我這也是匆匆趕來.希望二位能夠手下留情.」
「是是是.姑娘說得是.」
「你是哪個宮的.我怎麼從未見過你.」
「我是新到的宮人.這次來自然也是為了博個印象.還望兩位公公成全.」粉衣姑娘從袖裡掏出什麼東西.鄭重其事地放在執行太監手裡.
那一瞬間.兩個太監臉色一黑.
「有勞公公了.下手可得輕些.」小丫頭又囑咐了幾句.快步離去.
耶.成功了.
那粉紅襖子的丫頭可不就是環月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