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殺雞儆猴
「奴才等拜見易充儀,充儀千安!」昭陽宮宮人下跪請安道。
「都起來吧」
頭上傳來的女聲,悅耳動聽,眾宮人起身抬頭,眼前的女子穿得素雅,淡掃蛾眉卻仍透出絲絲芳華,底下的人各有心思,都各自琢磨著跟隨哪個明主,要知道在後宮要的是忠心耿耿的奴僕,若是搖擺不定只會是橫死,所以在押注之前,定要好好揣摩揣摩,畢竟押對了人便是富貴榮華,若是押錯也只能怪自己手氣不好。
「昭陽宮掌事婭楠叩見充儀!」人群中走出一個盤髻宮女。
「昭陽宮管事周弼叩見充儀!」一位太監隨後跪下請安。
「不必多禮」初璇虛扶一把,優雅而不失平易。
初璇走入內殿,裡面倒是布置得雅緻,既不華貴也不寒酸。
「充儀,內侍監已經按照品階將您的衣制、首飾送來,明日辰時需去福樂宮見過太後娘娘」婭楠稟道。
「知道了」初璇點頭,「良辰是我從府中帶來的丫鬟,周公公帶她下去熟悉熟悉,其餘的人都下去吧,婭楠留下」
「是——」周弼施禮,眾人紛紛退下。
「婭楠姑姑進宮多久了?」
「回充儀,奴婢十九歲進宮,如今已是十二年」婭楠笑著。
初璇坐在梳妝鏡前,將頭上髮飾取下,「姑姑可否給我講講宮中趣事?」
「先帝在世時,奴婢伺候的是皇後娘娘…」婭楠眸中閃過一絲悲憤,轉而又笑道,「新帝登基后奴婢就被打發到了內侍監做事,後來又被派到了昭陽宮,宮中的趣聞是講不完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向來是無休止的,往後充儀耳邊可不會清凈。」
「是嗎?」初璇笑談,她與婭楠初見,還不知婭楠究竟是何方之人,如此一問確實唐突了,婭楠不答,她不問便是,「明日去福樂宮請安,姑姑可有什麼指教?」
「回充儀,太后…性情溫和,想必只要充儀謹言慎行,不觸及忌諱,定然不會惹得太后動怒」婭楠眼色有變,初璇不動聲色,「姑姑似乎對太後有所不滿啊?」
婭楠即刻跪下請罪,「奴婢不敢!充儀多慮了!」
「姑姑這是做什麼?我不過隨口一言並無他意」初璇將婭楠扶起,「姑姑快些起來」
「謝充儀」
「不過是口誤罷了」初璇三千青絲垂落肩下,「對了,方才姑姑所說忌諱,不知是何?」
婭楠心下一沉,這位易充儀的心思還真是千迴百轉,或許她會是那個人,「太後娘娘的忌諱便是百里皇后,只要不觸碰這條底線太后是不會動怒的」
「姑姑指教,我一定會謹記於心」
「充儀如今已是主子,按照宮規夫人以下都需自稱本貴」婭楠又道,「奴婢給充儀梳妝吧」
婭楠從初璇手中接過木梳,不再主動講話,心裡倒是細細思索著未來之事,易充儀似乎是可以委以重任之人,或許自己……
婭楠替初璇梳了一個綰雲髻,略施粉黛,換上了一件天水碧的曲裾,外著青色蓮花拖地長袍,果然出塵。
「稟充儀,嫻應人來訪」周弼進來稟報道。
「快請!」初璇起身,急匆匆地向外趕去,「姐姐!」
郁洛歌同樣也換上得體衣裙,芊芊細腰不堪一握,「妹妹這兒倒真是不錯,一路走來都是風景」
「姐姐說笑了,我聽說這御花園的景色方才一絕,不如咱們去看看吧」初璇雁笑。
郁洛歌倒也難得放開,「多逛逛也是好的,走吧」
禁安城,御花園。
郁洛歌與初璇並肩而行,「妹妹,方才在昭陽宮人多口雜不便多問,現在也無旁人也無需拘謹,昭陽宮可好?」
「初來乍到到無什麼好與不好,日久方見人心,對吧」
「就你最聰明」郁洛歌捂嘴一笑,「初璇,宮中形勢瞬息萬變,雖然你我相識不過一月但我視你如知己,答應我,無論如何咱們要在後宮裡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初璇那顆乾涸的心似是終於有了知覺,這麼多年,除去初安,她從未有過親情,但郁洛歌卻是如水一般滋潤了她,「自然,你我二人,姐妹同心,絕不離棄」
郁洛歌拉著初璇的手走向小道,迎面走來了兩位女子,正是佟充儀與寧才人。
「這兩位妹妹倒是眼生得很,怕是新進宮的宮嬪吧」佟充儀率先開口。
郁洛歌與初璇對視一眼,雖不知對方是誰,卻還是行了禮。
「佟姐姐,這兩位便是今日才封的易充儀和嫻應人」寧才人笑著,順手將肩上的五彩流雲斗篷收緊了些。
佟充儀一時有些不平衡,新人剛一進宮便與她平起平坐,時間一長自己怕也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不過幸好現在傍著寶妃總歸是有了靠處,一想到寶妃佟充儀心裡底氣足了很多,趁她們現在羽翼未滿須得立威才好。想清楚了這層,佟充儀看了看初璇身旁的郁洛歌,殺雞儆猴是最好不過了的。
「二位妹妹不必多禮」佟充儀錦帕一甩,「今日相遇也是緣分,二位妹妹如不嫌棄便與本貴與寧才人去涼亭坐坐可好?」
佟充儀語氣雖是商量,動作卻未給人選擇,還未等易、郁二人回答便自己領著寧才人去了涼亭,初璇本有些猶豫,但見此也只得與郁洛歌硬著頭皮上了。
「玲兒,去備些熱茶。剛剛開春,若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佟充儀吩咐了身旁的丫頭,又道,「二位妹妹初到宮中可還習慣?」
「回充儀,一切都好」郁洛歌回了一句,正從玲兒手中接過茶盅,也不知怎了手一斜滾燙的熱水竟全數潑到了郁洛歌手上,一雙玉手瞬間被燙得通紅也冒出了小泡。
「應人!」靈兒驚呼一聲,忙從袖中掏出帕子替郁洛歌擦拭,生生將水泡擦破,疼得郁洛歌臉色有些泛白。
「姐姐!」初璇有些不知所措,伸出的手也被玲兒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隨後,玲兒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充儀,奴婢不是故意的,充儀恕罪!」
佟充儀卻是端起茶盅,輕抿了一口清茶,不急不緩道,「你衝撞的可是嫻應人,本貴饒了你也不作數,還需看嫻應人的意思」
玲兒一聽,跪轉對著郁洛歌,眼淚刷地一下流出,「嫻應人,奴婢不是故意的,請嫻應人饒過奴婢!請嫻應人饒命!」
郁洛歌似乎還沒有緩過來遲遲未作答,佟充儀見此又道,「既然嫻應人不肯寬恕你,那便下去領五十板子」
佟充儀的話讓玲兒大驚,五十板子打下去不殘也得廢了半條命,「求應人寬恕!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應人——」
寧才人見郁洛歌依舊愣著,開口打了圓場,「這五十板子下去恐怕整個人都廢了,畢竟是家生丫鬟,佟姐姐三思啊」一句話已將玲兒的身份點出來,若是這嫻應人再不識趣,她也無法了。
初璇悄悄拉了一下郁洛歌的袖子,道,「郁姐姐向來大度,想必此等...小事定然不會計較」
郁洛歌捂著手,強作笑顏,「是啊,不過是無心灑了杯茶水倒也不必如此,臣妾,並無大礙。還請佟充儀饒了玲兒」
佟充儀假笑道,「既然嫻應人並無大礙,本貴也就饒了你這一次」
「謝充儀饒恕!」
「還不快下去重新備茶」寧才人順勢呵斥了一句。
「是,奴婢這就去」玲兒答了便匆忙退下去。
一曲插曲后,場面有些尷尬,寧才人也有一些坐不住,拿起桌上的堅果剝開遞給佟充儀,道,「佟姐姐,這果仁倒還不錯嘗嘗吧」
佟充儀接過一嘗,略微點頭,「確實不錯,本貴記得寶妃娘娘倒是最愛吃這個」
「是呢」寧才人接嘴道,「易充儀、嫻應人,你們也盡可嘗嘗」說著便又遞了些給初璇與洛歌。
郁洛歌接過,卻有些為難,那果仁需要去殼后才能食用,而郁洛歌的手本就傷著,一用力便是撕心般的疼痛,卻也忍著痛剝了一個。
「怎麼樣?」佟充儀問道。
「確實很可口」郁洛歌答道,心下卻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佟充儀又道,「妹妹初進宮,總該有些門道才好。本貴今日也是心情好,也不乏提點提點你們二人,寶妃娘娘最愛吃的便是這個,應人不如剝一碟送到寶月樓?」
郁洛歌確實是受到了驚嚇,她的手剛剛才傷,佟充儀不請太醫便也罷了,到讓她剝果仁,意圖很明顯便是要毀了她這一雙手。
見郁洛歌低著頭,佟充儀提高了音量,「嫻應人難道不肯?寶妃娘娘打理後宮整日操勞,嫻應人初進宮闈,難道對寶妃娘娘就沒有半分尊敬之心?」
見佟充儀步步緊逼,初璇開口道,「佟充儀,本貴也是初進宮闈,不如這樣,那碟果仁由本貴來剝可好?」
「果仁物雖小情最大,若是代勞那便是更為不尊了,倘若易充儀真的尊敬寶妃娘娘大可自己剝一盤送去便是」佟充儀接道,話里話外這碟果仁郁洛歌都是躲不了了,「行了,今兒日頭這麼好也不能白白浪費了,易充儀與嫻應人便在這兒好好向寶妃娘娘表示尊敬之心吧,本貴與寧才人也該去制衣局挑挑今年的料子了」佟充儀起身便走,幾步后又折回來,滿臉笑意地看著郁洛歌,「妹妹不會拒絕本貴這一片好心吧?」
「多謝佟充儀提點,臣妾定然會仔仔細細地剝完送去寶月樓」郁洛歌面無表情。
「幫人幫到底,你第一次剝經驗未足,先送到本貴的未央宮來吧,本貴過目后自然會替你送到寶月樓」佟充儀長舒了一口氣,撫撫白玉耳墜,「真不該嘴碎,倒累了自己」言罷,便又與寧才人飄然遠去。
見郁洛歌臉色越發難看,初璇連忙開口勸慰,「姐姐寬心」
「自然要寬心,若是被活活氣死,她豈不是開心死了」郁洛歌咬著牙,眼淚卻依然不受控制地落了出來,「妹妹,我與佟充儀初次相見,究竟有何怨仇讓她如此為難與我?」
初璇在左丞府時看人臉色過日子也有了十載,後院的爭鬥她也見過不少,只是從未參與過,沉吟許久,「洛歌,不是所有事情一定會有被我們知曉的原因」
「妹妹,我可是毀了?」郁洛歌的眼淚滴在手上,灼痛感再次襲來。
「姐姐在說什麼糊塗話?不過是一時委屈罷了,咱們以後在這宮中可是要呆一輩子的,還怕沒有出氣之時?」初璇一邊勸慰一邊加快了自己剝果仁的速度,指尖雖有些泛紅,卻依舊面無其事地開口道,「姐姐別剝了,待會兒將我的勻些給你便是」
郁洛歌並未搭話,只是低著頭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初璇才將果仁剝完,將兩碟勻好了,便吩咐良辰送去了未央宮。
行至岔路口,初璇停下問道,「姐姐可要請太醫來看看手傷?」
郁洛歌搖搖頭,「不用,冊封第一日便請太醫既是不吉利,怕也會落人口舌說我太過矯情」
「總是不能不管吧,內侍監送了些金瘡葯到昭陽宮,待會兒我讓良辰給你送來些」
「嗯」郁洛歌點點頭,又道,「折騰了許久乏得緊,我先回宮了」
初璇應了一聲,目送郁洛歌離開后,便獨自回了昭陽宮。
見初璇走遠郁洛歌的眼淚如決堤般流下,她向來是受人艷羨才貌雙全的女子,如天上的月亮般,高貴聖潔,不可褻瀆。今日之事乃是奇恥大辱,她又怎麼不委屈?她讀遍完書,可她並非聖人,她只知有仇不報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