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除夕（二）

付菡站在花團錦簇的長桌邊上，警惕地盯著旁邊的夏悅。看來，今天來參加這個除夕宴會，並不是個一個好的決定。

她對身邊同樣蓄勢待發的毛欣靜使了個眼色，兩人隨時做好準備，在夏悅爆發時撲上去攔住她。

此時的夏悅正處於暴走前奏中，雙手攥得緊緊的，雙眼的目光惡狠狠地射在對面坐著的那位男士身上。

那個男人，二十四五歲年紀，氣質上看起來溫文儒雅，實在沒想到表面看上去這麼溫良謙恭的人，在幾秒鐘前，幾句話就把夏悅氣得個半死。

他倒是像沒事人一樣，一臉淡定地繼續泡茶。他是今日宴會主辦方特別邀請過來的，和他對著干，明擺著夏悅在人勢上就輸了。

夏悅在巴黎華人圈裡，還沒有受過這種氣。大家聚會，不就圖個樂，認識人拉拉人脈嗎？這不長眼的小年輕，居然不識好歹地和她較真。

不像話，他太不像話了！

大約五分鐘前，宴會上擺出了一套精緻的茶具，夏悅這種愛出風頭的人，看到這副架勢，就知道接下來，「茶」會成為關注的焦點。她當時就把肚子里那點關於品茶的墨水都颳了出來。

誰知，她正款款而談，說到興頭上，一聲帶著嘲諷的輕笑，打斷了她的話，出聲的正是對面這個坐著泡茶的男人。他三言兩語就把她的對茶的錯誤看法都挑了出來，針針見血，語氣平淡，內容卻夠刻薄。

夏悅氣瘋了。她咬牙切齒地盯著他，只要他出一個小錯，她立馬就會揪住機會，吐出更加惡毒的話刺死他。

但那人氣定神閑，絲毫不給她這個機會，一衝一沏一倒，動作行雲流水，舉止高貴大方。

夏悅看得更是深惡痛絕，捉不到他錯處，報不了仇，心塞極了。

付菡見狀，連忙把她拖到牆角處，勸著：「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那人計較了。」

夏悅忿忿不平：「他實在太囂張了。」

批評別人囂張這種話，誰來說都可以，唯獨她夏悅不行。她一說，總讓人覺得彆扭。因為全場最囂張的人，不正是她夏悅嘛！她怎麼還能說別人囂張呢？那人頂多是和她一樣囂張。

雖然，付菡心裡是這樣想，但她不敢這麼說。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夏悅姑奶奶快點消氣。

她又想開口，手機鈴聲響了。毛欣靜連忙接下她未完成的事業，對夏悅好言相勸。

付菡從包里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立刻心花怒放。

「我從x大回小巴黎，已經到家了，你不在。」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里說。

「啊！你回來了。」她的語氣中帶著驚喜，「明天不是還有課嗎？」

「明天早上早點趕回去。」

太棒了！

她好想念戴歐，兩人在聖誕節假期表白心跡，一起甜甜蜜蜜地過了一個假期，隨著假期結束，他們就開始聚少離多，她都快變成小別勝新婚的望夫石了。

「太好了。」她高興地把心聲叫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立刻回家。抬頭時，她不小心對上夏悅不爽的眼神，連忙放低了聲音，對著手機說，「我馬上回去。」

打完電話，她心裡的愉快小鳥已經開始唱歌，但盛怒的夏悅並沒有體會到她的心情，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我想回家，戴歐在家裡等我。」

夏悅：「你重色輕友，這時候，你應該在我身邊為我造勢，你沒看那個人有多囂張嗎？」

毛欣靜：「你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小兩口幾天沒見了，想得很。你放她回去吧，我陪著你。」

夏悅絲毫不鬆手：「不行！就你一個，不夠。」

付菡：「我在也沒差多少啊。快看！」她指著前方那個男人說，「他好像做錯了一個地方。」

她這句話果然吸引了夏悅的注意力，趁著她分神之際，付菡一把甩開夏悅的手，對毛欣靜眨眨眼，用口型說：交給你了。

轉身，她就往外跑。

夏悅會恨我的。這是她甩開夏悅的手時，腦海里閃過的念頭。一邊跑一邊想好對策，她頭也不回、歸心似箭地沖入地鐵。

沒關係，明天一早給做她最愛吃的鵝肝蒸蛋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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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家一會的戴歐，聽到了開門聲，轉身往門口走去。

付菡一開門，映入眼帘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他站在她面前，溫柔地笑著。

「戴歐！」她叫著，像只小獵豹「咻」地迅速往他懷裡撲。

他笑著展開手臂，一把接住了她。

舒舒服服地被他抱著，她閉上眼睛感受他身上溫馨的甜蜜，嘴角得意地上揚。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怎麼也抱不夠。

兩人抱了一會，他才伸手拍掉她肩膀上的雪花，幫她取下圍巾，又幫她脫下外套掛在牆上。隨即，他拉著她的手往裡走，走到沙發邊坐下，伸手拍拍身邊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她很配合地坐到他身邊，從剛才一見面，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

才剛一落座，她就被他從身後抱到他腿上。他雙手將她整個人裹起來，聲音低低地問：「想我了嗎？」

「想！」她不假思索地回，「想死了。你想我嗎？」

「嗯。」他點點頭，目光移到她嘴上，柔軟的唇瓣覆了上去。

熟悉，又驚喜的吻。

柔情蜜意的長吻結束，他把頭耷拉在她肩膀上，在她耳邊，孩子氣的語氣說：「我……餓了。」

「等我，我做晚飯給你吃。」

「嗯。」

「想吃什麼？」

他想了想，說：「麵條，你第一次煮給我吃的那種。」

「好。」

兩人甜蜜的戰場從客廳轉向廚房。

她在灶前忙碌，他拿出她的手機，點開音樂播放器。把手機放在桌上，他從背後抱住她，兩人伴著節奏輕輕搖動。

自從他們在一起后，她的手機就成了甜歌庫。

一首情歌緩緩地唱著：「iannabeithyou愛你好幸福，想要和你建造一個，愛的小屋……我和你頻率如此接近，沒壓力，自在做我自己。第一次感受，這種愛的覺醒。只想要，只想要和你一起。」

嗯，只要是和他在一起，連柴米油鹽都冒出粉紅氣泡。

鍋里開始飄出香氣，甜蜜音樂縈繞耳邊，她側過臉，看著靠在她背後的男神。

溫潤白皙的面龐，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漂亮的眼睛正深情地看著她。

他這麼好看，怎麼都看不夠。

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偷偷地看他，看得心裡小鹿亂撞。

她曾經傻乎乎地誤以為他喜歡男人，還繼續獃獃地愛著他。

那次，在盧森堡公園裡，唯一的一次，她看到他生氣的樣子。

所有的回憶，他喜怒哀樂的全部模樣，如一幕幕電影場景，在她腦海浮現。一切的相遇、相識、誤會、諒解匯成現在的甜蜜。

一個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想什麼呢？」他問。

「我在想，我怎麼這麼幸運，和你在一起了。」

「我也是，這麼幸運，和你在一起了。」

戴歐身上的手機鈴聲打斷他們的你儂我儂。

他鬆開她，接了電話，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廚房。

「除夕夜，不回家嗎？」

「爸。我……我以為你還生氣。」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現在有點晚了，明天再回來吧。」

「好。」

「那個女孩子，你……」

戴歐屏住了呼吸，等著楊俊毅接下來最關鍵的話。

「你也帶回來吧，她還沒來過家裡。」

「爸……」

「她很坦率，也很勇敢。」

「勇敢？」

「回來再說吧。」

講完電話，戴歐笑了。

聽楊俊毅的口氣，他主動要付菡跟他回家，並不是要刁難她。

「爸爸的態度，怎麼突然變了呢？」

他還沒想明白，聽到付菡在廚房裡叫他：「戴歐，面好了。」

她已經把麵條盛起來，放到桌子上，還擺好了筷子，乖巧地站在旁邊，等著他。

他走進廚房，二話不說，突然抱起她，原地轉了兩三圈。

她被抱得驚叫一聲，笑了起來。

「怎麼這麼高興？」

「因為你。」

「？」

他放下她，眼神飽含深情地看著她，認真地說：「中文裡的『緣分』是一個非常美麗的詞。我想，我和你，就是緣分。謝謝你。」

她抬起手，摸著他的臉，柔情地看著他。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和你在一起感覺很舒服。之後，每一次相處，都讓我沉溺在你為我所創造出來的溫馨氛圍。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幸好，我沒有錯過你。」

聽著他的表白，她的眼睛紅紅的。她從沒聽過他談及為什麼會喜歡她。她之前所有的患得患失，都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他深愛她，無需懷疑了。

或許，真的有命中注定。她想。

她抱住他，帶著感動的哭腔說：「不管怎麼樣，感謝老天，沒有讓我錯過你。以後，我也絕不會放開你。你可以每天愛我少一點，但請愛我久一點。」

「傻瓜，我會愛你很久，也會每天愛你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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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針撥動了晚上十點的鐘聲，夏悅和毛欣靜還沒有回來。

付菡吹乾了頭髮，躺在床上翻著書，心裡像有隻小貓不安分地用小爪子輕輕地撓來撓去。

剛才她洗完澡出來，看到戴歐在她的房間里，她突然意識到今晚她和戴歐要……同！床！共！枕！

情到濃時，水到渠成，自然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之前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但是，當事情發生到眼前了，當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想著一會兒可能會有某件事情發生，這種現實衝擊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他洗完澡走進房間。她假裝翻著書，不敢抬頭看他，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

他，越走越近。

她清楚地感受著他的接近，整顆心要跳出來了。

他走了過來，俯下身，在她眉心親了一口，觸電一般，酥麻酥麻的。

他沖她一笑，伸出了手。她身子一僵，可是像沒有預料中那樣落入他的懷裡。

他繞過她，把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洛基抱了起來。

「喵……」被吵醒的洛基，不高興地叫了一聲。

他把洛基連帶它的貓窩一起移到了外面。

「今晚，你在外面睡。」他把洛基放在貓窩裡，蹲下撫慰地摸了它兩下。

付菡的臉，瞬間就紅了。

怎麼辦？

躺下。

裝睡。洛基一臉沒睡醒地看著他，蜷縮一下身子，繼續睡。

她閉著眼睛，聽覺和感受都更加敏銳。

她聽到他慢慢走進的聲音，感覺到軟床下凹，知道他已經躺在她身邊了，近在咫尺。

她胸前起伏得好快。

怎麼辦？他快要靠過來了，怎麼辦？

撲通撲通撲通……心快要跳出來了。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

他，不會睡著了吧？他不靠過來嗎？怎麼辦？

她偷偷地移了一點視線，不敢直接轉過頭去看。呼吸加快，心跳加速，時間似乎停滯了。

不敢轉過頭去，視線看不到。

她咬了咬牙，心裡直犯嘀咕：怎麼能睡著呢？怎麼會睡得著呢？怎麼是這樣？這麼可口的戴歐就躺在身邊！

他不過來，乾脆……乾脆我撲過去算了。

她色膽是有點，但還不夠大，下不了決心。時間熬得拉長成幾十倍。

正當她糾結著要不要變身惡狼翻身撲倒男神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他的接近。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從背後摟著她，溫熱的氣息一下下地撫著她的耳尖。

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離得這麼近。

他的一呼一吸都像是帶著某種暗示，牽動著她的心。

他探起上半身，朝她附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手雙攏緊，抱住她，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一吻結束，他抬起頭，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眸，深情地看著她，快讓她醉倒在他的視線里了。

「可以嗎？」他用帶著蠱惑的磁性嗓音問。

問什麼？是為那個嗎？這個問題，將她羞得把頭埋進被子里，心裡還是高興的。

一會兒，一個很輕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你不用問。」

話音剛落，眼前的被子就被拿開了，他的唇貼上她的臉頰，漸漸地帶有侵略性。

溫柔是甜蜜的基礎，略帶侵略性就是親密升溫的春藥。

一隻手伸進了她的睡衣，另一隻手一顆一顆地解開她的扣子，動作輕緩而慎重，像似要打開一個不得了的心愛禮物。

他手上輕輕的撫摸，如羽毛輕撫，她被他的觸摸弄得昏昏沉沉，身體柔軟地任由他擺布。

他的唇，又柔又軟，抬頭重新吻上她的唇。

他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眸像璀璨的星辰，奪目耀眼，吸引著她陷進更深的*里。兩人離得太近，呼吸彼此融合。

她看呆了，戴歐眉目不尋常的模樣，讓她移不開目光。他像個戰場上的將軍，眼神里充滿著佔有與掠奪的威武，這是平時溫雅的他絕對不會露出的神色。

她的神志越來越模糊，從未體驗過的種種感受如漂於海中，沒有方向，一切被他操控，卻心安。時而海上狂風暴雨般地攻城掠池，時而春雨細細綿綿潤物輕聲。

短暫的痛楚后，是從未體驗的強烈感受。

窗外的月光散發出迷離的光芒，照在桌上。桌上放著剛才被她隨手放到一旁的，翻開著的那一頁，主人公在海上冒險，忽遇海上颳起風浪，一波一波，強而有力，一下一下，拍打海岸。起伏的海面，激烈波動，撞得天旋地轉。四周的一切，像是被卷進海里，上下波動，左右搖擺。侵略性的海潮退去一會，又來了一波，海面此起彼伏，海潮來了又退，時而上下顛簸，時而前後搖晃，昏昏沉沉中，不知潮去潮退了幾次，最終歸於平靜。

靜靜地躺在月光下。

一個吻在她嘴上輕啄。這個吻比之前的都要溫柔，似乎要把她的心融化了，又好像要將兩人化為一體。

最終，她躺在他有力的臂彎里，安穩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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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早早就回校，不忍吵醒她，離別時，依依不捨地在她額上留下一個吻。

付菡起來時，身上有點酸疼，是昨夜留下的痕迹。不由得嘴角甜蜜一笑。

她先探出頭看了看大廳，夏悅和毛欣靜都還沒有醒。她們昨晚似乎很晚才回來。

她這才舒了口氣，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喵嗚……」洛基無視她的膽戰心驚，把她嚇了一跳。想來，它肯定是知情貓。

等到毛欣靜起床，已經是早上十點。她沒有察覺到戴歐昨晚來過的痕迹，似乎忘記了昨晚付菡接到的那通電話。

付菡向毛欣靜打聽昨天的後續。

毛欣靜：「那人據說是國內有名的茶企世家清葉苑老闆的獨子陳昱洋，夏悅那點東西，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付菡一邊喝牛奶，一邊說：「這樣硬的背景，夏悅應該輸得心服口服。」

「是的，得知了背景之後，夏悅也察覺人家不是故意賣弄，他家就做茶生意的。」

「可是，她正在氣頭上，沒得撒氣一下，就這麼算了嗎？」

「噗！」毛欣靜笑了，「後來，我打聽了一下陳昱洋的個人信息，然後我把他的生日告訴了夏悅，她就不生氣了。」

「啊？為什麼？」

「陳昱洋是9月21號生日，明白了嗎？」

「哈哈哈，不和處女座置氣是夏悅的原則。」

夏悅的聲音，突然幽魂般地出現在她們身後：「你們說什麼呢？」

毛欣靜被嚇得差點把嘴裡的咖啡吐出了。

夏悅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惡毒地說：「你們再敢給我提陳昱洋損我這件事，我就把你們的嘴通通縫起來！」

付菡對毛欣靜吐了吐舌頭。

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不要在背後說別人，尤其是同一個屋檐下的人。

夏悅沒好氣地把毛欣靜盤子里還未動刀的煎蛋佔為己有。

付菡看得哈哈大笑。

一大早撒起床氣的夏悅，還有在一旁憋著笑的毛欣靜，都是她愛的人。她們的任性、撒氣，在她看來，都是可愛的。

她突然想起了戴歐，臉上一紅。

她已經有了戴歐，她們呢？

希望她們也能早日找到幸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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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是作者玄玄玄明獨家發佈於磨鐵。原版地址閱讀：mm.磨鐵/book/66774/（磨鐵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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