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誰勇敢
「你!」楊弋軟化了口氣,反問道,「你就忍心看著叔叔繼續犯渾,戴歐繼續難過嗎?」
付菡咬咬牙,沒話反擊。
楊弋深知蛇打七寸,一擊就中她的要害。
有力度的話,點到即可,不需要啰嗦。
他淡定地問:「走不走?」
大局為主,她忍了。
「走就走。」
楊弋見她配合了,又不放心地交代:「等會說話注意點。你這是要請人幫忙,萬一把人得罪了,還怎麼請得動?」
「我覺得王阿姨才沒有你這麼小氣。看他關心戴歐和吉羅姆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裡還把楊叔叔當親人,自然也不願意看到楊叔叔變得極端,還搞得家庭關係不好。」
楊弋不可置信地回:「你這麼了解她了嗎?你才第一次見她。」
「可我懂得女人的心。」付菡毫不服軟地回,「我覺得,比起你們所謂溫柔的欺騙,她其實更想知道真相。」
兩人爭執了幾句,誰都無法說服誰。但一走入了王瑛的視線範圍內,他們就立刻臉掛微笑,換了話題說說笑笑,默契得很。
付菡落座后,心裡琢磨著怎麼接上剛才的話題,顯得比較自然些。
雖然她自信自己剛才那樣直截了當地說出楊俊毅的感受,是王瑛想知道的。但是再仔細一下,楊弋也有一定的道理。
她偷看了王瑛一眼,王瑛的面色確實很不好,不如剛會面時那麼優雅自在。
她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還是道個歉吧。
倒是王瑛先開了口,但卻是付菡和楊弋都不想要的結果。
「恐怕我幫不了你。」
「啊?」
王瑛苦笑著說:「沒想到他是這麼想我的,我還有什麼顏面見他呢?」
付菡:「王阿姨,正因為他的想法是錯誤的,你才更要去糾正,不能讓他這麼看你。」
王瑛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把餐巾放到桌子上,站了起來,包里的手機恰好響了。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直接掛斷,抬頭對他們說:「我沒有什麼胃口。你們吃吧,我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
楊弋連忙拉住她:「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王瑛拿開楊弋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付菡也站起來,拎起包,正要追過去。
「你幹什麼?」楊弋叫住了她。
「我跟過去看看。」
楊弋擺了擺手:「放棄吧。她被你的話惹到了,恐怕這條路走不通了。」
「不行,不能這樣就放棄了,」付菡不甘心地說,「我去看看。」她一說完就像陣風一樣追了出去。
楊弋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看來找錯人了。」
付菡跑出酒店,正好看到王瑛在街角拐了個彎。
付菡鬆了口氣。還好,王瑛沒有直接搭車走掉。
她不敢再大意,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腳下踩著高跟鞋卻跑得飛速,這種爆發力,在她後來回想起這件事情時,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與王瑛保持一定的距離后,她就放慢了腳步,緊緊地跟著。
王瑛走得很慢,時不時抬眼看著深夜的巴黎街道,似乎漫無目的地走著,又似乎對這一帶很熟悉。起初,她走的是大路,路上的行人很多。漸漸地,行人越來越少。
她拐了幾個彎,走進一條小街,這條小街是古老的街道,路上鋪滿了碎石。
這條街上安靜得讓人心悸,路燈昏昏沉沉的,絲毫都不給力。
付菡咽了咽口水,在心裡給自己壯壯膽子,往小街里走進去。又怕驚動王瑛,她索性彎腰把鞋脫了,踮著腳跟著。
這條小街很窄,卻很長。王瑛又走得很慢,時間變得漫長。
付菡猶豫了,要不要叫住她呢?這裡好像不太安全。
突然,她見王瑛的肩膀有點輕微的抖動。
她哭了嗎?
付菡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那麼溫柔似水,看上去優雅無比的女人,躲到偏僻的小街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付菡有點自責:為什麼呢?是因為我逼她面對過去嗎?
本來付菡跟著王瑛過來,是因為她還想再請求王瑛幫忙。可如今見她這麼落寞傷心的背影,她頓時心裡一揪,覺得自己好自私。
不知道王瑛為什麼這麼落寞?
但她不忍心現在再去煩她。
王瑛那麼體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難過的一面,所以才走到這種地方來哭。
付菡停下了腳步,看了眼王瑛漸行漸遠的背影,她低下頭,轉身離開。
應該讓王瑛自己一個人靜靜。
她往回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走在這條人煙稀少的小路上,讓她想起自己曾經遇到過的那兩個黑人。幸好當時,她遇到了戴歐。
不行,王瑛現在狀態不好,萬一遇到壞人,很容易被壞人盯上。
想到這裡,付菡連忙回過頭去。
王瑛人呢?眼前什麼人都沒有。怎麼不見了!
付菡眉頭一皺,拔腿往街尾跑去。
手機鈴聲響了。
「你在哪裡?」楊弋不放心地問。
「我跟著王阿姨,到了一處偏僻的街道。我剛才一不留神,她就不見了。」
「偏僻的街道?你別到處亂跑,王阿姨的事情交給我,我給她打個電話,說不定她已經走出大路回家了。」
「哦。」
「你快點走到大路上,走到人多的地方,別往偏僻的地方去。巴黎這地方,龍蛇混雜,你小心點。你要是出什麼事,我怎麼向戴歐交代?」
「知道了。」
付菡掛了電話,抬頭望了望一片黑暗、陰幽幽的街尾,想到楊弋的交待,她心中猶豫了起來。
黑暗,確實讓她害怕。那兩個襲擊她的黑人給她帶來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她心頭。
或許正如楊弋所說,王瑛已經離開了呢?如果自己走過去,卻出事了,那豈不是白白遭罪了嗎?
付菡一邊這樣想,不敢再往裡移動腳步,一邊探頭想把裡面看得清楚點。
街尾似乎有個拐彎處,不知道拐往哪裡去?
王瑛是個老歐洲了,應該不會出事吧。她做了決定,轉過身,往前走幾步,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手機鈴聲,正是剛才在酒店時,王瑛手機響起的聲音。
那串鈴聲,響了幾聲都沒有人接。
付菡趕緊跑了過去,一拐彎,看到王瑛昏倒在地上。
「啊!」她大叫一聲,連忙扶起她,掐了掐她的人中,不見她轉醒。
付菡急了。
王瑛包里的手機又響了,付菡拿起手機,屏幕顯示:yi。
付菡慌忙地接了電話:「楊弋,你快過來,出事了……」
楊弋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時,看到王瑛躺在付菡的懷裡,他連忙跑過去,從王瑛的包中找出一個白色藥瓶還有一小瓶水,喂王瑛服下藥后,他把她抱了起來,一路跑到他的車邊。
他把王瑛放到車後座,又把外套脫下里,蓋在她身上。
付菡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問:「她,她,怎麼了?沒,沒事吧?」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上車。」
「哦。」付菡上了車,坐到王瑛身邊照顧她,王瑛漸漸清醒過來。
付菡問:「你現在好點了嗎?我們現在去醫院吧。」
王瑛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不去醫院,送我回家。」
楊弋一聽,在前面路口轉了個彎。
王瑛雖然常年住在英國,但是她在巴黎有棟別墅。楊弋輕車熟路地把人送了回去。
付菡幫他把王瑛安置好后,兩人退出了王瑛的房間。
付菡忍不住問:「為什麼不去醫院。」
「她不想去。」
「我知道她不想去,可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
「啊?那你知道她得了什麼病嗎?怎麼還在包里放著葯呢?」
楊弋搖搖頭:「很久以前,她不舒服時,我見她吃過葯,所以我剛才就試著找了一下。但我知道她是怎麼了。」
「啊,不會很嚴重吧?」
楊弋本來不想說太多,但是看到付菡一臉焦急,知道她是真心關心王瑛,心中一軟,就說了:「我偷拿過葯去化驗,沒什麼,只是鎮定情緒的葯。」
「我,我不知道她情緒不好……」她很愧疚。
「不關你的事,是我疏忽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最近我見她,她總是狀態挺不錯的樣子。我以為……」他停了停,說,「我叫的士送你回去,我得留在這裡照顧王阿姨。」
「要不,我留下來照顧她吧。畢竟,是我不好。」
楊弋看她一副認錯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緊張的神經瞬間放鬆了不少。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
楊弋,居然還挺會替別人著想。
付菡:「可是……」
「她剛才已經醒了過來,估計沒什麼事情。你回去吧。有情況,我會和你說。」
付菡就這樣被楊弋送出了門。
「那好吧,我明天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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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付菡帶著個大包出門。一下課,就往王瑛家裡跑。
楊弋一開門,付菡就指著大包對他說:「我連換洗的衣服都帶來了,今天我來照顧王阿姨。」
王瑛從客廳里走出來,神態自若地說:「我不需要被照顧。」
「王阿姨,你好了,真是太好了。昨天……昨天,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進來吧。」王瑛說完,就轉身回了客廳。
楊弋走過去對王瑛說:「王阿姨,那你和付菡聊,我先走了。」
「去吧,去忙你的。昨天謝謝你了。」
楊弋離開后,付菡看到王瑛轉身去擺弄桌上的一盆水仙花,幾株水仙都小小的,還沒有開花。
「這花,是前幾天有人送我的。應該能趕在春節期間開花。」王瑛一邊擺弄,一邊和付菡拉家常,「不過,我過幾天就回去了。這花,你幫我養,可以嗎?」
王瑛是要把水仙花送給她。
付菡受寵若驚,連忙點點頭:「謝謝。」
「其實,我覺得挺對不起的,沒能幫助你。」
聽到王瑛真誠的道歉,付菡慌忙擺擺手:「你不要這麼說。是我不對,不應該對你提出那樣的請求。」
「我應該幫你的,可是……你就當我膽怯吧。」
「你怎麼會膽怯?在我眼裡,你是那麼勇敢!」
「我?勇敢?」王瑛不可置信地看著付菡。
付菡非常肯定地點頭說:「我聽說了你的事情,當年擺在你面前的阻力肯定很大,那個年代的中國女人大多是認命的。而你卻勇於追求真愛。」
王瑛聽著付菡講她年輕時的往事,卻好像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語氣平淡地回:「是嗎?我記不太清楚了。」
付菡以為自己說了她不想聽的話,連忙閉了嘴。
王瑛沉默了片刻,問:「你能把你聽到的,關於我的事情,跟我講一遍嗎?」
付菡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講故事是她的強項。
於是,楊弋口中的故事,經過她的文學性的潤色,被她說得天花亂墜,故事裡的人物都充滿青春活力,對人生充滿了激情。
在付菡熱情演說的時候,王瑛為她沏了杯茶。
「我都快不記得了,一晃,二十幾年了。」
「所以,我覺得你很勇敢。」
王瑛搖了搖頭:「倒是你身上有股勁兒,讓我覺得你很勇敢。」
「?」
「喝點茶吧。」
「謝謝。」付菡說得口乾舌燥,接過茶,吹了吹,慢慢地喝了起來。
王瑛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來歐洲這麼多年,對咖啡還是有點不適應,能喝但是喝不多。說來說去,還是喜歡茶。」
付菡看了一眼王瑛,覺得她這話裡有話,還沒等到她想明白,王瑛又說了下面一句:「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聽到王瑛突然的誇獎,付菡坐直了背,認真地回應:「王阿姨,我也挺喜歡你的。」
王瑛忍不住笑了:「謝謝,你很直率,和你聊天,感覺很輕鬆。」
付菡也笑了。
兩人又聊了好長一會兒。
王瑛怕外面天氣冷,凍到水仙花,幫她叫了輛的士,還把車費提前結了。
付菡抱著盆水仙花,用手輕輕擦著上面的葉子,那葉子竟是被照顧得一塵不染。
就算事情沒有辦成,她也不糾結了。已經儘力了,這條路上不通,再走其它路試試。
王瑛不想做,自然有她不想做的道理。
只是,付菡擔心起了其它事情。
為什麼王瑛昨天晚上會突然哭得那麼傷心呢?
她想起,剛才送她上車時,王瑛對她說:「我都快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什麼樣子了。看到你,真好。」
為什麼是看到我真好呢?她越想越不明白,王瑛曾經是什麼樣子,怎麼會和她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