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 風起
看見斛素凌的一瞬,慧娘眼中那強壓下去的眼淚頓時瞬間落下。
卻不知她這幅淚眼朦朧的可憐模樣,卻讓斛素凌的心一陣緊縮。
他快速跳下,向這邊走過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凌王子。」被攪了好事,吳家洲當然不高興,但卻還是掀了掀麵皮,扯出了一絲笑。
斛素凌的目光落在吳家洲身上的一瞬,立刻滿是冰冷。
他並沒理吳家洲,一眼之後,就收回了目光,走向慧娘。
「怎麼,凌王子要管閑事?」吳家洲擋住他。
斛素凌的目光再次落在吳家洲身上,目光如刀鋒,語氣慢卻一字一頓,「這對我來說,不是閑事。」
「呵……」吳家洲一愣,然後笑了,不懷好意的瞟向一邊的慧娘,「不是閑事?難道凌王子也和這華二夫人有一腿……啊——」只是話音未落,就一聲慘叫。
原來是斛素凌憤怒他對慧娘出口猥褻,將手中弓箭擲向了他,始料不及的他用手去擋,傷到了手。
吳家洲的那幫爪牙趕忙圍向主人。
「姐姐,沒事了。」斛素凌則走到慧娘身邊,低聲安慰。
對上那雙綠眸中的心疼和關切,慧娘禁不住淚水再次湧出。
「姐姐,別哭……」斛素凌見了,伸手就要幫她拭淚,但最終又收回,從懷裡掏了一塊帕子出來遞給她。
「斛素凌,別以為沒人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這個……這個……」這時,那吳家洲已經拔開那幫手下,捂著手恨恨的看向斛素凌叫罵。
斛素凌轉過身,看向他。
吳家洲奇怪的就咽下了口中的後半句,又一指一邊的慧娘道,「為了這個女人,你難道真的要與我為敵?」
「你最好快些走,我的人就在後面,不然……」斛素凌不耐,用這些做了回答。
「好……你好樣的!」吳家洲聽了退後兩步,又看向斛素凌,憤恨的道,「斛素凌,信不信,我可以讓你拿不到飛鷹軍的虎符?你也休想做什麼大事?」
斛素凌聽了,白皙精緻的臉上卻絲毫不為所動,「你隨便!」
吳家洲見了,沒再多說,拋下一句「你等著」,然後帶了手下悻悻的走了。
等吳家洲一眾消失在路口,斛素凌又看向慧娘,卻發現慧娘正看著他,面上帶著一抹異色。
「姐姐?」斛素凌禁不住一愣。
「這飛鷹軍對你很重要吧?」慧娘沉默了一刻,終於開口。
斛素凌再一愣,然後笑了,如綠水晶般的綠眸中散發著奪目光輝,「是很重要,但卻永遠沒姐姐你重要,如果沒有你,這些對我又有何用?」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眸光也垂了下去。
因他知道慧娘必不愛聽這些。
慧娘聽了果然就蹙了眉,「又說這些。」
她當然感激他的一片深情,只是卻無法坦然受之。
斛素凌聽了低頭沉默一陣,忽然就抬起頭,看向慧娘,語氣堅定的道,「姐姐,你知道嗎,我讓小煙姐姐送你那玉時真的是想留些念想,從此絕了心思的,不過此刻卻不這麼想了,因那華衛尉根本不是真真愛惜你,如果真真愛惜你,又怎麼會不好好保護你?」
「呃……」沒想到他竟然這樣想,「不是的,是我自己……」
「姐姐,你還要替他說話嗎?」卻不想斛素凌打斷了她的話,「這些日子,我住在宮裡,也注意他了,他除了公事,就是操練那些禁軍,要不就是去寧和殿七皇子處,末了還會與走得近的同僚上峰出去喝酒,這樣每日忙碌的人有空陪你嗎?」
慧娘禁不住一愣。
他竟然對華又廷的行蹤這般清楚。
見慧娘看他,斛素凌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他真的下決心斷了念頭,但還是忍不住關注情敵華又廷。
「斛素凌,不要再說這些好不好?」慧娘再次開口,面色已經微微變了。
斛素凌看她一眼,綠眸禁不住滿是暗淡,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慧娘有些不忍看他臉上的落寞,換了一個話題。
「我在對面山坡上和邱爺爺及幾個下屬打獵,忽然一低頭似乎看見了姐姐的身影,於是就尋過來。」斛素凌道。
感謝今日幾個斛素舊部的族人,因實在受不了大新宮中的諸多規矩,提議出來打獵,不然……
慧娘看一眼對面山坡,心頭禁不住一陣潮熱。
隔了這重巒疊嶂,竟然一眼能看見自己,這可不是只憑好眼力而已……
「姐姐,」這時斛素凌又滿是歉疚的開口,「對不起,等有了機會我一定會讓那欺負你的人不得好下場。」
剛才若不是吳家洲帶了那麼多手下,而他又不好讓斛素部落的人在這異國他鄉涉險,他一定會殺了他……
「還是不要鬧大了,以後我會注意。」雖恨不得將吳家洲千刀萬剮,但慧娘又唯恐斛素凌因她的緣故真吃虧。
畢竟他只是一個無靠的人質王子,仰仗的無非是吳太后的恩典。
而吳家洲則是吳太后的親侄孫,要真給他使絆子,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斛素凌聽了看她一眼,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他自然知道慧娘在想什麼,但卻又沒法多說什麼。
等他將飛鷹軍的軍權握在手中以後再說
軍權握在手中以後再說吧,他目前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越發強大起來,因這樣不只是讓她刮目相看,更因他要保護她。
斛素凌送慧娘回那茶寮。
紅雲幾人自然已經沒了蹤影,而周大友和翹兒小美等人也已醒了,正心慌意亂的要去尋慧娘。
見慧娘平安無恙的回來,眾人雖詫異,但卻禁不住大大放下心來。
慧娘只說是剛剛看外面風景不錯,隨便出去轉了一圈。
眾人當然不信,但看慧娘臉色不對,卻不敢多問。
看斛素凌正一臉冷厲的對那茶老闆說著什麼,慧娘立刻讓小美將他請過茶間來。
「放心,姐姐,我知道該怎麼做。」斛素凌對慧娘道。
他的語氣里滿是讓人安心的味道,慧娘也就沒有再多問。
雖慧娘一再讓斛素凌去忙自己的事,再三告訴他自己帶的這些僕人都是又身手的,但斛素凌還是將他護送到城門出才離開。
隔著車簾看著那打馬而去的綠色身影,慧娘最終還只是一聲嘆息。
回到府上,慧娘清洗一番后,就睡下了。
但剛剛睡了半個時辰,就禁不住由噩夢中驚醒。
「怎麼了,縣主?」夢兒見了,擔憂的問。
「沒事,做了個夢。」慧娘一邊搖頭,一邊擦去臉頰邊的眼淚。
剛剛她又夢到了前世……
慧娘甩甩頭,吩咐夢兒往寶鴨香露里加了幾種安神香,這才再次躺下。
只是這次還是沒睡意,想起寧玉娘,又想起吳家洲,再想起斛素凌,她的頭腦亂得很。
就這樣睜著眼睛在帳子里躺了一後晌,傍晚的時候她起來,去洛瑩瑩處轉了一圈,又處理了幾件瑣事,然後就是吃完飯,吃過晚飯她又上了床,不過卻抱了一本書。
就在她心不在焉的翻著書的時候,翹兒進來秉,說剛剛小青傳過信來,今晚二少爺不回來了。
慧娘聽了愣了愣,然後點頭。
翹兒還想說什麼。
但慧娘卻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翹兒告退出門。
等翹兒的身影消失不見,床上的慧娘則是無力的靠在床頭,然後慢慢落下淚來……
……
是夜,甘泉宮——
「廷兒,你真的有辦法阻止肖志成起複?」雲皇后看著坐在下首的男子那張皎若日月的臉。
「這個……要等我去城外武叔那裡看過再說。」華又廷答道。
「二表哥,你什麼時候去城外?可天已經黑了,你要連夜去嗎?」一邊還坐著薛寧,聽了立刻看向華又廷。
「是這樣打算的!」華又廷道。
「要不……明日再去吧,你已經勞累了一日,晚上還要奔波。」薛寧擔心。
「沒事,這沒什麼,行軍打仗時這不是常事嗎。」華又廷對他笑笑,然後又面色肅然起來,「再說,這事必須抓緊時機,如今皇上這身體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聽了這些,雲皇后和薛寧都面色難看的不說話了。
今日吳貴妃為了薛林被禁足的事,又哭哭啼啼的去找立刻皇上,也不知那句話沒說對付,皇上竟然就被她氣昏了過去。
後來吳太後知道了,雖好好訓斥了吳貴妃,並讓她在宮中反思,皇上那邊也有太醫一番搶救性了,但眾人卻已經意識到,皇上的身體已經不大好。
「今日下朝時,父親讓我轉告娘娘,說請娘娘寬心,凡事有雲華兩家呢。」華又廷又道。
「放心吧,本宮還撐得住。」雲皇后聽了點頭。
「娘娘和表弟早早休息吧,我這就去走這一趟,父親還在家裡等我的消息呢。」之後華又廷站起來告退。
出了甘泉宮后,華又廷便帶著穆文穆武出了宮門直奔城外西山下的大悲寺。
這大悲寺在西山頂上,因山路陡峭,平時稀少有人來。
但華又廷幾人卻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寺廟門口。
寺中有小沙彌迎出來,見了華又廷立刻恭敬施禮,然後將三人帶進中央的禪房。
禪房中,一個身材魁梧、雙目如炬的僧人迎出來,見了華又廷,立刻躬身施禮。
「武叔,你又這樣。」華又廷見了,微蹙了眉,趕緊上前扶他。
「禮不可廢。」武叔笑道。
華又廷聽了,有些無奈,也笑笑。
「人下午我已經帶回來,就在廂房內。」之後武叔引了華又廷往裡走,一邊走著,一邊對華又廷道。
「辛苦武叔了。」華又廷和武叔一起進了屋。
兩人坐下來,立刻有小沙彌端了茶上來。
一邊喝著茶,兩人一邊說了幾句當前政事。
一盞茶過後,武叔又吩咐了那小沙彌幾句。
小沙彌匆匆去了,工夫不大,就和另外兩個僧人一起帶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進來。
那兩個男人相貌相似,應該是父子,臉上也都是一副怯怯模樣。
「這就是華衛尉。」那父子兩個一進門,武叔立刻一直華又廷為兩人引見。
兩人聽了,當即跪下施禮。
「藍家父子,我問你們……」華又廷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只看得兩人愈發惶恐了,才慢慢開口……
華又廷是丑時末回的府,回到府上直奔華正興的書房。
華正興的書房裡依然亮著燈,門口有幾個小廝守著
個小廝守著。
那小廝見了華又廷,立刻躬身見禮。
「是廷兒回來了嗎?」屋子裡傳來一個聲音。
「是,父親。」華又廷答。
「快進來!」
華又廷舉步進屋。
華正興正坐在燈下寫著奏摺,見兒子進來,立刻起身迎上,「怎麼樣?」
「藍家父子說找他們的人不姓肖,姓孫,眉山孫家。」華又廷沉默了一刻,才看了父親道。
華正興一愣,很快又笑了,「那不也一樣嗎?」
華又廷沉默。
華正興看向兒子,也微微沉默片刻,開口,「你擔心肖氏知道?」
華又廷聽了深邃眸光微微變幻一下,搖頭,「不是,她只是一介婦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再說,既然嫁入華家,她就是華家的人。」
華正興聽了點頭,「你能這樣想就好。」語畢又補充一句,「到時可以看她的面子,對她至近的親人網開一面。」
華又廷聽了又點頭。
「廷兒,記住,這時候千萬不要猶豫,因你能保住她,但一旦我們輸了,她絕對保不住你。」華正興又道。
華又廷一愣,然後深深點頭,「父親放心,這個兒子明白!」
近黎明時,華又廷回到了荷風苑。
慧娘是睡夢中被他驚醒的,本來以為他會向以前一樣,偶爾回府來,不分黑夜白天總要將她死去活來的折騰幾番。
雖因白天那事,她對他怨懟又失望,但卻並沒打算拒絕他。
她是妻子,這是該盡的義務。
再說,若是他想,她也拒絕不了。
但沒想到的是,華又廷卻一反常態,只是抱著她,看著她。
他既然不做,慧娘自然樂得清閑,翻了個身又繼續睡。
又進入夢鄉的她卻不知道身邊男人看著她的睡顏良久,然後輕輕一嘆……
……